锟€€将手里的箱子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盛放着几根蓝色针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东西最适合你──说起来,这还是沙洲的人研究出来的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锐化一个人痛觉,让人除了疼痛什么都感受不到,据说皮肤接触空气都觉得像是在走钢刀,最奇妙的是药效过后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任何伤痕。南风,你要试试吗?”
顿了顿,锟€€又意味深长道:“现在是下午三点,明天下午三点,我帮你联系承影,你觉得怎么样?”
江裴遗不能拒绝,他想通过锟€€找到林匪石,就没有办法拒绝锟€€的要求。
江裴遗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一根针管,将冰冷的藏蓝色液体注射到血管里,完全推了进去──药效不到三分钟就开始发作,江裴遗浑身上下都开始感到剧痛无比,皮肤与布料细小轻微的摩擦被放大无数倍,从四肢百骸传来清晰鲜明的痛感。
真的太痛了。
“我听说沙洲有一部分人专门研究这些东西来对付你们条子,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锟€€盯着他不紧不慢道,“跟沙洲比起来,我们以前拷问卧底的手段真是不值一提,说起来,你应该还记得杜桓吧?──就是那个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那个卧底,你宁死不屈的警察同事,你觉得现在跟他比起来,哪个会更痛苦呢?”
江裴遗忍无可忍似的闭上了眼,他怕自己这时候会控制不住掐断锟€€的脖子,再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锟€€的手指在江裴遗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像一条细长的钢鞭陡然抽到他身上,火辣辣地疼。
然而肉体上的伤痛,江裴遗一向是能忍的,他有些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气,一声不吭。
锟€€从茶几底下拖出几条电线,将电击设备握在手心里,打开电流总开关:“现在是最低电流,普通人的皮肤碰到压根没什么感觉,也不伤身,不过对你来说足够了……”
他用阴狠逼仄的目光盯着江裴遗,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南风,两年前,十年前,多、谢、款、待了。”
说完他将一片电击器按在了江裴遗的身上。那一瞬间江裴遗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声嘶哑的惨叫压在他的喉间没能发出音来──那真的太痛了,不见血也不过如此,江裴遗甚至有一种皮开肉绽的错觉,那四处流窜的电流好像无处不在的锋利钢刀,活生生将他的皮肉一刀一刀片了下来,再恶毒诅咒般往骨头深处钻,痛的他不停痉挛。
“呜…啊……”江裴遗的喉间发出不成声的嘶叫,浑身剧烈颤抖。
锟€€又慢条斯理地将几个电流贴片固定在江裴遗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药效和电流都会持续三小时,现在刚过了五分钟。”在剧烈的疼痛之下,江裴遗五感都变得模糊,几乎听不清锟€€在说什么,“不过如果你愿意开口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给你打一针舒缓剂。”
江裴遗:“……”
“其实我有许多让你更加痛不欲生的手段,本来想让你从头到尾都品尝一遍,只不过承影一直暗中护着你,不允许我那么做。”锟€€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说:“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江裴遗蜷缩在地上,浑身小幅度地抽搐,嘴唇颜色惨白,冷汗从额角不断向下流。
“先生,‘毒蘑菇’传来消息,说在猎鹰那边见到江裴遗了。”鳄鱼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不敢隐瞒,于是给林匪石打了电话。
林匪石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江裴遗,就是您家的那个警察。”鳄鱼道:“毒蘑菇说他为了见您,主动跟猎鹰联系,已经被猎鹰接到基地里了。”
“……”林匪石活似被雷劈了一刀,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耳边嗡一声响,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鳄鱼在说什么?江裴遗为了找到他,竟然去找锟€€了?
可锟€€对南风恨之入骨,恨不能把他撕碎了嚼烂了咽下去──江裴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自投罗网?
以江裴遗的智商,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愚蠢、毫无理智的决定?
林匪石不敢想江裴遗可能会遭受什么,现在整个人快被“后悔”一口吞了,声音几乎有些变调:“……你亲自去锟€€那里把江裴遗接过来。”
鳄鱼作为局外人,不知道这些血海深仇的内情,只当是承影忽然转性了,这时有些错愕地问:“什么时……”
林匪石:“现在就去!”
承影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阴沉,鳄鱼不敢再多问什么,“是,我现在马上联系猎鹰。”
可锟€€的电话居然打不通,鳄鱼只能快马加鞭开车赶往猎鹰基地,承影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再加上江裴遗的身份特殊,稍微一分析就能知道,肯定是“夫人”跟猎鹰以前有什么前仇旧恨,承影害怕他被报复,才吊起了心脏。
鳄鱼风驰电掣地开着车,还要一心二用给承影汇报行程──他对承影的命令永远只有无条件执行,从来不会质疑,至于上司要跟警察谈恋爱这件事,鳄鱼虽然觉得这样太危险,可能玩火自焚,但以承影的智商总不会把自己赔进去,也就不再试图劝阻了。
沙洲总部远在千里之外,所谓“天高皇帝远”,他们压根管不着林匪石在这边干什么,鳄鱼虽然是总部出身,但是现在只认“承影”一个主人,唯他命是从。
鳄鱼赶到猎鹰基地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是承影的左膀右臂,一路闯进去没人敢拦,直到进了基地中心,他才随便抓着一个人问:“猎鹰呢?还有那个警察去哪儿了?”
