何思怀就在外面看书,门的隔音效果一般,温言书捂着嘴,把细碎的呼吸吞回腹中。
听着门外哗啦啦的翻页声,温言书拧着被角轻轻颤抖€€€€这种随时可能被撞破的刺激,暂时抵消了对衡宁那份轻度暴力的渴望。
但假的到底是假的,许久无果后,温言书擦了擦额头的汗,难捱地翻了个身。不仅没得到纾解,反而更让他难受了。
看这样子,自己是真的忘不掉他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求个营养液!!么么!!
第59章 都是夜归人04
等温言书浑浑噩噩起床的时候, 门外的何思怀早就已经早起和男朋友连麦了。
他坐在床上缓了半天,出租屋里逼人的寒气又让他冷得一颤。
温言书花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衡宁都走了, 自己还要委曲求全住在这么一个小破屋里, 直到他拼命往前回想,才想起来自己搬出来本是为了避难的。
只是和衡宁待在一起的时间让他模糊了重点、忘记了恐惧。
一想到这个, 温言书又开始怅然若失萎靡不振。他磨磨蹭蹭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 终于在快压不住上班时间的时候, 披上衣服下了床。
刷牙的时候, 正好听到何思怀对着电话说:“今年过年别给我买礼物了,你来北京陪陪我就行。”
温言书叼着牙刷,好半天才愣愣的扭头问何思怀:“都要过年啦?”
何思怀的脸还怼着屏幕, 好半天才回头看着温言书:“下星期啊, 小温哥工作废寝忘食啊。”
温言书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机, 这才惊觉居然真的快要过年了。
这段时间因为身体和情绪, 断断续续没怎么回单位上班, 和同事也几乎没有交流, 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重要的日子快到了。
他看着手机日历上被标红的时间, 怔愣了几秒,又转念想€€€€这又算什么重要的日子呢?过年唯一的价值就是阖家团圆,但他并没有值得回去的家,没有要千里迢迢要看的人。
自从衡宁出事之后, 温言书就彻底和母亲划清了界限。尽管她表达了忏悔和服软, 尽管她一次次道歉和流泪,但一想到那些窒息的过往和衡宁的悲剧, 温言书还是做不到和解。
所以他尽管在母亲退休之后会定时打钱回去, 但过年从不会回渝市那个家, 不会打电话问好,他过不去那道坎,并且也没有迈过去的打算。
细算起来,来北京的每个年都是在北京草草度过的€€€€去人多的地方凑个热闹聚会狂欢、到同样北漂的朋友家蹭吃蹭喝、或者干脆连网打一晚的游戏通宵过年……
他木木地打通佟语声的电话,那边接到他的电话都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又怎么了书书?”
温言书愣了愣,说:“没事儿,我就问问,你俩今年打算怎么过年啊?”
前几年,佟语声在北京的家是温言书除夕夜最大的避难所,三个人其乐融融的,也就把这需要隆重对待的节日应付过去了。
“啊,我们打算回渝市诶。”佟语声有些为难道,“我奶奶说特别想我,Joey的grandparents也从英国回来了,所以这趟肯定是要回去的……”
温言书一听,忽然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委屈,又难受起来。
那边很明显领会到他的意思,道:“你跟我们一起呗?到我家吃年夜饭?你也好久没回去了。”
渝市对于佟语声和吴桥一来说,是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但对于温言书和衡宁来讲,除了和彼此相伴的时光之外,那里停留着的只有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温言书想也没想就强颜欢笑地婉拒了:“不用啦,我就问问!我也有人约了!你们玩得开心啊!”
佟语声那边犹豫了一下,温言书赶忙道:“回去带点儿辣椒酱给我啊,挂啦,上班呢!”
