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没有。”
祁连继续追问:“往前数一个星期呢?”
“啧,那么长时间了,我怎么记得住,”老板有点不耐烦了,不知道这鸟人怎么买个塑料袋子还那么多问号,朝天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说:“我说,你到底买不买啊?”
祁连面无表情从兜里摸出警察证:“我是重光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工作。”
老板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公安”两个大字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提高了调子,语气比窦娥还冤:“警察同志,我没干过坏事啊!我可是苍天可鉴的良民啊!我两块钱上的货从来没高过三块钱……”
祁连额角青筋一跳,打断道:“我没说你是嫌疑人!──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这种黑色袋子。”
老板挠了一下头,苦恼地说:“您能给我个具体时间吗?”
祁连说:“六七天前。”
“一个周……一个周之前好像确实有人来买,一个小年轻,挺晚的时候了,应该是九点多吧,我记得挺清楚的,因为那时候我刚打算关门,警察同志我给你翻翻收钱记录。”老板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从手机支付宝里翻出店家收入记录,“找到了!21点17的时候收了9块钱,那天最后一笔钱,他从这里买了三个袋子走了。”
祁连登上手机公安系统,调出了赵廷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老板眯着眼瞅了一会儿,点头道:“对,对,就是他!白净的小男娃,我记得他。”
祁连觉得不对劲──晚上九点十七,这跟赵廷本人交代的犯罪时间不一样。
赵廷说他八点十分离家,八点四十五到任志义家,九点半的时候就抛尸完毕准备回家了!
从头到尾也只不过用了一个多小时,这安排可以说是塞的紧锣密鼓,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会在九点十七的时候出现在这家商店?
这里距离任志义的家,起码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除非赵廷在杀了人之后,又大老远地从任志义的家跑到这边的超市,买了三个装尸体的袋子之后又千里迢迢地回到案发现场,然后抛尸静江湖边!
可是这一听就不合逻辑,来回四十分钟的路程,给他本人作案的时间就剩下了四十分钟,赵廷基本上不可能完成“嫁祸抛尸”这一系列操作,再说,他拿着羟基丁酸去害人,还布置了案发现场,明显是早有预谋,可为什么唯独没有准备好装尸体的袋子?
是赵廷百密一疏忘了吗?
祁连的心里闪过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脸色都不太对了,说:“当时他是什么表情?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挺着急的,来了没到一分钟就走了,急急忙忙的,不知道干什么去。”
祁连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超市,回到家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给林匪石打个电话。
林匪石走到客厅喝了口水,不急不缓地说:“什么发现?”
祁连被他这个腔调噎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在云锦分区,我老家是这边的,刚刚去超市的时候,我意外发现赵廷用来装尸体的大塑料袋是在我们家附近的超市买的,他晚上9点17出现在那里,买了三个袋子之后匆匆忙忙离开──林队,这个时间点好像对不上啊!”
林匪石那边静了一会儿:“那个超市距离任志义的家有多远?”
“就算骑车也得差不多20分钟!”
林匪石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轻描淡写地回答:“那确实是挺不对劲的。”
祁连觉得他们林队属实不太靠谱,说:“我要跟江队打电话说一下吗?”
林匪石:“不用了,我现在跟你们江队在一起,我去跟他说吧。”
祁连内心冷漠:哦。
──都快晚上十点了,这两人还在一起、共处一室,还说“没基情”呢!
就这?就这?就这?
江裴遗的房间已经关灯了,林匪石走到门口轻声问了一句:“裴遗,你睡了吗?”
江裴遗在黑暗中起身:“没有,怎么了?”
“祁连刚才打电话,赵廷的案子有了其他线索。”
江裴遗披上衣服,伸手打开床边的灯:“我没睡,你进来说吧。”
林匪石推门进来的时候,江裴遗正在扣睡衣的扣子,刚扣到了第二个,一片白皙的胸膛毫无征兆地撞进林匪石的眼球,他的身体在灯光下散发着微弱盈白的光,有一种禁欲而诱人的美感,林匪石忍不住多抓拍了两眼,然后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正人君子人模狗样地说:“祁连的老家是云锦那边的,他刚刚发现……”
林匪石把祁连打电话说的信息给江裴遗复述了一遍,然后发表个人意见:“这么说,赵廷的真实行踪跟他交代的时间点明显有出入,这有点古怪,而且那家超市跟作案地点离的那么远,不像去而复返,更像是……”
江裴遗将长长的刘海拢到额后,蹙起眉轻声道:“……更像是去收拾残局的。”
林匪石:“尸检报告上,任志义的死亡时间是在八点半到九点半这个区间,也就是说,赵廷去买装尸袋是在之后,否则他不可能在九点半之前赶到任志义的家。”
“去买袋子装尸体的行为明显是临时起意,而其他的方面──用药,栽赃陷害,这是早有预谋,这是完全的两种心理状态,应该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出现。”
江裴遗觉得林匪石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又感到有些天方夜谭:“假如赵廷给我们的作案时间是错的呢?你知道尸检结果是有一定偏差的,十分钟的差异或许察觉不出什么,有没有可能赵廷在买了袋子之后才正式开始行动?”
