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韩冬生突然开口道。
杨国志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韩冬生又道:“没有无功而返。”
林羽说了好半天好话,高高兴兴地带走了他的个人资料。
作者有话要说:
攻:他真的来偷看我了,他还说他最崇拜的人是我。
第5章 一碗红烧肉
正在饭店里忙活的林羽打了个喷嚏,侯小红看见了打趣道:“小老板,这是有人惦记你呢!”
林羽拽了一下她的麻花辫,侯小红就咯咯笑着跑了。
小姑娘走了,林羽看着自己的手,倒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是四十岁的他绝不会做出的举动,可回到十九岁,林羽发现自己的心态也随着身体的状态年轻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现在他还拥有一切,也许是周围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在渐渐滋润、修复着
他那颗干涸残破的心。
林羽告诉自己,那些沉重的、令人痛苦的回忆不应该是负担,而应是他现在前行的路标。
下午回饭店路上,林羽去肉店买了一大块猪五花,足足有两斤半,肥瘦分层明显,比例刚刚好。
林羽把肉冲洗干净晾干,之后切成麻将块那么大,码在砂锅里,一点油不用放,纯靠肉里自带的油脂小火煎制,等到五花肉表面焦黄就放冰糖翻炒,不断搅拌,等糖色炒出来了,色泽油润红亮,再放八角等香料,还有去腥的姜片,再放一点料酒,肉香味瞬间就起来了,再加老抽和生抽上色调味,倒上开水,慢慢小火慢炖。
那味道特别香,馋得侯小红咽口水。
猪肉相对来说太贵了,普通人家个把月也吃不了两三回,平时炖菜大多就放点荤油。尽管她平时跟林羽没大没小的惯了,这时候也没好意思问问这肉给谁炖的,自己能不能尝一口。
有零星客人过来吃饭,谁进来都忍不住吸鼻子,嚷嚷,“老板偷吃啥呢这么香!”
林羽从厨房伸头出来,“炖红烧肉呢,留着自己吃的,不卖。”
那客人就笑骂道,“老板就吃独食,客人想买他还拿把不卖了!”
林羽也笑,“今天这锅肉我有用,明天我再炖一锅,想吃的早点过来。”
晚上饭店关门前,林羽终于把红烧肉盛出来了,一大锅肉分成了四份,一大份三小份,大份他用大瓷碗装好,外面套了好几层塑料袋封严实了,另外三小份都用塑料袋装着,给孙叔一袋,给侯小红一袋,剩下那一袋拿回去留着给小帆船下面条时配着吃。
孙叔和侯小红都挺意外,还以为他是炖了自己吃的,孙叔年纪大了,对口腹之欲没那么贪了,侯小红年纪却小,这一晚上馋够呛,本来以为也就闻闻味道就得了,晚上吃饭时还失望没吃上一口呢,这下班了老板就给包上了。
林羽给他们往怀里塞,“装得不多,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我的手艺。”
侯小红拿了就舍不得推回去,孙叔是觉得不能辜负了东家的心意,最终也都没强烈推辞,高高兴兴拿着红烧肉袋子走了。
把门锁好后,林羽背着小帆船走到公交站,这回他们先坐1线到了大市场,又从大市场倒了2线,到了大矿,他大姨家就住这边。
再早好些年,这里曾经有一座金矿,最红火的时候人们都喜欢叫这里大矿,这附近的居民区就是因为采金人聚集形成的,但是这里金的含量并不算丰富,没过几年,络绎不绝的采金人就把金矿采干净了。住惯了的人们没走,这里就成了个普通的居民区,大矿的名字沿用了下来成了这一带的代称。
大姨家住在上坡,路很窄,道上有居民泼洗菜水冲刷出来的沟,林羽往上走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沟里,差点摔了一跤,他背上的小帆船紧张地抓着他衣领子,两条小短腿紧紧夹着他腋下,摸哥哥的头发,“摸摸毛,吓不着,”又去摸哥哥的耳朵,“摸摸耳,吓一会儿!”
林羽被他弄得有点痒,笑着把他往上掂了掂,打趣道,“谁家的臭孩子这么沉!”
小帆船撒娇地用小脑袋在哥哥脸上胡乱蹭,“你家的呀!”
