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是代表时代集团,就拆迁协议的签署事宜,专程来与各位诚心商量拆迁补偿方案的。你们有什么诉求和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会认真考虑的。”
提到拆迁补偿的事儿,原本还在心疼楚纵的村民们,纷纷提高警惕,都怀疑他别有用心,估计是想利用楚纵的身份压价。老村长看着气场威严的时纵,忍不住问,“你真是我们村儿的楚纵?”
时纵坦然对上他的目光,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老村长,小时候我隔三差五跑您家里去蹭饭,最爱吃您做的红薯烤饼,您还记得吗?”
说完,他又看向人群中的王婆子,“王婆婆,您的屋子离我家最近,每次母亲揍我,您都是第一个冲进来护着我的。记得吗?”
“哎呀是楚纵!这孩子是楚纵,他是楚纵!”王婆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又哭又笑,奋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边,拉起时纵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这下众人心里有了底,虽然不知道明明楚纵当年已经死了,死亡证明还是村长亲自去拿的,如今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时代集团的董事长出现在这里。但是村里人一向团结,纷纷挤眉弄眼地给老村长使眼色。
老村长心领神会,“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拆迁补偿的数额,我们就按第一版的协议走,十五倍就算了。怎么样?”
“不用。当年我父亲在城里工作的时候,各位没少照顾我和母亲。”时纵示意韩景亦将拆迁协议拿过来,挨个分发到村民手中,“我时纵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按照之前敲定的协议来。十倍补偿,当是报各位的恩。如何?”
老村长还想说些什么,时纵抬手制止了他,“明湾地势陡峭,导致多年来发展滞后,年轻人都走出去了,留下年老体弱的各位,我也是明湾村的一份子,为家乡做贡献理所应当。各位如果再推辞,就是没把我时纵当一家人。”他语气威严,不容拒绝。
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老村长,见老村长避开目光,也都不好再说什么。虽然都知道这个西装革履的英挺男人是楚纵,可他如今也是时代集团的董事长,气场强大,让人不敢亲近,更不敢质疑他的决定。
村民们纷纷打开手中的拆迁协议,会写字的就签名,不会的就按上手印,很快都交到了韩景亦的手中。
等到众人散去后,时纵这才扶着老村长坐下,“您一向是个明白人,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这次的事,又是连氏企业的手笔吧?”他坐到老村长对面,“连氏企业的董事长连衡,不久之后就会获刑入狱,连氏企业,要完了。承诺给你们的补偿永远不会兑现,你们私下签的协议如今已经成为一张废纸了。”
“我知道村里人不一定每家每户都会给我面子,想铤而走险的人总会存在。但他们都是您的乡亲,希望您能劝导劝导,别走错了路。”时纵熟练地提起桌脚边用了有些年头的开水瓶,往桌上掉了漆的搪瓷大茶缸里倒了大半杯水。
他将大茶缸递到老村长面前,勾唇浅笑,“我虽然知恩图报,但也有仇必报。还望您转告某些人,好、自、为、之。”
老村长枯瘦的双手捧住茶缸,神色慌张地点了点头。
天光大亮,晨曦透过厚厚的云层丝丝缕缕地洒在山顶小小的村落。吊脚楼内,连岁坐在竹椅上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遇,“江管家,你,你说什么?”
“夫人,”江遇红着眼蹲在他脚边,望着眼前的漂亮少年,喉间哽塞,一字一顿,“跟我走,我会帮您。”
第23章 帮我
连岁看了江遇良久,他很想答应,可他不能害了江遇。
“江管家,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什么帮助。”他别过脸,敛去眸中对自由的渴望,不再看江遇。
江遇不明白,夫人和先生行房事时并不开心,可以说是受尽折磨。以前夫人还会问起先生,如今连话都不愿跟先生说一句。甚至比起先生,他觉得夫人更乐意亲近自己,起码,夫人愿意跟他说话。
可为什么夫人不愿意跟他走呢?难道是担心他是先生的人,有所戒备?也是。自己一向谨言慎行,保持主仆之间应有的距离,从未表明过心意,夫人不信任他,也实属正常。
“夫人,您不是想知道您父亲的情况吗?”江遇拿出手机,“您可以用我的电话。”
连岁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又看了看江遇无比诚挚的眼神,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只打一通电话,然后删掉通话记录,时纵应该不会发现的吧?江管家…也会没事的吧?
