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档很快就完成了,连岁签字的时候,医生笑容亲和地叮嘱,“连先生,放轻松一点,孕期保持愉悦的心情很重要。你肚子里的孩子,与你心脉相通,你如果情绪低落,他也会不开心的。”
连岁道了谢后,就在江遇的陪同下去做初始产检了。项目很多,等全部检查做完,已是下午五点。
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连岁正准备正式地谈一谈,江遇就脱下外套顶在连岁的头上,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就扶着连岁的肩膀走进了雨里。
将连岁送进后座,替他擦掉衣裤上沾到的少量水迹后,江遇才浑身湿透地坐进驾驶位,摘下眼镜,拿出干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连岁看着屏幕愣了几秒后,努力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滑开接听键,“外公。”
电话那头的浑厚嗓音带着几分担忧,“岁岁啊,到哪儿了?不是说了五点前能到吗?这都五点半了。是不是路上堵车了啊?”
咚咚咚€€€€
‘哗啦’的雨声中响起了几道敲击车窗的声音,江遇侧头看去,透过玻璃车窗上的水幕,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他戴上刚刚擦干的眼镜,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棕眸。
同时看见那双眸子的,还有僵住笑意的连岁。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了呢?到哪儿了啊?”
“岁岁…”
“岁岁?”
“外公…”连岁唇齿发颤,无比惊惧的双眸盈满了泪水,“我不去您那儿了,我想出去散散心,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行吧,那你来之前,记得给外公打电话,好吗?”想来是因为连衡的事心里正难受呢,出去走走也好,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好。”连岁匆忙挂断电话,瞬间泪如雨下。
咚咚咚€€€€
敲击声越来越急促,外面的人似乎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猛地砸开车窗,将车内的两人拎出去。
“夫人,记住,您没有逃,您是被我挟持的。”江遇推了金丝圆镜,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岁,眼睛红得滴血,“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您都不要否认,只管哭。”
连岁疯狂摇头。
“夫人,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说完,江遇就回过头,不再看后座哭成泪人儿的连岁。
他不知道时纵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不明白是他的安排出了差错,还是有其他的什么问题导致了目前这个局面。他只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连岁。
事到如今,他只有赌一把,赌先生是真的爱夫人。毕竟很多时候,先生对夫人,看起来并非全是恨意。
哐当€€€€
驾驶位旁边的侧窗被猛然砸开,玻璃碎了一地,带有玄蛇纹身的大手,一把攥住江遇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砸在满是玻璃碴的窗沿。
“养不熟的玩意儿。”
保镖在时纵身后撑着伞,江遇头上的鲜红不断地往外冒出来,又被这泼天的大雨一次次冲洗干净。
连岁颤抖着瑟缩在后座,紧紧抱着自己,江遇刚才的话语和对时纵的本能恐惧,让他此刻说不出一个字。
第27章 真可惜
“老爷子让你做的?”时纵拎起江遇又狠狠地砸了一下。
江遇咬牙忍着,在没弄清楚状况前,绝不能贸然开口。
“还是€€€€”时纵脑海中浮现出那夜江遇摘下眼镜恨意汹涌地握着门把手的模样,他俯身低笑,语速缓而危险,“为了你那卑微又可笑的觊觎之心?”
原来如此。
原来先生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怪不得会带自己去明湾,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个早有预谋的圈套。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自己上钩。
“呵,”江遇唇齿带血,碎裂镜片后异常猩红的眼眸带着冷然的笑意,“先生,您错了。夫人他爱的人是我,我们两情相悦,想换个地方生活,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您也不爱他,这么久了,想必也腻了,不如放过我们,成就一段良缘。”
暴雨如注,时纵拽起他的湿发,两人一俯一仰,在大雨中凛凛对视,眸光无声交锋。
良久,时纵盯着他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在逐渐加大,“小宝贝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连岁无言,紧紧地抱住双腿,瑟缩在后座角落,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时纵虽然没有看向自己,但连岁对他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即使一句话不说,就远远地站在那儿,甚至光是想起他的笑,连岁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栗。何况看到时纵这样对待江遇,他既害怕又担心,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连岁知道江遇说这些话,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想独自承受时纵的怒火,可他不忍心,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这么好的一个人身上。
“是想让我再问一遍吗?”时纵逐渐失去耐心。
“告诉他!”江遇忍着头皮快要被拽掉的疼痛,看似威胁地喊着。
连岁好难受,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更难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快告诉他!”江遇还在继续。
连岁的精神几乎快要崩溃,他因为内心的极度恐惧和委屈而开始不自觉地捂着耳朵疯狂摇头,这在时纵看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看见了吗?”时纵拽着江遇的头转向连岁,笑容更盛,“还不打算说实话?”
江遇暗自松了一口气。
突然又面色凶狠地朝连岁大吼,“你不是答应要和我一起去国外定居吗?你不是说你早就不想做时夫人了吗?你不是说你爱的人是我吗?竟敢骗我!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他目光狰狞又疯狂,仿佛瑟缩在后座角落的那个人不是连岁,而是此时正居高临下控制着自己的时纵。
八年来,时纵从没见过江遇如此失控,他向来稳重自持,谨小慎微,言行得体,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管家。如果他能有一段恋情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暖系男友。
而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时刻准备着挣脱束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就像是一条乱吠的疯狗,一旦没了套住脖颈的绳子,肯定会冲过去将人撕咬个粉碎。
“江遇,你疯了。”时纵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江遇笑意癫狂,“没错先生,我是疯了。我疯在不该听了他的话,替他松了绑!早知他会骗我,我就是绑残他也不会信他半句鬼话!”
