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19章

“5633号赵德国,出来。”

赵德国穿着青灰色囚犯服,带着手铐懒洋洋地从牢房里走出来,有恃无恐地呲着牙道:“又有什么事儿啊?你们找到新证据了吗?”

“没有,”那民警面无表情地说:“赵德国,你真是挺厉害的,我们两个支队长连带刑侦支队上下为你的案子跑断了腿,起早贪黑半个多月,愣是一点收获都没发现啊!”

赵德国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微微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

“你今天就可以走了。”果然,那民警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但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会派专人没日没夜盯着你的,但凡你有一点心怀不轨的动作,这间房子随时给你留着。”

赵德国得意地“哈”了一声,心道:那人果然没骗我,只要一口咬死不认罪,用不了几天就能从这牢房里出去。

他心里愉快极了,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尖锐钩子似的,漫不经心道:“这两天多谢兄弟照顾了。”

民警道:“你家里也没有别人,你自己过来跟我办个手续。”

赵德国跟着他从走廊出去──大概从来没有一个犯人走这条路,是这么得意又狂妄的姿态,简直是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对于死一百次都不为过的赵德国来说,这是死而复生的巨大惊喜。

民警把赵德国的手机钱包都还给他,在财务保管登记表上按了个手印,然后寸步不离地送他出看守所。

久违的太阳光线照在他的身上,赵德国觉得刺眼,深深皱了一下眉头。

民警看着他往外走,道:“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回去问问你们那俩队长,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什么感觉?”赵德国忽然挑衅地回头,嚣张地问:“铁定判死罪又无罪释放的,我应该是第一个吧?”

民警表情麻木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江裴遗长身直立站在窗边,放目远望:“人走了?”

“应该走了吧,”林匪石坐没坐相地窝在一边沙发里,嘴里“吧唧吧唧”地吃黄瓜味薯片,“现在都十点多了,让他们九点就放人,我发个消息问问。”

林匪石舔了一下沾着碎屑的指尖,两根干净的手指头跟看守所的民警交流工作,没一会儿忽然“哦哟”了一声,津津有味道:“江副,这个赵德国还给我们留‘遗嘱’了,要不要一起听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江裴遗冷淡道:“说什么?”

林匪石在沙发上伸直了一米二的两条腿,慢悠悠地说:“问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味道怎么样,人家得意着呢。”

江裴遗冷冷笑一声:“挺好的。”

“别生气。”林匪石往他嘴里塞了一片薯片,“过两天就请他吃个‘回头客’。”

江裴遗一般不吃薯片这种垃圾食品,但是这黄瓜味儿的居然出乎意料的清爽可口,他吃完嘴里的一片,觉得还挺好吃,就伸手把林匪石那一袋都拿走了。

林匪石:“……”?

赵德国出了看守所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他现在哪儿也没地去,他先给手机冲了20块钱的花费,然后订了一家烧烤外卖──看守所那馒头白菜都淡出鸟了,不是给人吃的饭,他感觉自己有八辈子没吃过肉了。

下完了十块钱的单子,他一刻不停地给准备问丧的狐朋狗友们挨个打了电话,表示自己风光无限地从看守所出来了,没有一点毛病,把两个刑侦队当官的气的没话说,嘿兄弟就是这么牛逼。

“……可不是吗,兄弟命好啊,普通人没那资格治咱的罪,”赵德国灌了一口啤酒,他有点兴奋喝多了,对着手机嘿嘿一笑:“不过,就他们刑警队里那俩小条子,你肯定喜欢,那长相,比夜总会里的娘们都好看,妈的,就是嘴太缺德了点儿,艹。”赵德国跟他们吹牛逼正到开始胡编乱造的时候,忽然通讯中插进来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赵德国接通了,不耐烦地说:“谁?”

耳机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悠闲的尾调:“赵德国。”

那声音其实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意思,相反甚至是有些温和的,可是不知为何,那好像是野兽感受到更加凶猛的同类时的危机感,让赵德国浑身的汗毛一炸:“你是谁?”

“把你从断头台上拉回来的人,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那男声继续不急不缓道,“你只要知道,我能把你从里面捞出来,就能把你再送回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赵德国瞬间冷汗就下来了,手里啤酒罐子扔到了一边,语气毕恭毕敬地说:“不管是谁都是我的恩人,你救我一命,就是我再生父母,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没有二话。”

顿了顿,赵德国又有些犹豫地说:“但是那个警察跟我说,最近几天肯定有条子盯着我,我还不敢有什么行动。”

对面轻轻地“呵”了一声:“最近暂时用不到你,你先躲着避避风头吧,手脚老实点,别让条子再抓到把柄。”

赵德国一连声道:“是!”