抱着侥幸的心理,连岁犹豫再三后,最终接过了手机。他颤抖着指尖,快速按下号码,拨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连岁瞬间哭了出来,“爸…”
“儿子?是你吗?怎么换手机号了啊?”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疲累又激动的声音。
连岁泪如雨下,“爸…是我。您…怎么样?”
听见连岁的哭声,连衡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自从他被告挪用资金罪以后,关于连氏的负面舆论铺天盖地,他想,连岁应该是已经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了。
“…别哭儿子。爸爸挺好的,没啥事儿。”连衡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慈爱又平和,“这些日子爸爸一直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也让人去泉山别墅找过你,都说你不在,出去旅游了。你去哪儿玩了啊?怎么也不给爸爸报个平安,爸爸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爸…您的事,我都知道了。”连岁肘关节撑在膝盖上,捂着泪水滂沱的双眼,倾着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不停地颤抖。“我就想知道您现在怎么样了…我好担心您…好想您…”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
“傻孩子,爸爸没事儿,小问题,已经取保候审了。你不用担心,好好玩儿啊。”
“连先生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
电话猛然被掐断,连岁还没来得及听清,就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忙音。他直起身子擦掉眼泪,重新拨过去。
没接。
再拨…
连氏企业,董事长办公室。
连衡将不停震动的手机扣在办公桌上,看着站在他面前拿着逮捕证的两位警官,沉声道,“你们说我犯了杀人罪和教唆杀人罪,我杀谁了?教唆谁了?有证据吗?不能仅凭时纵一面之词就逮捕我吧?之前时纵告我挪用慈善资金,此事证据不足吧?他是见这招不好使,立马换了新招来对付我!”
连衡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涨红了脸,“连氏企业与时代集团向来有商业竞争,他这是使手段坑我!是诬告!是不正当竞争!你们该抓的人是他!不是我!”
“连先生,别激动。关于你涉嫌杀害楚鸣山,和涉嫌教唆楚鸣山杀害龙卫国这两起案件,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我们才会持逮捕证对你进行依法逮捕。至于具体的证据,等你跟我们去了局里,会让你看见的。”
听到楚鸣山这三个字,连衡两腿一软眼前一黑,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看着桌上仍在不停震动的手机,连衡鼻子一酸,“两位警官,能不能让我…再给我儿子发一条信息…”他嗓音抖得厉害。
“请便。”
短信发出后,无法辩驳的连衡,最终戴上手铐,在众目睽睽之下失魂落魄地从连氏企业被带上了警车。
车子发动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连岁,连衡瞬间破防,他双手合十,老泪纵横,“谢谢警官,谢谢。”
另一边,连岁再次拨出号码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父亲发来的短信。他连忙点开。
“岁岁,离开时纵!他就是一条毒蛇!你是爸爸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爸爸不希望你被他给毁了!当初答应你们的婚事,一是爸爸不忍心看你难过,二是爸爸藏有私心,都怪爸爸害了你,对不起!爸爸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别跟时纵纠缠,你单纯善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也别想着替爸爸做什么,你这一生能平安快乐,爸爸就无憾了。最后,记住爸爸的话,活着,且永远不要受制于人!”
看着这一字一句,父亲慈爱的模样仿若眼前。连岁努力回想当初在泉山别墅三层的暗室里,那面贴满关于父亲跟踪调查的墙壁,他记得有侵占职务罪和挪用资金罪,这些罪名虽说刑期不短,但也不至于让父亲给他发这么一封好似遗书的短信啊。
连岁预感很不好,心脏怦怦直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他慌乱地拨过去,一次,两次,三次,…
最后,他已经不知道拨了多少次了,每次电话里都传来机械的关机提示音。但他没有停下,仍旧一遍一遍地重拨着父亲的号码…
许久之后。
“夫人,别拨了。”江遇一把握住连岁颤抖的手腕,心疼道,“不出意外,您父亲应该是被捕了。”
闻言,连岁心中猛地一沉,松开早已被眼泪打湿的手机,他抬起泪水滂沱的小脸,望着窗外微微摇曳的嫩绿枝叶。
新生,他也该有的。
“江管家…”连岁反握住江遇的手腕,噙满泪水的眼眸里终于恢复了一缕往日的光泽,隐隐透着勃勃的生机,“帮我。”
江遇的手紧了紧,“夫人放心,先生此次来明湾是为了落实度假村项目,事务繁多,短期内不会回市里。”
“明湾地势陡峭,这次来的人也不多,两名保镖跟着先生,其余四名守在楼下。只要先生被缠住,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
“这吊脚楼里里外外我都已经排查过了,没有任何监视监听设备,夫人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天气预报显示过两天明湾会进入雨季,雷雨天气山中多雾,即使被发现也便于藏身,到时候我会提前安排好一切,然后带您下山…”
后面江遇还说了很多很多,可连岁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条短信,仿佛父亲就在眼前,正一遍一遍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着。
岁岁,离开时纵!
