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的城市建设要比首都差太多了,海风的淡淡咸味里,目之所及,尽是灰突突的水泥和褪了色的红砖建筑,经济发展的规模基本上要落后一个时代,不过,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远处开发区的大烟囱、港口每天匆忙进港出港的船只,都在告诉远方而来的人们,这里正充斥着机会和机遇,亟待像他这样的外来者的发掘。
这一两年来,韩冬生频繁往返于首都和红阳市,日程总是很满,总有安排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人。
他偶尔会觉得累。
但工作对他来说,不仅是谋生的手段,也是一种责任,甚至是一种安慰。
手不自觉地捂住胸腹处,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韩冬生的胃在隐隐作痛。
他回到办公桌,随手抽了包饼干,打开吃了一片,喝了点矿泉水,又继续工作了。
……
第二天,又是杨国志陪同韩冬生一起去区政府。
韩冬生与杨国志算是忘年交,差不多认识了有十年了。
老杨以前在首都自己倒腾过一家厂子,韩冬生那时候刚接手腾跃这个大摊子,在生意上与他有过往来。
后来老杨的厂子黄了,他就回到老家泵厂上班,后来慢慢高升到厂长的位置。
虽然与韩冬生的生意没做多久,他们两倒是意外处成了朋友,这些年一直有联系,老杨偶尔出差去首都,都要和韩冬生聚聚的。
这两年韩冬生来红旗区投资建厂,老杨更是跟着跑前跑后,提供了不少助力。
杨国志这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为人相当和善,能容人,也能承事,义气又实在,是个很称职的朋友。
矿泉水厂最近会招收很多本地的管理人员和工人,工资福利水平什么的,区政府是要干预的,他们肯定要维护本地人的利益。
杨国志怕韩冬生人生地不熟吃了亏,就也跟着来了。
路上照样是杨力开车,杨国志和杨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再捎带上韩冬生两句,韩冬生就一一回应。
他平日里话不多,但并不算沉默寡言,该他说话时,他就开口。只是说话从来不€€嗦,言简意赅又恰到好处,分寸从来都拿捏得很好,区里领导对他印象都不错。
等到了区政府门口,杨国志和韩冬生下了车,杨力把车停在院门口坐车里等着。
隔着一个大院子,远远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长相极好的年轻人从政府办公室大门走出来。
两人停住脚步,杨国志低低呦了一声,转头看身边的韩冬生,感叹道,“咱不服不行,这就叫缘分那!”
作者有话要说:
这谁家小伙子这么挺拔这么好看啊?老林家的林羽啊!
第6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林羽这天早上起来时,把面团从门外拿回来,又揉了揉醒了会,就擀成薄薄一片,用菜刀划开,切成一大堆菱形的面片。
锅里的水烧热了,就把面片倒进去,要出锅时,点几滴香油,再撒点小葱葱花就行了。
小帆船醒了就自己乖乖穿衣服,兄弟两喝面片汤吃前一天做的红烧肉,早餐吃得满嘴油,特别满足。
把小帆船送去学校后,林羽没去饭店,而是又回了趟家。
一个是区政府离他家不太远,回去比较顺路,再一个他也想稍微拾掇一下。
十九岁的林羽生活中还谈不上什么品味,更没有什么审美,从不注意装扮,全靠自身好条件撑着。
四十岁的林羽品味很好,衣着考究,日常品着高档红酒,喝着咖啡,精致到手指上连个毛刺都没有。
回到完全不讲究的十九岁,林羽倒也没觉得糙一点有什么不好,经常下厨颠大勺人,也没法讲究。
至于柔软的床铺、精致的装修、高档的轿车、高品质的食物、红酒和雪茄什么的,林羽倒真是一点没想念,就连方便的手机和网络他都没想法。
只是,没有好的咖啡喝,还真是让他多少有点难受。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这都是小问题。
今天要谈的事林羽寄予厚望,拾掇一下,是希望给办事的留个好印象。
到家以后,林羽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昨天去招商会他都没舍得穿。