电话那边还在含含糊糊应着,温言书深吸一口气,就挂下电话了。
此时他正和何思怀坐在上班的公交上,那边正戴着耳机听早间新闻,他撑着脑袋,片头看着窗外,眼睛红了一圈。
或许他本该可以和衡宁凑在一起,有个简陋的、可以一起吃团圆饭的家的。
这大概是他第九百次后悔那晚自己戳破了他们中间的窗户纸,温言书闷闷地想着,要是那晚自己什么都没说就好了,至少他们的关系可能保持下去,他们还能勉强凑一桌饭菜过年。
车到站的时候,温言书的眼睛已经被眼泪泡得通红了€€€€这种不敢出声的憋屈的哭实在伤人,他走到单位的时候,觉得胸口憋闷得都快要炸掉了。
何思怀终于摘掉了耳机,问他:“你没睡好?眼睛都肿了。”
“嗯。”温言书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加快了步子,不想再多说半句话了。
他快速来到工位前,拿开笔记本,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凝滞的大脑。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文字,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Word界面上,只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衡宁”。
他痛苦地删掉那一排字,把脑袋埋在臂膀里,脑子里不禁发问€€€€衡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分开的那一天,衡宁随便买了张即将发车的火车票,朝着个他没去过的地方驶去。
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做好要去哪里做什么的规划,只知道,离开是他唯一的目的。
下了火车他才知道自己到了徽省庐州,一个没有北京那么繁华的省会城市,也没有北京白马桥那般接纳追梦人的地方。
他去找了几个零工,七七八八把时间填满,随机挑着便宜的地方住下。
衡宁没有在庐州久留的打算,只是短暂躲避一下温言书的追踪,和一切先行告别罢了。
昨天,打工的奶茶店里来了两个穿着隔壁庐州一中校服的少年人,一个戴着墨镜、嘻嘻哈哈揽着身边人的脖子,另一个一丝不苟扣着校服扣子的男生,脖子涨得通红,似乎生怕被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衡宁垂下目光,不用看也知道,他俩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同性情侣。
一进门,搂人的男生就把墨镜摘下来,在手里绕了个极其装逼的花式弧线,道:“颜知晓!我今天要是猜对了颜色,你就跟我回村过年!”
没等他臂弯下的少年有什么回应,他就伸手指着最抢眼的招牌读道:“剔透水晶玫珑!这绝逼是红色!”
方才还有些紧张的扣子少年闻言,冷笑起来:“玫珑是一种哈密瓜,不是玫瑰,是绿色的,你猜错了。”
墨镜少年听完还一脸震惊地抬头看衡宁:“帅哥?他是不是在骗我?不想跟我回家过年?”
衡宁冷漠地瞥了一眼疑似色盲的墨镜少年,实话实说道:“绿色。”
接着俩少年就开始滋儿哇地吵闹起来,衡宁没啥兴致去听,满脑子都是那男生想带他的对象一起回家过年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而自己却还在居无定所地漂泊着。
衡宁想到就难受,握住口袋里的那支“英雄牌”钢笔,指腹来回摩挲着笔盖。
第二天清早,他拿到了日结的工资,又买了一张回渝市的车票。
十年的变迁,渝市居然从曾经的旧色回光返照一般,变得崭新起来。
衡宁站在漂亮的火车站,好半天才做好心理预期迈出了步子。
这是他出狱之后第一次回来。
不是繁忙的北京,也不是陌生的庐州,是生他养他又毁掉他的渝市,一个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衡宁没出息地挑了个远路,绕过了曾经的事发地点,又搭了个黑车、在一座荒山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座残破得有些歪掉的墓碑。
因为自己当年没有能第一手操办,这墓碑甚至是随手拿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刻字、随意立在一个土包上,上面写了“衡志文之墓”。
眼前,那石碑已经起了青苔,字迹早就不清晰了、那小土包边荒草丛生,和眼前这荒山融为了一体。
衡宁本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瞎逛到这里,直到看清“衡志文”那三个字,他才“扑通”一声跪在土堆面前。
“爸爸……”衡宁低声而无奈地低语道,“我没做到。”
“学业、工作、金钱……”他的脑袋磕到了地上,声音似乎弹回了耳边,也传到了地底,“还有喜欢的人。”
“当年跟您许诺的,我全都没能抓住。”
作者有话说:
1.买奶茶的墨镜色盲少年叫戚随(攻),不愿跟他回家过年的男票叫颜知晓(受),他们是预收文《色盲》里的主cp啦~
2.之前有收到读者宝贝的提醒,北京二环内摩托车是限行的,衡宁的小车车是进不去的!这里就当做一个叛逆老板的叛逆行为好了!感谢读者小天使认真严谨的态度!大家要注意交通安全!不要违反交通规则哦!