那人战战兢兢道:“不、不知道,一直没见到大哥。”
鳄鱼一听就知道江裴遗出事了,徒手薅住他的头发,摁着他的额角往墙上狠狠一撞,“砰”一声响:“──没看见?你的眼珠是摆设?用不用我给你修理修理?”
“哟,鳄鱼,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身后传来一个神出鬼没的声音,鳄鱼转头一看,赫然是锟€€!
鳄鱼整理一下衣裳,彬彬有礼道:“您这手机坏的真是时候,打了一路的电话都没人接,承影先生让我来接人,那个警察呢?”
“他刚才睡着了,在房间里睡觉呢。”锟€€天衣无缝道:“你去看看他,说不定他就醒了。”
鳄鱼的心脏一跳,听锟€€这话,江裴遗很可能凶多吉少,他不动声色道:“猎鹰先生带路吧。”
锟€€知道基地里有承影的眼线──自从他跟沙洲合作之后,承影就一直在盯着他,把南风护的滴水不漏,让他根本找不到对江裴遗下手的机会,可他没想到鳄鱼来的这么快。
江裴遗双目紧闭躺在床上,额角细密的冷汗都没褪下去,嘴唇和脸色异常苍白,透明的可以看得到藏青色的毛细血管,不过奇怪的是他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不像是被用过刑的模样。
鳄鱼是沙洲的人,知道无数种折磨人而不见血的阴毒法子,这时候也猜不好是哪种,只能在江裴遗耳边叫:“江支队,江支队长?”
江裴遗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异常涣散,不能聚焦似的,许久才稍微动了一下眼珠,反应看起来很迟钝,好像不太清醒。
鳄鱼赶紧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承影派来接你的,你跟我走吗?”
江裴遗听到“承影”两个字,动作迟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下床,一个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鳄鱼一眼:“不走吗?”
鳄鱼这才反应过来跟上他,感觉江裴遗现在虚弱的厉害,于是伸手扶了他一把,不想被“啪”地一巴掌拍开了──
江裴遗厌恶道:“别碰我。”
鳄鱼委委屈屈地收回了爪子,低头给承影汇报工作,说人已经接到了,问他把“夫人”安排在哪儿,结果消息还没打完,承影的电话就急不可耐地打过来了。
林匪石道:“他在你身边?”
鳄鱼说:“是的,您跟他通话吗?”
听到林匪石的声音,江裴遗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他劈手拿过手机,语气格外疲惫道:“你终于肯跟我说一句话了?”
林匪石一时无言,许久才哑声道:“……锟€€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江裴遗沉默片刻,冷冷地说:“没有。”
林匪石闭上眼,心脏疼的要裂开了,带着一点鼻音,语气近乎哀求地说:“……觉得、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江裴遗一言不发。
林匪石只觉得安静如刀,呼啸而来,要把他捅死了,哽咽着低声道:“你先住在我那边,让鳄鱼带你去,我……我一会儿就过去见你。”
挂了电话,林匪石的手指一直在发抖,他将整张脸庞埋到了手心里,后悔的毒荆棘逐渐包裹他的整颗心脏,长出尖锐的刺来,刺的他鲜血淋漓。
他早该想到的,江裴遗是多么固执的人,怎么会任由他随意安排。
……这是在惩罚他吗?惩罚他的自以为是、不告而别。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林匪石肝肠寸断地想。
鳄鱼把江裴遗带到承影以前住的房间,看他举止都很正常,可以自己下地走路,精神也还清醒,好像没受什么折磨,才敢回到病房“面圣”。
然后鳄鱼震惊地发现那个冷血无情的承影,眼角居然是有泪的──他在为江裴遗哭吗?怪物居然也会喜欢一个人吗?
鳄鱼:“您怎么……”
林匪石整个眼珠都是红的,看起来很可怜,声音很轻,不敢开口似的:“你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鳄鱼想了想,走过去迟疑道:“先生,江裴遗的身体没有皮肉伤,就算锟€€真对他做了什么,最多也只是用了精神系列的药物,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请一个精神专家过去给他看看。”
“不用了。”林匪石喉结微动,半垂着眼皮,几不可闻道,“让医生过来。”
“──什么?下地?不可能的!您的头部本来就受到重伤,有没有后遗症还说不好,而且您看看您身上这些新伤叠旧伤,创可贴似的!”医生老头一听林匪石要出院,提出强烈反对意见,喋喋不休地说:“老板,就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别说一天两天了,半个月之内是肯定没法下床的……”
林匪石心里火烧火燎,简直要炸,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几乎是有些焦躁地说:“不是还有轮椅吗?”
