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7章

当江裴遗说到“我又不好看”的时候,旁边刑警们的小眼神愈发不对了,祁连干巴巴地笑道:“您要是还‘不好看’,那我们就真的可以当场投湖自尽了。”

江裴遗向来不怎么在意自己的长相,有时候一天都照不上一回镜子,他觉得男人的脸是最没用的东西──长的好看有什么用?没有能力都是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

祁连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我们林支队好不好看?”

江裴遗敷衍道:“还行。”

林匪石:“……”

祁连:“……”

林支队都才是“还行”,祁连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祁连鼓起勇气:“那您觉得我呢?”

江裴遗看他一下,评价道:“挺好看的。”

林匪石再次:“……”

祁连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匪石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江队对‘颜值’两个字可能有什么误解。”

江裴遗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因为市局的房间有限,两个领导一向是安排在一个办公室里的,以前刑警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两个新来的支队长同进同出,就莫名有种“成双入对”的感觉。

下午,江裴遗戴着眼镜在办公室里看重光市以前的案子,一堆卷宗摞的比旁边的电脑还高,由于这边各种侦查设备都比较落后,监控覆盖范围还不到本地的千分之一,刑警素质不高、法医资源也紧缺,总之是各方因素都在齐心协力地拖后腿,所以大多案子都是无疾而终,案件的侦破率低到了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数字。

江裴遗看的眉头越来越紧,办公室里的气压也一寸寸低了下去。

房间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来人诧异地“哟”了一声,“怎么感觉房间里比外面还冷啊,谁又惹我们江队生气了?”

江裴遗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里的卷宗。

林匪石在他旁边坐下,眼皮自下而上抬起来,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温柔地邀请道:“江队,跟我去一趟塔步村?”

江裴遗转眼看他:“干什么?”

“找一下证据啊,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在局里闲着也是闲着,”林匪石一本正经怂恿道,“去不去?”

江裴遗想了想,披上一件外套,下巴微微一扬:“走吧。”

林匪石不会开车,自觉往副驾驶上一坐,打开“旅行青蛙”的App,上去划屏收草,江裴遗单手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忽然就听到旁边的林匪石含着笑意说:“我儿子给我寄明信片回来了。”

──江裴遗还是不能接受他居然已经有儿子了这件事,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他多大了?”

“好像还不到四岁,”林匪石对答如流:“昨天还在家,现在出去旅游去了。”

江裴遗:“……”

他觉得林匪石这话听起来有点说不出的诡异,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林匪石也万万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在一个次元,悠闲地给他的青蛙儿子买了一个新出的小碗,放在出行背包里。

两个人就在这种安静且诡异的氛围下和平共处了一路,林匪石是那种上车就容易犯困的体质,没一会儿就靠着车窗睡着了,江裴遗听到旁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转头看了他一眼。

开车到向阳分区的边界,前面的路就不太好走了,都是颠簸不平的土路,开上去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江裴遗看林匪石还没醒,就把不知道谁放在车里的兔子玩偶垫在他的脑袋和车窗玻璃之间,就算左摇右晃也不会磕到头。

这一路开了将近两个半小时,在快要到达塔步村的时候,林匪石不用人叫自己就醒了,他看着从天而降的粉红兔子,有些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脸上浮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江裴遗先带着这睡神去了边树全的家,他家里现在还有当时侦查现场留下来的白色粉笔痕迹,江裴遗道:“他的尸体当时就在这里,仰面朝上躺着,现场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

林匪石在他家里转悠了两圈,对“穷”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看样子塔步村靠制毒贩毒赚的钱基本上没有流入到村民的口袋,只是给他们吃喝,让他们勉强死不了罢了。

然后他们又去了苗成仁的家,就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户人家,根据林匪石的猜测,这个人恐怕就是杀死边树全的凶手,还跟“老虎”曾经有过联系,或许他家里会有什么线索。