似乎是怕现在江遇的模样会吓到连岁,时纵一把将他从车窗拽了出来,狠狠扔到地上。
“我的人你也敢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看着疼得动弹不得的江遇,时纵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口,摘去染血腕表。
保镖高举着黑伞替时纵遮挡风雨,倾盆的大雨浇在江遇带血的脸上,他睁不开眼睛,索性就闭上双眼,“先生,您又不爱他,他对您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还在继续,“您玩腻了,让我玩玩,不行吗?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任打任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我一件小玩意儿,不过分吧?”
说到最后他甚至笑出了声,露出染血的唇齿,即使没有睁开那双猩红的眸子,也显得异常癫狂可怖,“先生,我是在帮您报仇啊!难道您不觉得,仇人的儿子,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江遇笑容逐渐扭曲,仿佛嗓音里都充满了无尽的贪念和霪欲,“他那么娇嫩,不知道操起来…”
时纵抬腿狠狠踩上江遇的脖颈,将后面的话生生踏碎在喉咙里。他脚底施力,仿佛看死人一样地看着江遇,“想知道?”
“可惜了,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知道,被.操是什么感觉。”
江遇来不及害怕,喉间的疼痛和窒息让他开始本能地求生,他双手用力扒着时纵纹丝未动的脚腕,直至周身无力,呼吸渐弱。
回想跟着时纵的这八年里,江遇从不指望时纵会相信自己。直接告诉他的事,他从来都不信。日常起居的小事都如此,事关连岁他只会更加多疑。好在自己足够了解他,所以这场戏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江遇还在庆幸自己赌赢了。
先生是爱夫人的,所以先生信了,夫人…也就安全了。
如果注定生命就此结束,他此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在江遇昏死过去的那一刻,时纵缓缓挪开脚,在他胸前擦了擦脚底的血迹,“带走。”
闻声,站在不远处的一群保镖里立马出来几个人将江遇拖上了车,迎着暴雨疾驰而去。
时纵朝车子后座走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踏在雨中的步伐,似一道道催命符,吓得连岁直往另一侧的角落缩去。
可害怕没有用,那只带有玄蛇纹身的大手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连岁万分惊恐地看着俯身朝自己笑着的男人,呼吸骤然凝滞,脑子‘嗡’地一声,世界突然安静了。没有暴雨冲刷的声音,没有车窗碎裂的声音,也没有带血的脑袋砸向窗沿的声音,更没有…时纵可怕的笑声。
“真可惜,唯一能带你走的人,没了。”
“不过你也该感到庆幸,落入变态手中的滋味儿,可不太好受。”
“吓坏了吧?别怕,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走吧宝贝儿,我们回家。”
连岁看着时纵无声阖动的薄唇,世界最终陷入漫长的永夜。
第28章 后会无期
车子飞速行驶,在回去的路上,连岁一直在沉睡,只是呼吸时急时缓,掌心时握时展。要不是时纵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摸了个透,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看着怀里长睫微颤的漂亮少年,时纵唇角轻轻勾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那有些苍白的脸颊,柔柔地拨开他额间细碎的乱发。
可能是跟着江遇那个变态,时刻提心吊胆,吓得觉都不敢睡吧?毕竟他那么胆小,经不住吓的。
这次明湾之行一开始就有两个目的,一是解决村民们拆迁补偿的问题,二是试探江遇。早在江遇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扶连岁时,时纵就猜到他对连岁心怀不轨,毕竟连岁那么美好,谁能做到与之时常相处而不动心呢?但没想到他居然疯到这种程度。
本以为,他会蛊惑连岁逃离自己,然后制造机会和连岁在一起。绑架?这是让时纵完全出乎意料的。
不过也好,时纵想,他要是不发疯,自己也就没机会将老爷子安插在身边多年的眼线彻底拔除。如今,老爷子怕是再也没理由把江遇送到自己身边了。八年的监视,真是够了!
思及此,时纵垂眸,无声地笑了起来。
在铲除江遇这件事上,连岁可是立了大功了。
时纵捏住他软软的耳垂。果然,漂亮的尤物就是会让人犯错,哪怕对方是深渊幽潭的死水,也会无风自漾掀起波澜。
辛苦了,小宝贝儿。
时纵轻轻柔柔地吻上连岁微张的唇瓣,一探入就不自觉地沉溺。良久之后,他才惊觉分开不过一天而已,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念这份温软。
不。此刻,甚至可以说是贪恋。
其实自结婚以来,时纵被仇恨蒙蔽,他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对连岁的在意和关心,已经逐渐超出了可控的范围。
他自以为的那些满含恨意的折磨,也慢慢形成了戒不掉的习惯和依赖。
*
泉山别墅。
连岁恢复意识的时候,时纵刚好抱着他踏进卧室。他紧紧闭着双眼,极力控制自己因为害怕而狂跳的心脏,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均匀,不让时纵察觉到一丝异样。
时纵每往前踏一步,他都在心里小心祈祷一遍时纵不会碰他,以至于时纵将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身子都僵硬到有些打颤。
不过幸好,时纵似乎没发现,只是轻轻落了个额吻就离开了。
连岁闭眼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一直到时纵洗了澡下了楼出了门,他长密的睫羽才微微动了动,一睁眼,泪水就顺着眼尾滑下来。
良久之后,连岁慢慢坐起来,静静地看着落地窗外摇曳在风雨中的嫩绿枝叶。
又回到这个时纵为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笼了,可那道温柔又熟悉的敲门声永远也不会再次响起。
如果在明湾的时候没有答应江遇,那么好的一个人就不会…
一想到江遇满脸是血看着自己的模样,连岁就不自觉地头疼。他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可越用力,脑海中暴雨里的场景就越清晰,清晰到他能看见碎裂的玻璃碴刺入江遇脸上的皮肤,能听见江遇每一次强忍疼痛的粗重呼吸,能闻到弥漫在大雨中的浓烈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