-------------
感谢在2021-11-25 23:56:09~2021-11-28 02: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825033 2个;月劫、初宴、jecomprend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蛋汤 71瓶;爱嘤斯坦 30瓶;桓€€ 12瓶;梁梁子、每天都想喝奶茶、逃离地球、黄金万里 10瓶;吃柠檬 7瓶;三万里、奶茶好好喝 5瓶;D罩杯洗面奶是什么好 4瓶;踏莎行 2瓶;一枝、朝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都是夜归人05
这么多年来, 他从未为那刺下的一刀感到后悔,唯独深深觉得对不起父亲。
母亲生下自己难产去世之后,他们父子俩便相依为命。父亲在生病前是当地乡政村的一个文员, 日子不富足, 却非常注重对衡宁的教育。
印象中父亲是个非常乐观且温和的人,和衡宁年少老成不同, 这个男人哪怕到了三十多岁, 也依旧像个清澈单纯的少年人。
他教会衡宁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 告诉他先成人在成才, 还会在他闷头学习太长时间的时候,强行拉着他去野外钓鱼爬山、翻墙去学校打球跑步。
同样,他也尊重衡宁的愿望€€€€在重病时依旧支持儿子暂停打工去补课, 在衡宁生日的时候送他一块学校门口文具店便宜的手表。
父亲没能给他带来富裕的物质生活, 却给了他坚定而善良的灵魂, 告诉他人可以清贫但不能低贱。
他对衡宁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衡宁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惜事到如今, 父亲对他唯一的期许都没有达成。
衡宁在坟前跪了许久, 直到腿快没了知觉, 才缓缓起身。
他扫了碑上的灰,拔掉了土坡边的杂草,心道,等把债都换完, 一定要给他换个好看的碑。
衡宁头脑发麻地走下山, 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溜达了几圈。
他其实很少出于冲动去做一件事情,但这次回来渝市, 偏就是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
他理了好久才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去街上挑选了些品相看起来还可以的水果, 拿着出狱时收到的地址,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那栋楼房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同样苍老的还有房间的女主人。
衡宁拎着果篮,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满眼错愕的女人:“€€€€。”
这是衡宁的姑姑,当年父亲生病时卖了房子接济他们一家,还为此和丈夫离了婚,唯一的儿子也不愿意认她,为此,衡宁心里非常愧疚。
看见衡宁的一瞬间,姑姑并没有认出他来,凑过去打量了好半天,才惊呼一声,苍老的脸上爬满了泪痕:“幺儿哦……”
“€€€€。”衡宁觉得喉头有些发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在北京赚了些钱,顺便带来换给你们。”
衡宁出狱之后能在北京立足,也多亏家里的亲朋好友出力€€€€红豆网吧是家里人托关系才租来的,衡宁的二手摩托车也是叔叔拿去翻修成了新的送给他的。
他们照顾衡宁的自尊,几乎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去北京找他,但却在他背后默默出力,力所能及地帮了衡宁所有的忙。
姑姑见到衡宁,情绪激动得有些收不住,衡宁觉得难过,却除了看着她流泪,说不出半句话来。
“幺儿,留下来过年吧?”姑姑好不容易说出个完整的句子来,苍老的手在他掌心摩挲着,“叔叔伯伯们都很想你。”
事实上,出狱这之后,衡宁无数次想着回渝市,却总被那磨人的自尊心阻拦了€€€€他始终觉得自己没脸回来,没有办法以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去见曾经对他殷切期盼的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