整个塔步村都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在偏远山区的农村,一般人家都是盖不起厕所的,大多是“露天场所”,简单粗暴的一个大坑,冬天还好,夏天那气味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林匪石探进头去望了一个眼神就出来了,并且光速撤退,进屋找江裴遗去了。

江裴遗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万块钱现金,都是锃新的红票子,这对苗成仁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应该是什么人给他的──所有证据都在往“有人教唆指使苗成仁”的方向靠拢。

他用带着手套的右手将那一叠现金装进物证袋里:“回去让物证科的人检查一下,说不定能提取到第二个人的指纹。”

林匪石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应该没有哪个毒枭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江裴遗淡淡地说:“万一呢。”

两个人把苗成仁的家里翻了一遍,除了那一万块钱,没有找到其他可疑的线索,就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厕所附近的时候,江裴遗的脚步一顿,稍微偏了一下头:“那边你看了吗?”

“没有,但是……”林匪石僵硬地站在原地,非常难以启齿地说:“你最好……别进去……”

第11章

江裴遗用食指抵了一下鼻尖,皱眉走了进去,这边的黄土地已经被踩成“黑土地”了,再往里看,那画面是极其恶心而充满喜感的,非要形容的话那真的就是“冻屎”,幸而味道并不大,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林匪石这种浑身都是王子病的大少爷是坚决不肯往里走一步的,看一眼都觉得是视觉污染,在大门外等着江裴遗。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江裴遗才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有些莫名地不好看,林匪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打电话让物证科的人带着东西来一趟吧,”江裴遗几不可闻地说:“我在里面看到了半根针管。”

林匪石:“……”

这个“半根”就很灵性。

三个小时后,一个全副武装的刑警从厕所里走出来,右手里拿着一个两米长的大夹子,用两根手指头拎着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可疑针管,他哭丧着脸说:“我真是要吐了,这人可是真会选地方销赃啊,这玩意儿拿回去谁愿意碰啊,呕──”

林匪石悄悄地往旁边躲了一步。

江裴遗把物证袋放到车里,带着林匪石一起回程。

林匪石又睡了一路,快要走到市局的时候才醒,他瞄了江裴遗一眼,拿出手机偷偷发了一条消息,跟市局里的同事们通风报信:“你们江队马上回去了,违禁物品都收一下,记得开窗通风。”

祁连回复:“收到!【磕头.jpg】”

江裴遗把物证袋扔到法医那边,准备去公共浴室冲个澡,刚好碰到了拎着黑色大布袋子的林匪石。

江裴遗:“你也去洗澡?”

林匪石明显怔了一下:“……啊。”

江裴遗没想太多:“哦,那就一起吧。”

不想林匪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着眼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我不急,你先去吧。”

江裴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没事瞎矫情什么?男人洗澡有什么不能看的?谁还没那点东西了?

林匪石却没看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江裴遗吹干头发、披着棉大衣出来的时候,就被告知林匪石同志又双€€€€光荣早退了,估计是浑身难受地回家洗澡去了。

江裴遗也没管他,他手里现在一堆鸡毛蒜皮的琐事,再加上向阳分局的人要大换血,上面让他帮忙选调一部分人员,着急要名单,忙到了晚上七点多才回家。

省里给他俩都分了房子,虽然是临时的,但起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且两家靠的还非常近,以前江裴遗在向阳分局都住宿舍,回到市局之后,他就搬到自己的房子里了。

江裴遗不太会做饭,他煮了一点小米冰糖糊糊,晚上准备随便凑合一顿,刚开火就收到一条短信──林匪石说炖了香喷喷的香菇枸杞鸽子汤,要过来吃饭,让他焖上两碗米饭。

江裴遗只好关了火,拿出电饭锅,蒸上了两碗米饭。

过了二十分钟,林匪石敲门进来──他穿的是一套很居家的羊驼睡衣,头上还扣着带着一对小耳朵的帽子,看起来还挺可爱。

“楼道里也太冷了,走过来要冻死了。”林匪石把连衣帽摘了下来,随意抓了两下头发,抬眼打量着江裴遗的家,然后发现槽多无口,“……你家怎么连电视都没有啊,沙发还是旧的,空调都坏了!”

