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抬手护在他头顶,“没事,夫人小心。”
下车后,连岁忍着浑身的疼痛,迈着极小的步子,尽量让自己的双腿看起来不那么颤栗。
“少爷好!”
“少爷好!”
“少爷好!”
…
一进园子,来往的佣人都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连岁生怕被人察觉出面上和身体的异样,他努力扬起微笑,回应着每一个人,一如以往那样。
穿过山石林立的前院,进入抄手游廊,再往前行至竹林掩映处,就是老宅的书房。今天周六,不出意外,父亲此刻应该正在里面练书法。
连岁立在书房外深吸几口气,才缓缓抬起左手,轻叩房门。
砰砰砰€€€€
“进来。”屋内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连岁轻推房门,“爸。”
闻声,连衡摘下眼镜放下斗笔,连忙从书案后走出来,“岁岁,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爸爸好让人安排一下啊。”他拉起连岁的右手,朝他身后望了望,“就你一个人回来的?时纵呢?”
连岁抽回手,左手扶住连衡的胳膊,微微一笑道,“时纵他出差了。爸,您先坐。”说着他便扶着人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你也坐。”连衡见连岁仍站着,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这儿来,快尝尝你李叔送的新茶。”他说完就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茶壶,给连岁斟了一杯茶。
连岁双手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坐下,他忍着疼痛看向笑呵呵的父亲,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怎么样?不错吧?”连衡笑着问。
“嗯,挺好喝的。”连岁舌尖动了动,“入口回甘,唇齿留香,好茶。”
“岁岁,你在时家过得怎么样?”
连岁修长白嫩的手指紧了紧,“挺好的爸。”
“定好的三日回门,你当时在电话里说身子不舒服,爸爸也就没逼你。”连衡突然收起笑意,神色有些凝重起来,“想来,是时纵那小子不让你回来吧?”
“不是的爸。”连岁放下茶杯,慌忙摇头。
连衡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头,“儿子,爸爸知道你一向温和善良,对待所爱之人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对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但是你要知道,一味地付出和退让,只会让人肆无忌惮地得寸进尺!”
连岁鼻子一酸,极力忍着即将掉下来的泪水,他垂眸浅笑,“爸,您在说什么呢?时纵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很好,很疼我,很爱我。”
“那你这次一个人回来,他知道吗?”连衡盯着他的侧脸。
“知道啊,”连岁抬眸看向他,水灵的黑眸有些泛红,“他让我替他问您好,还说,出差回来给您带礼物呢。”
“行吧,算他小子还有点儿良心。”连衡收回审视的目光,又给连岁的杯子里添了热茶,“那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爸爸说?”
连衡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一旦有心事,他笑起来,眉宇之间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忧郁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出来。
时代集团常年跟连氏企业过不去,又怎么可能指望时纵会对自己的儿子好呢?这场婚礼,不过是连衡的将计就计。他说破了天,儿子都要嫁给时纵,那就只能让儿子亲眼看清时纵的真面目,免得这孩子不到黄河心不死。
回门不让回,这次过来又是一个人来的,连衡猜测,连岁应该是在时纵那儿受了委屈了。只是他不说,那自己也只能按兵不动。一旦连岁开口,他就会立马把人接回来,然后与时纵全面开战!
这安南市,只能是他连氏企业一手遮天!
时代集团?哼,不过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而已。
“我确实,”连岁抿了抿唇,“有话想跟您说。”
“说吧。”
连岁垂下脑袋,指尖紧紧捏住袖口,欲言又止,“商场的事我不懂,但是我想求您一件事。”
连衡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什么事?”
“我想…”连岁咬了咬唇,头垂得更低,“我想请您以后,能让着点儿时纵。”说到这里他又慌忙抬头,带着恳切的目光看向连衡,“我已经嫁给了他,我们就是一家人,连氏企业和时代集团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家人之间应该携手互助,而不是争锋相对。爸,您能答应我吗?”
听了连岁这一番话,连衡不禁冷笑一声。
天真!
也不怪他,从小到大,自己把他保护得太好,养成了这副单纯善良的模样。
“儿子,不是爸爸不答应你。就算爸爸处处退让,时纵他也不会领这个情,反而会变本加厉。”
“不会的爸,时纵他不会的。”连岁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只要您答应,我一定会说服他的。”
“说服他?你要能说服他,今天你就不会一个人来这儿找我!当初你说要跟他订婚,爸爸就告诉过你,时纵此人绝非善类!你是怎么都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地想嫁给他!现在,爸爸还是那句话,他时纵不是好人,也配不上你,你现在跟他离婚还来得及!”
连岁红着眼疯狂摇头,“不。我不会跟他离婚的。爸,您就答应我吧,好吗?”他漂亮干净的黑眸开始蕴起水汽。
看着儿子一副快哭了的模样,连衡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连岁的手背,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你这一个多月,都因为这些事睡不好吧?先去休息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此事,好不好?”