说是最好,其实就一件白衬衫,和熨了裤线的深蓝色西裤,外加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现在这时候,呢子大衣是珍贵的东西,价格不便宜,林羽这件是他十八岁生日时,他姥姥和二姨一起合伙给他买的,说是长大成人了,得有件像样儿衣服穿。
因为这事,他大姨挺不高兴,说她家李正在省城上大学,那见的是天大的世面,都没有这么件好衣服穿,天天在家唠叨,还上区一小办公室闹,说她二妹妹偏心眼偏到脚后跟了,二姨没办法,从外面借了钱给李正也买了同样一件。
林羽知道了想找他大姨说道说道,二姨拽住他,劝道:“拾儿,大人的事你不知道,别参合,反正我快发工资了,到时候把钱还上就行了。”
林羽拿她没办法,他们家就这样,他妈走的时候他都十多岁了,不懂那时候他妈为什么也是都让着大姨。
林羽弯腰照了照家里厨房角落里挂着的圆镜子,觉得还不错。这身肯定比他上一世有钱那会差远了,但现在大多数人都每天穿得灰突突的,他这已经算很好了。
照镜子才发现头发有点长,时间还早,林羽决定新去剪个头。
离他家最近的发廊在相隔一条街上,理发师是个很爱聊天的大姐,大姐全程都在夸林羽长得好皮肤好,还趁机在他脸上掐了好几把,把林羽弄得哭笑不得,没办法,头发还掌握在人家手里呢,只能接受了。
剪完头,他付了两块钱,看看镜子,头发短了以后利索了很多,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
上一世的林羽有专门的造型师,剪一次头发的价钱够他把这个发廊盘下来,如今在小发廊剪个两块钱的头,林羽觉得也不错。
林羽走到区政府用了十几分钟,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给他做了登记就让他进了门。
现在的区政府就是原来的乡政府,挂在大门上的牌子还是崭新的,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反衬得政府办公室这一溜红砖平房更加简陋。
不过,红旗区的发展很快,要不了几年,等林羽再次回到这里,给他二姨一家办丧事时,这里已经拆掉改成了便民广场,新的区政府大楼已经在开发区里矗立了起来。
林羽问了好几个人,才搞清楚自己这事不太好办。
这个山头当年是‘那个人’承包的,那时候‘他’还没变成后来的样子,花了些死力气把荒山种满了树苗,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整个山头都是充满生机的样子。
林羽早上坐线车时还在车窗里远远看到过,现在天气冷了,树叶黄了,整个山头看起来黄澄澄的,虽然林羽不想用褒义的词汇形容跟那个人有关的事物,可他不得不承认,那座山漂亮极了。
办事员翻了老档案柜,找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个牛皮纸袋,绕开封口的已经发黄的线绳,戴老花眼镜的中年男人翻看了一下,“啧”了一声,“这都二十多年了,算你运气好,这些还留着。”
林羽接过文件仔细翻看,办事员伸手指了指上面的名字,“张国风是你什么人啊?”
林羽眼皮垂着,“是我父亲。”
办事员有点意外地从眼镜框上面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姓林?”这年轻人刚给他看过身份证。
林羽“嗯”了一声,“后来改的母姓。”
办事员有点好奇,但看这年轻人没有多说的意思,就识趣地没再细问,转而说道,“按理说你这手续都是齐全的,这山头承包年限是三十五年,现在还有十三年呢,但是吧,这个章是红旗乡红旗村村委会的。”
林羽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办事员沉吟道,“以前的红旗村早就不在了,和其他村合并成了红旗乡,现在红旗乡也撤了,只有红旗区了。”
林羽眉头微皱,“不管行政区划怎么变,政府职能没变,当年的合同还应该是有效的。”
办事员为难地叹了口气,“照理说是这样......”他琢磨了一会儿,“这样,我领你去问问隔壁管土地这块的老周,看看怎么办。”
林羽跟着办事员去隔壁,老周翻看了一遍文件,也是眉头紧蹙,抬头问林羽,“你现在要这个山头准备做什么呢?”
林羽的答案很简单,“砍树卖钱。”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的积累财富的方式。
老周摇头,“你没林权证,你砍树的话就是私自滥伐树木,是要判刑的。”
林羽说,“那我现在就办林权证行吗?”