兄弟两个腻腻歪歪走到了坡上,林羽把弟弟放到地上,帮他拽了拽滑到肚皮上的小棉袄后,才站直身体,伸手在暗红色的大铁门上敲了敲。
哐哐,哐哐。
“谁啊?”有人趿拉着鞋开房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手电筒往外面照。
林羽听出是他大姨的声音,怕她不开门,便没开口,等大姨把铁门打开往外看时,他才一手扶住门缝,出声道,“大姨,我们来看姥姥。”
林小慧手上的手电筒光直往林羽脸上晃,林羽别开脸,闭了闭眼睛。
林小慧嗤笑了一声,收回手电筒,“我当是谁,这不咱们老林家最有出息的男娃娃嘛,”那“最有出息”四个字说得格外重,充满讽刺意味,“文化没多少,倒是够精明,把老太太哄得死心塌地的,压箱底的救命钱都拿出来给你用,你们兄弟两用这钱晚上睡得着觉吗,也不怕丧了良心!”
她嗓门很大又尖锐,隔壁邻居家的狗本来老实趴着呢,被她吵得扑棱一下起身,朝这边汪汪叫了起来,这一只狗叫,附近几里地内的家狗野狗都跟着叫了起来,声音乱糟糟的,大得很。
林小慧嘴巴还在动,但是都被狗叫声掩盖住了,林羽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还有闲暇低头冲着正好奇望着他们的小帆船做了个鬼脸,给他大姨气得够呛,抓了门把手就要把兄弟两关在门外,但林羽早就防着他这招,手上一使劲,门愣是一动没动。
林小慧见状,瞪起眼睛就要大骂,他丈夫李光明却也趿拉着解放鞋,身上披着件中山装出来了,他抓住林小慧肩膀,往后搡了她一下,“干嘛呢,不嫌丢人啊,回屋去!”
李光明在学校近些年升了个小官,工资不低,林小慧对他的态度随着工资的升高越发和缓,闻言只瞪了林羽一眼,就梗着脖子回屋了。
没动静了,狗叫着叫着也消停了。李光明瞅瞅门外两兄弟,和气地笑道,“就不让你们进家门了,要不那婆子还得闹。我去把妈叫出来,你们说说话。”
林羽脸上也带笑,“那就麻烦大姨夫了。”看着李光明回屋的背影,他在心里想,是怎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让这么个玩意装得像个人似的。
李光明进屋没多大一会儿,姥姥就蹒跚着步子出来了,林羽赶紧进去扶了老人一把,老太天嘴里念叨,“没事没事,咱们出门说。”
林羽扶着姥姥出了大门,把铁门半掩上,姥姥看见小帆船就“哎呦”了一声,弯腰揽着孩子的肩膀,往他脑门儿和脸蛋上亲,边亲边压低声音哽咽道,“我的小船儿啊,我苦命的小外孙儿哦,姥姥好阵子没见到你了。”
小帆船乖巧地仰着头让姥姥亲,还用小手臂环住姥姥的腰,小声哼哼唧唧地说,“我也想姥姥,特别特别想。”
姥姥抱完小的,又费力地站直身体揽住林羽的胳膊,头碰头地跟他蹭了蹭,呢喃着,“拾儿,我可人疼的拾儿啊。”
林羽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二的,小时候他妈就叫他“十二”,叫久了就变成了“拾儿”。
这些年来,只剩姥姥和二姨他们家喜欢这么叫他。
林羽揽着姥姥的肩膀,问她,“姥姥,您最近好吗,身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了?”
老太太一连声回答,“挺好挺好,头不晕了,饭也吃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想你们。”
林羽心里有点酸楚,自从上次和大姨一家闹翻以后,他就没过来看过老人了,上一世,他因为大姨来饭店闹的那次不痛快,和大姨家基本就绝裂了,发誓再不进他大姨家的门,后来时间久了,他想来看姥姥,又抹不开面子,等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去看人,他大姨在门口一顿冷嘲热讽就把他轰走了。
这么想想,上一世小帆船出事以后,他就没怎么见过姥姥了,后来老人去世,他大姨也没通知他,是很久以后他有点钱了,回老家想接姥姥跟自己一起住时,才知道这事。
说起来,上一世他除了有钱,剩下都是遗憾。
林羽叹息着从身后背包里拿出那装着红烧肉的袋子,双手托着塞给姥姥,“这是我炖的红烧肉,拿来给您尝尝。”
姥姥不肯收,“你拿回去和小船儿吃,我年岁大了,吃不动了。”说着,她下意识回头朝身后瞅了一眼。林羽注意到她的动作,说道,“我做得多,够你们三口人吃一顿了,我和小帆船的也有,都留着呢。”
老太太这才叹息着接了,林羽帮拉了拉她身上松垮的棉袄,“姥,外面凉,你回屋吧,我也得带小帆船回去睡觉了,他明早还得起来上学,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忙过这阵子,到时候接您到我家住几天。”
老太太笑着说好,不舍地又轮流抱了抱这两兄弟,在两人的目送下打开铁门回屋了。
回去的路上,小帆船跟哥哥说,“姥姥要是能和我们一起住就好了。”
林羽也在想这个事,“等你的手术做完了,休养好了,咱们就把姥姥接过来,以后咱们三个人一起过。”
小帆船挺高兴,大大地“嗯”了一声。
这两兄弟想得挺好,可惜他们根本想不到,人性可以多么可怕和自私,亲生的孩子也是可以不孝顺亲妈的。
他们的姥姥在回屋后,就被自己的大女儿骂了一通,那碗红烧肉更是一块都没吃到。
“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不死的,还回来干嘛,你怎么不直接跟你那两个乖外孙回家啊,人家愿意养你吗!”