林匪石道:“那也说不通──故意并且抛尸,这是死罪无疑了,他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在对警方说谎,故意隐瞒时间线,这是为了什么?”
江裴遗轻声道:“……为了保护其他人。”
林匪石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或者说替人顶罪。”
赵家两兄弟父母离异,赵廷从小就跟他哥哥赵霜一起生活,能让他舍命保护的人,除了赵霜,还有谁?──
江裴遗的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其实是赵霜?”
林匪石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猜测,但是目前看来,这个案子牵扯的只有三个人,假如赵廷并不是凶手,那么就只剩下赵霜了。”
江裴遗沉默了许久,“那么这两兄弟在市局的水火不容,都是赵廷在说谎、赵霜在演戏?”
“不,他们未必是在编故事,说的很可能都是真话──但不是自己的真话,我们把赵霜和赵廷的说辞调换一下角色,或许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以江裴遗的智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林匪石的意思,大脑无声飞速旋转,而后豁然一惊,匪夷所思地转头看向林匪石!
“任志义一开始看中的人或许是赵廷,而在深渊里变成恶龙的人才是赵霜,”林匪石坐在床边,徐徐不疾地说,“一般来说,哥哥都是非常爱护弟弟的,假如任志义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赵廷,而赵霜不想眼睁睁看着赵廷受辱,自愿当了任志义的情人……一开始他或许是不情愿的,但是在某些环境下人往往身不由己,权利、金钱、欲望……所有浮华的外物都会无声无息地改变一个人──跟任志义一起犯罪的人其实是赵霜,身份完全调转。”
江裴遗:“……”
“还有,这个案子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既然赵廷才是任志义的左膀右臂,跟他一起狼狈为奸,那么那天晚上任志义为什么要跟赵霜打电话要人?以他跟赵廷的关系,想共度良宵,为什么不直接联系赵廷本人?”
“──现在就可以解释了,因为任志义那天晚上打电话根本不是要赵廷去找他,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哥哥赵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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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们两个在这研究也没什么用,等明天我去会会那个赵廷,看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林匪石抬手在江裴遗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拨弄了两下,手指状似不经意从他的耳边划过,温声道:“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起来再说,而且,现在的情况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这样还不一定呢。”
江裴遗没察觉他那点心怀不轨的小动作,心无旁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让老萧他们去赵霜家附近蹲守,赵廷这边一旦有所突破,就立刻实施抓捕行动。”
林匪石说:“嗯,这样最好,万无一失。”
说完,林匪石非常自觉地起身离开房间,关门的时候他脚步停顿了一下,垂着眼微微一笑,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次日,重光市局审讯室,江裴遗、林匪石再次提审赵廷。
赵廷颓丧地坐在铁椅上,他还是那阴气沉沉的模样,不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脸色阴郁苍白,眼皮好像有十万吨那么沉重,压在眼珠子上抬不起来。
林匪石则懒懒散散地仰在椅子上,一副非常轻松的姿态,那神色不像是面对一个犯人,而是一桌子香槟玫瑰,他气定神闲地交叠两条长腿,一上来就是大招:“赵廷,‘欲盖弥彰’这四个字真是被你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落下,不给赵廷反应的时间,林匪石用一种节奏很紧迫的语气说:“你的手段非常高明,因为骗过警方最绝妙的办法不是制造出一个多么完美的犯罪现场,而是让他们先产生怀疑,在取证的过程中再推翻自己的猜想──没有人会再想起一个被自己全盘否决过的路人甲。”
林匪石盯着赵廷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就好像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赵霜。”
江裴遗长眉轻轻一挑,赵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房间内空气死寂无声,书记员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
一片沉寂之中,林匪石条理清晰的话语不断响起:“你装出和他不合的假象,给警方一个合情合理的,你陷害他的动机。”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那应该是个这样的故事──你跟赵霜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你们兄弟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你愿意为他顶罪的地步,由于某个未知的原因,赵霜杀死了任志义,并且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你。”
