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裴遗直勾勾盯着聊天框,许久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在收到消息的三天后,江裴遗回到冷冷清清的家,发现空气里居然满溢着一股扑鼻的饭香,他的脚步在玄关处一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鞋都没换就往厨房那边走去──看到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高瘦修长的身影。
林匪石在厨房做糖醋鱼,后脑勺长眼似的,没回头就说:“你回来啦!”
江裴遗忍不住从后面拥抱他一下,低声询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林匪石以前都是半夜三更才来跟他幽会,反正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挤出来的这么一段神不知鬼不觉的时间,这次居然天都没黑透就跑过来了!而且看这架势恐怕回家有一会儿了,鱼都在锅里咕嘟冒泡。
“不是跟你说了嘛,想你了。”林匪石转头在他鬓边吻了一下,“一会儿吃饭。”
不知怎么,江裴遗感觉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在走神。
江裴遗捧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林匪石看了他一眼,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一脸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江裴遗摸摸他的脸:“有话就说。”
“……裴遗,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必须要告诉你。”林匪石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深吸一口气说:“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我在沙洲的处境、以及整个重光市乃至元凌省就都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了。”
江裴遗从来没有听到林匪石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可江裴遗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就是:──
“舒子瀚知道你的身份了?”
林匪石却摇了摇头,语气略微讥讽地说:“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憋大招
第107章
元凌省厅,副厅长办公室。
郭启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年痴呆”镜,手里翻阅着一份纸质版的档案──是鱼藏十来年的档案记录,他这一个月闲着没事的时候,几乎把这份档案里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地抠了一遍,越看越不觉得这一年跟他接触的林匪石是假的!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把林匪石那股慢条斯理又风轻云淡的气质模仿出来,还长成林匪石那样风华绝代,可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了,根本不用靠作奸犯科来实现人生理想,走到哪儿都是人生赢家。
时至今日郭启明都觉得林匪石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说什么“国家大义”其实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好吃懒做、趋利避害才是人的天性,而大多数人选择当刑警是因为受到家庭环境影响,比如江裴遗,或者是想找个听上去十分体面的工作,那种从小就立志“我要一定要变成一个民除害的英雄”的小傻叉,真的几乎见不着。
反正郭启明是想不通十年前十六岁的林匪石脑子里在想什么,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养尊处优,明显是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而且也不是怀揣着一腔热血的屠龙勇者,他的性格一向冷淡,甚至可以对旁人的苦难冷眼旁观,心里似乎也没多少正义感。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十年如一日地从事“地下工作”,游刃有余地与各种阴沟里的蛆虫、腐烂物上的苍蝇周旋,居然还能“出淤泥而不染”,没跟他们同流合污──
林匪石的城府太深了,十年不足以看透他。
郭启明一想起这些糟心事,脑袋瓜子就嗡嗡响:而且不说林匪石,江裴遗这瓜娃子回去一个月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那个冒牌货怎么样了?真的林匪石到底去哪儿了?
人果真不经念叨,郭启明这边心思一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人赫然就是江裴遗。
郭启明接过电话:“裴遗?”
江裴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郭厅,我现在在火车上,马上到省厅,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汇报。”
郭启明马上问:“是关于林匪石的吗?”
江裴遗顿了顿,低声说:“是。”
“什么时候到?”
“半小时左右下车。”
郭启明说:“我让你过去接你。”
再过半小时就是下班的点了,郭启明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人,直接把江裴遗带回了自己家里。
郭启明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掏出珍藏多年的大红袍,烧开水烫了烫茶具,一边问:“说吧,回去这一个多月查出什么名堂了?林匪石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匪石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就是您认识的鱼藏。”听江裴遗说了这句话,郭启明倒没有什么意外,他直觉就是这样的,天底下没有哪个人可以模仿林匪石。
“但是他曾经确实被调包过,”江裴遗沉静地说:“这件事要从三年前那场火说起,沙洲他们确实对鱼藏这个身份有想法……”
江裴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郭启明听了眼珠子直震,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他惊骇道:“林匪石也太大胆了!他就不怕……不怕……”
──不怕那场大火真的烧死他吗?