见父亲稍微有些妥协的意思,连岁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爸,您好好考虑考虑。那我就先回房了。”
“好。爸爸会认真考虑的,你先去休息。”
连岁刚要起身,门外就响起了一个爽朗的男声。
“连叔,我一猜您就在这儿!”青年二十出头,一身红色双排扣铆钉皮衣,微卷的栗色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黑色的发带上,张扬又随性。
见他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拎着包装精美的礼盒,用肩膀撞开虚掩的房门,连衡连忙起身笑呵呵地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承焰,你怎么又送东西过来了?”
“我回国这几天,老头子天天念叨说,您爱喝这个茶叶,给我耳朵都念出茧子了,这不,我就给您送…”
看见坐在沙发里安静乖巧的连岁,他话匣子一收,立马就一屁股坐在了连岁身旁,“连岁?还记得哥不?”
连岁朝他微微一笑,“记得。你是承焰哥哥。”
李承焰一拍连岁的大腿,兴奋道,“走,哥带你出去玩儿!”
连岁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缩,忍着大腿上隐隐的疼痛,笑道,“不了,我…”
“哎呀走吧!连叔再见啊,我改天再来看您!”李承焰隔着衣袖一把拉起连岁的右手,直接将人拽出了书房。
连衡看着这俩孩子走远,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儿子非要嫁给男人的话,嫁给李承焰多好。连家和李家世代交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李承焰人帅脾气好有朝气,最重要的是年龄相差不大,有很多共同语言。李承焰也疼他,从小没少保护他,看他的眼神绝不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感情,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可他偏偏要嫁给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时纵!三十岁的男人,什么没经历过?怕是玩过的花样比他吃的饭还要多!
唉€€€€
这傻孩子,明明受了委屈还在替时纵着想,日后吃了大苦头,就知道回来找爸爸了。
第6章 我请你
抄手游廊下,连岁一边走一边用力抽着手,急得都快哭了,“承焰哥哥,你能不能放开我?”
好疼啊…
李承焰没有回头,唇角扬起宠溺的笑意,“咱俩三年没见了吧?你啊,一个电话都没有,就不想哥吗?”
撕裂的疼痛感随着步伐的加快一阵一阵地袭来,连岁疼得身子都躬了起来,大腿和屁股上的伤痕也因为布料的摩擦异常刺痛,他额间开始冒起细密的冷汗。
“承焰哥哥,我…我好疼…”带着哭腔和隐忍的细弱声音自身后响起。
闻声,李承焰连忙回头,见他浑身颤抖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的模样,他心疼极了,立马丢掉头盔松开手,惊慌又无措地扶住他瘦弱的双肩。
“连岁,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承焰急得嗓音都在发颤。
“我…”
“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我们夫人!”没等连岁开口,江遇带着一帮保镖上前一把推开李承焰,挡在连岁身前。
“你他妈谁啊?!”李承焰抬手就是一拳挥过去,却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给架住了,一阵凌厉的拳风从脸上划过,江遇毫发无损。
“住手!”连岁忍痛上前,扒拉着两个保镖的胳膊,“你们快放开他!”
两个保镖岿然不动,不约而同地看向江遇,江遇微微点头,两人这才将李承焰放开。
“江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连岁护在李承焰身前,满脸疑惑地看着江遇,“你怎么没回去?还带了这么多人进来?”
江遇微微低头,一副恭敬的模样,“夫人,我是来接您回家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在这儿住几天吗?”
江遇迟疑片刻,“夫人,先生说,您不能夜不归宿。”
听到江遇提起时纵,连岁心中一颤,他抿着唇,捏了捏袖口,回头朝李承焰小声道,“承焰哥哥,我先走了。”说完他就转身,挪着极小的步子离开了。
“哎,连岁…”李承焰被一群保镖拦住,眼睁睁地看着连岁走远。
见廊下早已没了连岁和江遇的身影,这群保镖才快步离去,李承焰气得一脚踹飞地上的头盔。
好半天才稍稍冷静下来的他,一走出宅子,就想起刚才连岁离开时走路的模样,又想起那个眼镜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跨上大红机车一路狂飙,狂暴的声浪惊得来往的车辆慌忙避让。
*
泉山别墅。
医生给连岁换了药,他就早早地上了床。今天自己不过是回了一趟家,江管家就如此兴师动众,居然带了那么多保镖,是怕自己逃跑吗?
连岁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额头和眼睛,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其实压根不必如此,他根本就没想逃。时纵是他的爱人,他怎么可能逃呢?
叮!
一条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响起,连岁翻身,从被子里探出瓷白纤细却布满红痕的胳膊,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滑开屏幕看见李承焰发来了一条微信。
“连岁,身体好些了吗?”
他轻点按键,礼貌地回了一行字,“我没事了,谢谢承焰哥哥关心。”
“明天晚上我在Victoria酒吧开Party,我来接你啊。”
“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玩吧。”
“是不是时纵不让你去?他管得可真宽!把你当什么了?”
“我本身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太吵了。你知道的。”
“就当给我接接风,行吗?你不来,我这Party就缺点儿意思了。”
连岁咬了咬唇,盯着屏幕犹疑了半晌才打出几个字,“那好吧。”
“说好了啊,明天我来接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