“手里拿的什么?呦,红烧肉啊,你到底给你那个混蛋外孙多少钱,这就眼巴巴过来讨好你了,怎么的,手里还有家底没拿出来呗!”
“钱放哪了,你说!你到底说不说!”
“吃什么肉,你他妈还有脸吃肉,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你就给我吃窝窝头大咸菜,这肉你配吃吗!”
老太太在自己的小屋里抹眼泪,李光明躺自己屋里炕上悠哉地看电视,林小慧把红烧肉放进碗橱里,拿出锁头咔哒一声上了锁。
回自己屋里后,林小慧往炕上被窝里爬,对丈夫讨好地笑,“明天你带饭吧,有好菜了。”
李光明不耐烦地蹬了她一脚,把她蹬了个趔趄,“你平时说话注意点,装个样子都不会吗,让邻居听到了传出去多不好,陈副校长明年要调走了,说不定我有机会,你别给我整黄了!”
“再说,咱家李正大学快毕业了,眼瞅着就分配回来了,我还想让他早点结婚娶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抱,你这天天恶声恶气的,谁敢嫁进咱们家!”
林小慧也不生气,在丈夫身边躺了,眉毛吊着恶狠狠瞪了老太太那屋一眼,“你放心吧,我看谁敢乱说,我撕了她的嘴!”
……
晚上,林羽把睡着了的小帆船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在炕头烘着,又把面提前和好,用盆扣着放在了院子里。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外面就像个天然冰箱。
他自己也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看望姥姥,让林羽又一次心绪翻腾。
姥爷去世后,当年二姨曾想将姥姥接到自己家去,但大姨怕姥姥手里的钱给了她家,连忙抢着把人接了过去。
二姨家还有他家,每次去看姥姥,基本都得不到好脸。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姨和大姨夫两口子都是极其自私自利的人,姥姥在那边过得可能并不好。
林羽又翻了个身,惠民小吃虽然能赚到钱,但体量太小,无法快速解决眼前的难题。
做事业最难的就是得到第一次机会和第一桶金。
尽管现在的林羽知道无数条能快速赚钱的道路,但苦于他没有足够的本钱,也就无从下手。
况且他手里的存款必须留着,半年内必须得给小帆船做手术。
想来想去,林羽还是决定第二天抽空去趟区政府,把“那个人”以前承包过的那个山头要回来。
做好决定的林羽很快睡着了。
而在红旗区靠东侧的红旗区唯一的国营宾馆,二楼的一间房里,干净规整得简直像是没住人似的。
台灯还是亮着的,一个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的男人正伏案工作。
桌面上摆放了很多图表材料,都是今天秘书通过传真机发送过来的,丝毫不乱,一行行的放得很整齐。
韩冬生一边快速浏览着手里的一份份图表,一边打着电话。
电话线弯弯曲曲、缠缠绕绕,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听电话对面传来的话语,只时不时回应一声,对方全都说完了,他才语气异常和缓道:“知道了,我会抽时间和她谈。”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里的图表,道:“您可以告诉她,我的意见是不能退学,但可以考虑休学一段时间。”
之后,他和电话对面都沉默了一阵后,话题转移开来。
“对,我在这边很顺利,顶多再一个半月就可以试生产。”
“嗯,放心,我会处理好。”
“身体?身体没问题,我很好。”
“好,就这样,”韩冬生说,“明天上午我还要去红旗区政府一趟,招工的事还得跟区里谈谈,手头有些资料今天得整理出来,就不跟您多聊了。”
“好,祝您晚安,妈。”
放下电话,韩冬生站起身来到窗边,往外望着。
宾馆的地势很高,往下能看到大半个红旗区的范围,此时时间并不算太晚,但灯火只是零星亮着,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