“你决心替哥哥顶罪,然后开始故布疑阵。”
“你让赵霜故意在地板上写下‘走’字,于是我们的目标就势必锁定在他的身上,在调查赵霜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牵扯到他的家人──也就是你。而后你在一个非常完美的时机恰到好处地暴露了你是凶手的‘证据’,也就是你放在家里的那个打结的垃圾袋,不过现在看来那都是你精心安排的连环计。”
“由那张收款的银行卡开始,牵扯出了一连串的证据,包括你故意买通证人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的口供也被推翻,人证物证俱在,你‘万般无奈’之下承认了自己是凶手,自此让警方彻底排除了赵霜的嫌疑。”
林匪石杵着下巴赞叹道:“这真是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棋,先把赵霜推到风口浪尖上,再将他的嫌疑完全洗脱──以你的性命为漂白剂。”
赵廷俊秀的面庞如同坚冰般冷硬,但如果仔细观察,那眼角眉梢其实有些不太自然地紧绷。
“其实任志义的家到底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因为你的目的就是让赵霜脱罪,至于其他细节都无足轻重。”
最后,林匪石慢条斯理抛出一句:“我说的对吗?”
林匪石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砸进耳蜗,赵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一座凝固的雕塑,这样无声的僵持其实不能用“时间”来衡量了,他的世界几经颠覆,简直赤裸裸地撕裂在林匪石的眼前。
“……不得不承认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就连我也要甘拜下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紧绷的眼角、侧颊微微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平淡的笑容:“但是你有什么证据支撑你的言论?据我所知,凭想象应该不能给一个人定罪吧──我想你们警方还是再继续调查一下,再下定论也不迟。”
这个赵廷年纪轻轻,被林匪石全盘看穿了还能保持不动声色,这种心理素质其实是相当强悍的了!
审讯室里你来我往剑拔弩张,审讯室外林匪石一番连蒙带猜的长篇大论把外面一群刑警听的目瞪口呆!
──林匪石毕竟是市局知名吉祥物,除了盛世美颜其他不顶什么用,万一说漏了什么还有江裴遗给他兜着,可没想到江副队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林队凭借一己之力carry全场。
祁连从未有一刻那么清晰的意识到:林匪石从来不是他所表露出的那样──浪荡轻浮、一无是处。
他盯着蓝色液晶屏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可能这就是神仙打架吧。”
旁边一个女警听的云里雾里:“林队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呢?不行了我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林匪石看了赵廷许久,才惋惜似的摇了摇头:“继续调查?不需要,你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真相。”
听到这句话,赵廷瞳孔猛地一缩,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林匪石舒展眉目语气轻松道:“如果我没记错,在你被拘捕的时候,你表现地分明是一副死不悔改、绝不认罪的态度,现在有人如你所愿站出来为你顶罪,并且还是你曾经非常厌恶的哥哥,你不顺水推舟地把他送进监狱、达成你栽赃陷害的本来目的,却极力否认他的罪行,这是为什么呢?赵廷──”
林匪石放低了声音,眼珠黑的深不见底,一字一顿:“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从始至终都在保护这个人,我说的对吗?”
赵廷的眼珠轻微颤动,头皮整个炸了起来,浑身像是通了麻痹的电流,手指僵硬痉挛,一丝冷汗缓缓从侧脸滑了下来。
局势演变至此,他终于明白林匪石的用意──这个条子前面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烟雾弹,统统都是!只有最后的反应才是林匪石想看到的!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分钟之前不应该断然否认赵霜不是凶手,而是迫不及待地承认才对!
因为这才是一个跟赵霜关系不和、不想坐牢的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这场心理战,赵廷从一开始就输的一塌糊涂。
林匪石……算计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确实很厉害,”全盘皆输之后,赵廷反而更加从容了,他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是的,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推论都是真的,证据呢?你们警方找的出赵霜是凶手的证据吗?”
就算这个聪明无双的警察把鲜血淋漓的真相猜出来又怎么样?有什么证据呢?
所有对赵霜不利的线索已经被他完全销毁,警方不可能有机会再查到赵霜的头上。
就是他杀死了任志义,和赵霜没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