老头医生犹豫道:“是可以坐轮椅,但是身上的设备仪器需要拆下来……”
林匪石打断他:“现在就拆。”
承影向来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即便是把谁算计到死也是微笑从容、面不改色,老头从来没见他这么暴躁的时候,心惊胆战地吞了口唾沫,道:“呃,我回去准备准备,五分钟后过来拆除仪器。”江裴遗躺在床上,可能是心理作用,药效明明解开了,他仍然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林匪石第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锟€€就知道他留不下南风了,一口气将电流提了三个档,他感觉浑像是死了一次,五脏六腑都碎裂似的,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身上还看不出任何伤痕。
可要说后悔,那倒真没有,除了牛角山那次,他不为做过的任何决定而后悔,他求仁得仁、绝不后悔。
江裴遗起身去洗了一把脸,他不知道林匪石什么时候过来,这时候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疲倦与困顿,想睡一觉。
模模糊糊之中,江裴遗听到似乎有人进来了,但是他没有醒过来,因为那感觉与气息熟悉地让人战栗,如一阵温柔的春风抚平了他眉间的折痕,驱散了缠绕在他心间的梦魇──终于让他有了第一个花好月圆的美梦。
林匪石操控电动轮椅走到江裴遗的身边,伏在床边缓缓弯下腰,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庞,小心而温存地把他冷白削细的手指扣在手心里。
江裴遗睡了多久,林匪石就在旁边看了他多久,好像要把这几天的分离的思念都补回来似的。
过了两个多小时,江裴遗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匪石垂头丧气又楚楚可怜地坐在他旁边,乌黑透亮的眼珠浸着水,眼白里带着浅红色,粉玛瑙宝石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林匪石现在还半身不遂地坐着轮椅,浑身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以江裴遗的性格,他一定是要挨打的,起码是千万斤的暴击。
林匪石向来舌灿莲花,在江裴遗平静的注视之下居然有些期期艾艾的:“你、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水?”
江裴遗没有说话,缓缓起身坐了起来,然后轻轻弯下腰,单手捧着他的脸颊,深深凝望着他……许久才潮湿而沙哑地开口:──
“吻你一下,就会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安慰你们受伤的小心灵,今天所有评论都发红包
明天开始揭秘!
第102章
林匪石近距离凝望着他,闪烁的目光像是期待着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江裴遗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垂眼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慢慢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极致缠绵悱恻的吻,柔软温热的唇瓣相贴,有如亲密入骨的厮磨,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耳边是骤然加速的脉搏,急促地呼吸连都纠缠在一起。
──这又是一个急躁、迫切的吻,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兽在寻求微弱的安慰感,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江裴遗内心竭力压抑的感情毫无征兆地泄洪决堤,从此再也控制不住,他单手扣住林匪石的后脖颈,用力把他按向自己的嘴唇,带着烫人的温度,毫无章法地吻着他。
那一瞬间林匪石有想不顾一切的冲动,从前往后什么他都不想管了,“家国天下”谁爱扛谁扛去,他就想带着他的江裴遗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离这些无妄之灾远远的──凭什么有人活的一世安生,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罪恶,而他们就要当流血牺牲的人?
……但也只是想想,这是他放在心里的儿女情长。
林匪石微微向上仰起头,呼吸颤抖滚烫,狠狠在江裴遗的嘴唇上啃咬了一口,要把他吞吃入腹似的,用力碾着他的唇。
两颗跳动的心脏同时起了火,冰冷的血液沸腾起来,似乎把周遭的空气都点着了,林匪石喉结阵阵发紧,从唇缝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裴遗……”
江裴遗吻了他许久,最后在他唇角轻轻吮了一下,盯着他乌黑的眼眸,又固执地低低问了一遍:“会变好吗?”
林匪石浑身颤栗,拉起江裴遗的手吻了一下,内心一片柔软,他彻底被征服了,近乎虔诚地说:“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江裴遗好像走到山穷水尽就在等这一句话似的,生命仿佛都鲜活了过来,刹那间天地生辉,他闭上了眼掩住崩溃的情绪,反手把林匪石的手扣在怀里,用力死死地攥着,手腕跳起青筋。
林匪石也不喊疼,任由他攥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他的脸,低声道:“傻子,你怎么会去找锟€€?他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吗?他是不是……是不是欺负你了?”
江裴遗睁眼看他,平静地叙述:“你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到你,不知道还能怎样找到你了。”
“……”林匪石像是被当胸捅了一刀,刚才接吻浮出来的血色又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江裴遗盯着他浑不似人色的脸,到底没狠心再说什么重话,用手指将刘海梳到了脑袋后面,轻声地说:“他们告诉我,你不是林匪石,只是取代了他的名字,还杀了李成均灭口……这是真的吗?”
林匪石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让江裴遗一路追他而来,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又酸楚地吸了一下鼻子,哑声问:“你还愿意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