“这就是三年前的全部经过,匪石跟我解释的时候我也非常震惊,”江裴遗按了一下眉心,想起林匪石跟他说的话,心情更沉重了,他缓缓道:“但是我这次来,要跟您说的是另一件事。”
郭启明将茶叶倒进去,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子:“你说。”
“匪石前几天找到我,说现在有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猜想。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江裴遗的话锋突然一转,乌黑的眼珠望着他,轻声说:“那么我刚才跟您解释的那些真相,全部作废。”
郭启明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抬眼瞅了瞅他,这全盘反转是什么意思?
江裴遗开口说了一句话,郭启明瞬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声音都不对了:“──什么?”
“咱们江队又去哪儿了?自从林队出事,感觉江队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没就没了。”
“应该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吧,这些都是高级机密,肯定不方便让咱们这些小喽€€知道。”
“林队这都走了快两个月了,我都怪想他的,他到底还回不回来啊。”
祁连:“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办公室的刑警七嘴八舌地说闲话,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在墙上拍了两下,大声宣布:“兄弟们!门卫那边不知道谁送过来了好几兜子西瓜冰,备注:刑侦支队见者有份!”
“谁买的?谁发财了?哪位好兄弟做好事不留名?”刑侦支队的大宝贝们一齐蜂拥冲到门卫室,看到地上足足四兜“西瓜冰”,他们群起而瓜分之,在某个袋子里发现了一枚小卡片,上面规整地写了四个字:
“初秋礼物。”
“什么东西啊,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祁连看到那张卡片,目光微微一变──那是林匪石的字迹。他没吱声,拿起一杯西瓜冰,吸里咕噜地喝了,又藏起一杯含含糊糊地说:“给江队留一杯吧,放冰箱里。”
江裴遗从元凌省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没去市局,直接打车回了小区,在小区门口看到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有上次的“前车之鉴”,他没直接进去,先站在旁边敲了一下玻璃──砰砰!
车窗应声落下,驾驶座上的人的脸慢慢露了出来,不是鳄鱼,是一个年龄看起来在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这人的侧脸线条格外深刻,用刀削出来似的,眉峰锐利、鼻梁挺拔,就连嘴唇的弧度都是硬的,然而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正脸看起来又很和善,面容甚至有些温和文雅的味道,眼里也带着笑意。
那人用一种很平缓的语调说:“江支队长,久仰大名。”
江裴遗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瞳孔缩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道:“舒子瀚?”
舒子瀚笑而不语,下车绕到另外一边,打开副驾驶车门,彬彬有礼地邀请:“江队不介意上来坐坐吧?”
江裴遗没绕路,直接坐到了驾驶座上,隔着车玻璃跟舒子瀚对视一眼:“不介意。”
舒子瀚轻微一怔,然后矮身坐到副驾驶座上,说:“我初来乍到,那就客随主便了。”
江裴遗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落在车里的粉红兔子玩偶上──这是鳄鱼经常开的那辆车,他能闻到林匪石身上的味道。
他平静地说:“虽然我是个刑警,跟你的身份水火不容,可是在我印象里,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道哪里碍了你的路,让你大费周章地用了七个穷凶极恶的犯来杀我?”