他应完这句,许久对方都没传来声音,赵德国也不敢挂电话,只能举着手机等着。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听到那男声又问:“你觉得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第一次的时候还有点害怕,但是第二次……就觉得特别痛快、兴奋,还有无与伦比的快感,”赵德国吞咽了一口唾沫,眼底闪烁着不正常的异光,一直硬不起来的地方甚至开始有了反应,他的眼珠嗜血般发红,又怀念又贪婪地说:“听着刀刃割裂皮肉的声音,看着血从他们身上喷出来,那场面真是美妙极了。”

说完,赵德国又有些提心吊胆地问:“您觉得呢?”

那人静了片刻,轻笑道:“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赵德国悚然一惊。

赵德国的案子开始地仓促、收尾地离奇,在他本人被无罪释放之后,这事儿就成为司法机关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话题了,知道内情的几个单位基本上都在聊这个人,以及负责这个案子的刑侦支队。

“要我说啊,林队跟江副队就是倒霉,本来不是在他们管辖时间里发生的命案,结果翻旧账翻到他们头上去了,现在黄花菜都凉三凉了,哪儿还会有什么证据?”

“赵德国,这一看就是背后有人保着他,这年头是资本权势的天下,这种人放到社会,手上肯定不会干净了,又有人要倒霉了。”一个民警叹气道。

“可不是,我看这两个人恐怕也就那么点本事了,心知肚明的犯都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有本事你找?人家官儿比你大着呢。”

“我看过赵德国的庭审,那搅屎棍样儿,一看就是个流氓无赖,有时候真恨不能一枪崩了他算了。”

“我看啊,上头估计也是不想查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把人放走了?最起码还能再关他几个月,到时候说不定有什么变故呢。”

“──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这赵德国一看就有问题,市局里那两个队长精明着呢,怎么会真让他跑了?”有个大嘴巴的民警故弄玄虚地停顿一下,然后什么都顺嘴秃噜出来了,“上面都打算好了,先把这姓赵的放回去,监视着,降低对面那帮人的警惕,然后私下里再继续调查,我听说好像早就有新发现了,不过好像是还没确定,所以才没动手呢!”

有个正在打饭的民警动作微微一顿,藏在镜片下的眼珠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他扣了一下帽子,若无其事地问:“有新发现了?我们这边怎么一点都没听见消息?”

“是啊,我也是听市局那边的兄弟说的。”那民警扒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好像是什么可能有个摄像机,把当时那情况拍下来了,但是现在时间过了那么久,快半年了,早不知道那相机去哪儿了!嘿,等着吧,找到相机之后,要是那视频还没删,这可是铁证如山了,我看这个赵德国还能往哪儿蹦€€?”

带着警帽的民警勉强扯出一个笑:“最好能找着,这样谁也省心。”

“可不是嘛。”

那民警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然后没等其他同事,借口去上厕所一个人先走了。

他离开食堂,走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废楼角落,左顾右盼了两眼,然后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时候赵德国正躺在床上看血腥杂志,刚看到最激动人心的段落,语气不耐地问:“谁啊?”

那“民警”语气阴森森地说:“你在看守所里见过我。”

赵德国立马就想起这个声音是谁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就是那时候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条子!

赵德国:“小哥有什么事?”

那民警四下里望着人,压低声音问:“我听看守所的警察说,当时你那些事儿可能被摄像机拍下来了,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赵德国听到这话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当时那女人,好像是穿着婚纱……可能是在拍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评论收藏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鞠躬!

感谢殷殷同学的雷!

愚人节快乐ovo

第31章

想到这里,赵德国的心脏一下就提起来了,魂不守舍道:“万一真被拍下来了,那摄像机被条子找到了怎么办?”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怎么不动脑子想想,”那民警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以后动手的时候要学会斩草除根,否则后面还要有人跟着给你擦屁股!”

赵德国的小命在对方手里拿捏着,一点不敢反驳,脸色铁青地说:“是是是!”

那民警想了想,表情阴鸷道:“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在这里打听情况,有消息了会通知你。”

赵德国:“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就麻烦兄弟了,等这次……”

那民警直接挂了电话。

赵德国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面容扭曲了片刻,忽然抬手“砰!”地砸了手机,拳头在床板上猛然砸下,狠狠地狰骂了一声:“妈的!”