岁岁,离开时纵!!
岁岁,离开时纵!!!
…
泪水不停地往下掉,视线已经完全模糊,连岁看不清江遇的脸,也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是紧紧握住江遇的手,一个劲儿地哭着点头。
第24章 我们出国
这几天时纵好像很忙,明明两人一同住在这栋很小的吊脚楼内,但连岁一次也没见到过他,只偶尔在睡意朦胧时听见让他熟悉又惧怕的脚步声。
可每当连岁被这脚步声吓得彻底清醒,紧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拼命地抓着被子,在漆黑的夜里死死盯着房门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房门从未被时纵打开过。
或许真如江遇所说,明湾度假村的项目很棘手,所以时纵无法抽身,也没有精力来折腾他。
大概是老天也可怜他吧,所以给了他一次逃离时纵的大好机会。
正好,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最近胃里总是不舒服,想来是自己经常不吃饭生了胃病,但还能勉强忍受。连岁想,这种时候尽量不要太娇气,以免拖了江管家的后腿。
又过了几日,果然下雨了。
连绵的阴雨天气,山中死气沉沉,能见度很低,连平日里每天都能听见的清脆鸟鸣,此刻也在这雨中销声匿迹。可身处这样阴沉的环境,连岁非但没有一丝压抑的感觉,反而心情大好。
他站在楼上护栏边,伸出冷白纤瘦的手,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淅沥滴落,冰凉的水珠一颗一颗砸进掌心的时候,他竟感受到了丝丝的暖意。
许是想到就要离开时纵这个可怕的魔鬼了,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吧。此刻正暖着他的,就是那一缕生的希望。
毕竟被时纵长久地禁锢在身边,过着行尸走肉几度想死的生活,连岁几乎已经快要忘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了。春日的风是微甜的吗?阳光是温柔的吗?他不确定了。
没关系,只要活着,他可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父亲说,让他活着。
他不能再让父亲失望了。
连岁想,在没有时纵的地方,好好活着应该不是很难。
望着雾气缭绕的山林,连岁漂亮清透的黑眸闪着点点微光,他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与这雨中村落自成一景。
而这幅美景正好落入刚刚上楼的江遇眼中,漂亮的少年乌发雪肤侧脸完美,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哪怕只是如今这样浅浅的笑容,这些日子以来也不曾有过。
江遇驻足失神,眸色逐渐迷醉,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儿侧过身正笑着朝他款款走来。他不自觉地抬手,在即将把人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化作泡影,骤然消散。
美人,仍在原地,从未回眸。
江遇眸色微沉,收起妄想,走到连岁身侧恭敬道,“夫人。”
“要走了吗?”连岁没有看他,依旧笑意浅浅地望着前方越来越浓厚的山雾。
“嗯。天黑我们就动身。”
连岁收回被雨水打湿的手,转身看向江遇,眉眼弯弯的脸上全是感激之色,“谢谢。”
“离开先生之后,夫人有什么打算吗?”江遇拿出一部新手机递到他面前。
连岁接过,摇了摇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自由的渴望,对新生的向往,只想着尽快离开时纵,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自小含着金汤匙出手,一切向来都有人安排妥帖,什么都不用他操心。可如今父亲被捕,连氏企业岌岌可危。他没有依靠了,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以后的打算。
“不如跟我…”
“江管家,下山之后,我想去见见我父亲。”连岁垂眸。
提起父亲,他瞬间泪水盈眶,只一会儿,晶莹的泪珠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江遇上前两步,咽下哽在喉间的话,柔声道,“夫人,现在不是相见的最佳时机。我们走后,先生刚开始一定会到处找您的。这个时候您一定要隐匿踪迹,千万不能露面,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我很理解您想见父亲的迫切心情,但短期内真的不行。”见连岁仍旧微微垂着脑袋,江遇再次上前两步,抬手扶住他单薄的双肩,“等以后先生放弃找您了,我会替您安排的,好吗?”
连岁了然,心下感激,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眸点头了点头,“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