舒子瀚看着他冰冷而疏离的侧脸,有些歉意地微笑说:“不好意思,这件事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手下一个人的想法,对我而言,你活着或者死亡没有什么差别。”
江裴遗说:“特意在我家小区门口等我,你有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我向来不务正业,”舒子瀚低笑道:“只是想看看让猎鹰栽了一个头破血流的跟头的南风、让承影念念不忘的江支队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听到“承影”的名字,江裴遗抿了一下嘴唇,转头看着天边的日落黄昏,没有说话,像是很伤心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舒子瀚可惜道:“你跟承影,注定是各奔东西的人啊。”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就别在这浪费我时间了。”江裴遗转过头冷冷盯着他,“恕不奉陪。”
“承影他知道我来找你,让我顺路带给你一句话。”舒子瀚稍微一歪头,戏谑道:“如果你愿意对我笑一笑,我就把这句话告诉你。”
江裴遗面无表情跟他对视了两秒,抬腿下车,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他说──”身后传来舒子瀚的声音,“准备了一份秋天的礼物送给你。”江裴遗回到家,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躺到了床上,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摸不清云里雾里的无力感真是太折磨人了,那一听就像是林匪石会说的话,但是他怎么会让舒子瀚过来,他不怕舒子瀚发现什么蹊跷吗……林匪石打算干什么,江裴遗是一点都猜不懂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林匪石现在是不是仍旧是自由的,或许又被变相囚禁了起来,舒子瀚出现在重光市,是不是意味着沙洲真的要大规模迁移了?
到时候的重光市不就变成犯罪者的天堂了吗?
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江裴遗在办公室,手机忽然收到林匪石打来的电话──自从林匪石回到沙洲,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了,这还是几个月来林匪石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裴遗的眼皮狂跳起来,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瞬间充满了整片脑海,他伸手划到接听键,听到一道熟悉的、低哑虚弱的声音:
“裴、裴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居然看到不止一条评论说舒子瀚看上警花了?你们思想很危险!危!
这是不可能的【严肃脸,不会有除了“非遗”之外的感情线
今天更新有点晚了,最近卡文而且日万真的有点累,见谅
谢谢唐安的地雷!
第108章
“咳咳…裴遗……”
手机听筒中传来撕裂般呼啸的风声,林匪石的声音含着血似的沙哑,听起来惊心动魄,他低声说:“我……”
江裴遗惊诧道:“匪石!你怎么了?”
“唔…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了,知道我不是贺华庭,我现在在……”林匪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又忽然“噗”的一声,仿佛呕出了一口浓郁的血,许久才喘匀一口气,勉强开口道:“我在凤凰山西侧悬崖附近,从上面跳下来了,他们还在搜查我的位置……”
江裴遗瞬间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往外走,眉目冰冷如霜:“我现在马上带人过去接你,你的情况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林匪石又咳嗽了一声,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两条腿都动不了,后背上被树枝划了一下,脑袋也很晕。”
他的声音微小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听的人心惊胆战,江裴遗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打开一辆警车的车门坐进去,“砰”一声关上门,单手拉上安全带,说:“坚持一下匪石,你给我发一个位置共享,我马上带人过去。”
林匪石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叮嘱道:“他们这边大概有30多个人,你过来的时候要小心。”
江裴遗一脚油门踩到底,将后面的几辆警车甩出去老远,他单手控制方向盘,轻声说:“跟我说句话,别睡。”
林匪石那边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咳嗽声以及血沫从鼻腔喷出来的爆破声,他急促而竭力地呼吸着,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可能是那天被人听到了,是我太不小心了……咳咳……”
江裴遗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别说话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可能是林匪石把手机放到了地上,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江裴遗的耳边只能听到悬崖底下源源不断的风声,呼呼作响。
江裴遗把手机放到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警车,对通讯器里的刑警道:“小崔,叫一辆救护车直接开到凤凰山,如果我们还没到,让他们不要进山,先在山脚等着。”
“是!”
江裴遗没有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让整个刑侦支队倾巢而出,所有刑警都意识到这次的行动可能跟林匪石有关,一个个都严阵以待,油门加到最大码,一路开到凤凰山脚下,开始鸣笛示警,山间回荡着不绝于耳的警笛声。
“来两个人抬着担架跟我走,急救人员都过来。”江裴遗按着共享位置的路线提醒之间进了山,留下一队人四处望风,快步向林匪石的方向跑过去。
底盘山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脚下的小石子也让人磕磕绊绊,还有很细小的碎沙,刑警们带上防护手套,怕不小心摔了把手心拉一道大口子,江裴遗大步流星地一个人走在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