“林匪石,你打算……”

江裴遗推开办公室的门,本来是想找他商量关于“摄像机”的事,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只见林匪石身体平躺在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自然伸直,黑色皮鞋脱在旁边,他穿着一双樱花图案的袜子,盖着薄被、带着耳机,正在闭着眼午睡。

江裴遗关门的动作一顿,然后几乎是没出一丝声音地把门给带上了。

这姓林的经常大白天在办公室里睡觉,晚上成天睡不饱似的,也不知道在干嘛,一开始江裴遗进门他还会察觉,然后半醒不醒困唧唧地坐起来,一脸地不情愿,哼哼着小声说“没睡醒”“江队我困”,哼唧一会儿然后接着躺下睡。

后来江裴遗就不管他了,让他睡到自然醒为止,林匪石也经常听不见他开门,大概是对这个人没有防备了。

──市局刑侦队的同事们大老远听到江裴遗咳嗽一声都瞬间正襟危坐,不敢有一点违纪的动作,殊不知某位胆大的同志在冷面阎王的眼皮子底下睡的安然无忧。

三点来钟,林匪石终于有点要醒的意思了,眼皮还没睁开,从沙发上坐起来搓了一下眼,带着一点鼻音软绵绵地问:“江裴遗,你在干嘛呀?”

江裴遗心平气和地说:“赵德国放出去第四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他吃这顿‘回头客’?”

“唔,”林匪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慢吞吞道:“还不到四点,应该来得及……就今天吧。”

江裴遗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这边你准备处理。”

林匪石两条长腿落地,脚尖伸进皮鞋里:“嗯,我一会儿就过去。”

重光市局看守所,几个民警闲来无事,在办公室里开始讨论八卦:“这个赵德国现在还有人成天看着呢?”

“好像是没了,撤回来了吧,谁愿意蹲点盯着一个大老爷们。”另外一个民警回道:“这都好几天了不也没什么动静,万一找不着证据,总不能再把人抓回来吧?我感觉那向来出神入化的江队这次可能要翻车了啊。”

还是那个“大嘴巴子”反驳说:“你别说,好像是刚刚找着了,我回来的时候听刑侦队的人说正准备组织着过去搜呢,我看警车都停在大门口了,估计马上就走了。”

这柳暗花明的转折点一出,吃瓜民警顿时精神了,开始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那摄影机找到了?不是都丢了半年多了吗?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那个死者的家里!好像是当时本来打算当二手货卖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卖,用死人的东西多晦气啊,反正就那么留下了。”

有人狐疑道:“不对啊,这证人不是都临阵倒戈了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证人就是不承认赵德国是凶手,又不是完全不配合调查,基本案情肯定要实话实说的,否则就是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明着犯法啊,”那人道:“就咱们这支队长一肚子弯弯绕绕神通广大的,指不定是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话的呢!”

旁边民警拍手道:“那敢情好,我看这赵德国在外面潇洒快活不了几天咯,兄弟们准备迎接他三进宫吧!”

在他们谈话间,有个民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然后快步走出了长廊,走到角落里没有监控的地方打了一个电话──

“那个摄像机很有可能就在谢雪死的那个家里,你知道她家在哪儿,现在马上去她家里找,在警察动身之前找到录像,然后赶紧走,别留下任何指纹痕迹,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赵德国接到通风报信的电话,直接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马不停蹄地往外跑,他骑着年久失修的摩托车,油到乌黑的发动机暴怒般发出“轰隆”响声,一路冒着黑烟儿奔驰前进。

与此同时,市局的警车缓缓鸣笛而出。

赵德国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赶往谢雪生前的住所,这说是“生死时速”也不为过了,总算是比警车早到了一时三刻,他把摩托车往门口一停,大步跑到了门口,“咣”一脚踹开了质量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木门,然后带上胶皮手套开始在这个冷寂空荡的家里翻箱倒柜。

这间屋子其实是很清冷的,因为死过一个人的缘故,气流似乎都格外阴冷,寒气从毛孔渗进骨头里似的。

赵德国先从卧室里的柜子开始找,床头柜书架上的东西被他掀的到处都是,又走到了旁边的阳台蹲下,然后是客厅桌子上、茶几底下,最后甚至把厨房都翻了个底朝天──越想找东西就越找不到,赵德国的脸色越来越恐怖,心里急的火烧火燎,阴森逼人的戾气几乎能从他的眉眼间迸出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踹开浴室的门,从盛放洗漱用品的架子上翻找。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男声:“找到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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