老周还是摇头,“这个山头现在归属不清,上面市政府最近派了人筹办成立开发区管委会,没几天就会挂牌了,你这个山头,”他用手在文件上划了个圈,“现在在管委会管辖范围内了,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对山头的其他规划,你这林权证不好办。”
这事林羽知道,上一世他就听说过,管委会里的人大都是市里派来的,和当地乡政府职能并行,办公过程中难免产生些职权不明的情况,直到后来市政府明确管委会的领导地位,区政府只作为配合职能,才把问题彻底解决。
这些事目前还与林羽无关,他眼前担忧的是管委会不承认他对山头的承包权,林羽可以据理力争,甚至可以找上级政府,但是他以后还要在这里发展,不好采用太激烈的办法。
办公室暖气烧得太好了,林羽觉得后背出汗了,他知道这趟不会太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棘手,室内的高温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急躁,脱了大衣挽在臂弯里,松了松白衬衫领口,“那我去找管委会。”
老周摊手,“现在管委会都忙着筹备过几天的挂牌仪式呢,人都不见影子,你过几天再来吧。”
就算是四十岁的林羽也拿这事暂时没办法,他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又囫囵个儿的被踢出了政府办公室大门。
本来想靠山头上的林子拿一大笔快钱,做他致富之路的第一桶金,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林羽倒也没多难受,就是觉得有点惋惜。
他低着头琢磨着山头的事,没注意不远处开着的大门进来两个人,一个矮矮胖胖,一个高大挺拔。
其中高个子的那个长得肩宽腿长,走起路来步子很大,肩膀不大晃,给人一种很是沉稳的感觉。如果这时林羽维持了平日里的敏锐,他会发现这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在自己身上。
林羽的大衣还挽在手里,刚出办公室,外面的冷空气还没能穿透他略厚的棉布衬衫,白皙的脸上有淡淡的热出来的红晕。
年轻人火力壮,他没觉得冷,反倒觉得这样挺舒服,也就没穿上大衣,继续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
迎面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林羽听到脚步声才注意到这条水泥修的步行道上有人,想去躲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头撞到了对面来人宽阔的胸膛上,毛呢大衣柔软良好的质地滑过他脸颊,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柏的味道,鼻尖蹭过温热的光滑的皮肤。
林羽愣了一下,抬头快速扫了一眼,距离太近,没看清人的长相,随即身后有人嗓门很大地笑道,“这不林羽嘛,来区政府有事啊?”
这声音有点熟悉,林羽冲被他撞到的人低声道了个“抱歉”,转身拉开距离,冲那矮矮胖胖的地中海男人含糊道,“您好,杨厂长,我来办点事。”
杨国志没细问,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行,小伙子越来越精神了!”他说着这话,伸手拍了拍林羽单薄的肩膀,目光却是越过眼前的年轻人往人身后看了一眼,有明显的询问的意思。
林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更不会知道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冲老杨沉默地摇了摇头。
杨国志得了指令,就没再多说话,跟林羽笑呵呵道,“我们还有事,先进去了,改天去你店里吃饭。”
林羽点头应好,道了再见就转身走了。
耳朵里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从他刚出来的门口传来,紧接着有人朗声笑道,“韩总来了,郑区长在办公室等着您呢!”
旁边有人跟着打哈哈配合,“咱们区里和韩总也是协商沟通过很多次了,现在这事总算是落地了,郑区长刚才还和我们说,腾跃这次招工,能一下子解决区里数百人的就业问题,将来规模扩大,说不定会有上千人在腾跃上班,韩总和腾跃是咱们红旗区的大功臣......”一番话说得花团锦簇的。
林羽心里一动,觉得好像明白了刚才撞到的人是谁了。
他有些好奇,停住了脚步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在一边寒暄一边往门里走,后面几个把前排遮挡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哪个是哪个了。
他摇了摇头,没太在意,接着往外走了。
林羽出门出得早,回到饭店时,午餐时间还没到,店里就一桌客人。
孙福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几眼,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林羽纳闷地问道:“怎么了,孙叔,有什么事吗?”
孙福禄嘴唇动了动,有心想问问林羽见到对象没,满不满意,但瞅了眼吃饭那桌人,到底是只隐晦道:“今天还顺利吧?瞅准了吗?”
林羽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是在问他有没有看好的项目,没想到孙叔这个人还挺与时俱进的,于是笑道:“挺顺利的,就是还没太看好,得再看看。”
孙福禄点了点头,也是,对象是要过一辈子的,是得再多花些时间好好瞅瞅。
既然没说不合适,还要再看,想来林羽对那对象的印象是不错的。
孙福禄多年来眼见着林羽的不容易,心里想着,这要是成了,这兄弟两那可怜的母亲在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虽然普通老百姓们,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跟林羽家的事比起来,大多数家庭起码来说还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