江裴遗反唇相讥:“我不看电视,沙发能坐人就行,多穿点衣服就不冷了,不像你要娇生惯养的。”

林匪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特别有道理地回答:“娇生惯养怎么了,要学会享受生活啊,本来干我们这行就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活着的时候怎么能亏待了自己。”

江裴遗听这歪理也懒得搭理他,把米饭从锅里端出来,让他自己盛。

林匪石本人花里胡哨,一日三餐也是花里胡哨的,从来不肯将就吃一顿不好的,而江裴遗对食物的要求仅限于“饿不死就行”,一点都不追求舌尖上的享受,粗茶淡饭也足以果腹。

江裴遗坐在对面,看着林匪石把ru 白色的鸽子汤浇到米饭上,捞了一勺肉放在碗里,然后用筷子把不喜欢吃的调味品都捡出来放到一边,尝了一口味道,感觉不错才开始愉快地大快朵颐起来。他不由想:……这个少爷一定没吃过什么苦。

林匪石就是很单纯地过来吃个饭,然后就打算走了,临走之前,他站在门口跟江裴遗说:“对了,江队,我加一下你微信吧,短信一毛钱一条呢。”

──林支队要别人微信的方式真是好清纯不做作。

江裴遗打开手机,弄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让林匪石扫一下他。

林匪石扫了之后就关门离开了,过了五秒钟,江裴遗的手机“钉”地一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一个名字叫“纯情男大学生”的粉色萝莉头申请添加他为好友。

江裴遗:“……”

他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点下了“接受”。

第二天下午,法医鉴别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从针管的内部残留物中提取出了带着剧毒的某种植物元素。

这基本上就可以坐实苗成仁故意的罪名了,但是其实没什么用,因为苗成仁早就已经死了。

林匪石和江裴遗听到消息,一起前往法医处。

“根据我们的对比发现,这是从箭毒木的汁液中提取出来的高浓度毒素,这种树木在有些地区又叫‘见血封喉’,毒性非常强,接触到人的血液就有可能导致心脏跳停、窒息死亡。”

“但是其实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去害人,因为箭毒木现在是我国的三级保护植物,私自砍伐是违法的,而且价格往往非常昂贵,”女法医道:“放着那么多化学试剂不用,用这个来,真是挺稀奇的。”

苗成仁一个土生土长的老农民,恐怕连“箭毒木”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这支针剂恐怕是老虎给他的。

可老虎为什么放着廉价又大众的不用,而偏偏选择了这个“见血封喉”的树呢?

林匪石若有所思地用指骨抵着鼻尖,下意识地想跟江裴遗交换一个眼神,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格外苍白,硬削的鼻尖微微冒出一丝冷汗,瞳孔不太正常地缩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根空荡荡的针管。

林匪石奇怪道:“江队?怎么了?”

“……”江裴遗像是猛然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喉结滚动一下,轻声镇定道:“没事,你继续说。”

“啊?”女法医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江队,我说完了……”

江裴遗又看了一眼那根针管,目光复杂地让人看不懂,他的嘴唇轻微开合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女法医感觉江队刚才的脸色真是难看的吓人,不由忐忑不安道:“林队,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林匪石回想着刚才江裴遗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不,我觉得应该是箭毒木怎么了。”

“没关系,你们江队脾气其实很好的,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不用担心。”林匪石安慰了她一句,离开了法医处。

回办公室的路上,他在网上搜了一下“箭毒木”这三个字,下面一长溜都是描述这种树木的毒性以及药用价值,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祁连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将手里一坨案情信息上传到公安系统,准备转到检察院那边,鼻尖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转过身一看,林匪石就立在他后面,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祁连被他笑的浑身发毛,战战兢兢道:“林队!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脑,查点资料,可以吗?”

祁连急忙站起来:“您随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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