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第73章

那头的天明静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七个人没抓住他一个,还被他扣了六个到公安局?”

那人一个字不敢吭,冷气从脚底下嗖嗖往外冒。

──他们本来打算的是让前面的司机吸引江裴遗的注意,后面两个人趁机用捂住他的口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弄晕,另外四个人都是“以防万一”用的,谁想到那条子跟怪物似的反应那么快,想都不想就踹门跳车,还先手放倒他们两个!

天明忍不住低声骂道:“我就知道这群饭桶关键时候没有一点用处!”

“别这么说,想活捉南风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是我痴人说梦了。”他旁边的人不急不缓道:“老六他们在沙洲也够久了,是时候放他们回去了。”

天明目光闪了闪:“是,我这就去办。”

重光市局,被江裴遗先手放倒的两个人被铐在暖气片,过了半个多小时先后醒了过来──这俩兄弟其实是挺冤的,都没能得到跟敌人正面交手的机会,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虽然他们也确实打不过江裴遗就是了。

“医院那三个人派专人轮流看守,除了护士之外一个人也别放进去,”江裴遗听说他们醒了,一边往审讯室走,一边面容冷峻地吩咐旁边的人:“小心沙洲灭口。”

“是,明白!”

江裴遗推开审讯室的门走进去,对面两个人半死不活地坐在铁椅上,看到江裴遗进来,眼皮一齐跳了跳。江裴遗对旁边的刑警说:“右边那个先带出去。”

刑警把右边那边“难兄”拎了出去,就剩“难弟”一个人在里面了。

江裴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眼珠一滚,道:“知道。”

江裴遗平静地点了点头:“名字。”

那人说:“何志勇。”

“年龄。”

“三十七。”“江队,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元凌省内叫何志勇的没有一个人是三十七岁的,也都不长他这样!”耳机里传来同事气急败坏的声音。

江裴遗没什么反应──他对这人叫什么不感兴趣,从沙洲里出来的人十有八九有“光辉历史”,录入指纹一查就知道这人姓甚名谁,在江裴遗面前玩这些愚蠢的“小聪明”,实在是猴子把戏。

“何志勇”还在有理有据地死鸭子嘴硬:“……我顶多算是一个故意袭警罪,还是未遂,再加上主动自首,还能从轻处罚,反正持枪的可不是我,江队,您审我也没用啊……”

江裴遗不想跟他们掰扯“袭警罪”是英美法系国家才有的罪名,这群法盲乡巴佬估计也听不懂,当口打断道:“你们带头的人是谁?”他将几个人的照片都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何志勇”看也没看随手指了一个人:“他!”

江裴遗问:“谁派你们来的?”

“何志勇”死皮赖脸地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上面的事不归我管,大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时候“何志勇”的指纹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实时同步到了江裴遗的电脑上,这人姓“元”,单名一个“朗”字,三十七岁,是一个在逃强奸犯,三年前他犯下恶行之后连夜逃脱,警方从案发现场提取到他的DNA和指纹,确定了他的身份信息,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个人。

都说沙洲是让“妖魔鬼怪”安家的地方,果然如此。

江裴遗将他的信息浏览了一遍,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加入沙洲的?”

元朗嘴唇下意识地张了张,然后脸色猛地一变,又强行镇定道:“沙洲?什么沙洲?我只听过‘绿地’,江队,我身上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你在这儿审问我纯粹是浪费时间……”

“是吗?”江裴遗再次打断他,轻轻地说:“元琪的眼睛在天上看着你呢。”

──三年前,这个人强奸杀害的,是他的亲女儿元琪,情节恶劣到令人作呕,给当时办案刑警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元朗一听这个名字,嘴唇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急剧灰败下来,瞳孔扩大又缩紧,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所以即便你什么都不交代负隅顽抗到底也没关系,”江裴遗盯着他一字一句:“你跟你的‘好兄弟’们一个都跑不了。”

“咣当”一声,元朗的后背狠狠地砸进椅子里,他看向江裴遗的瞳孔中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江裴遗冷冷地盯着他:“三年前你就加入了沙洲,任务失败的后果你应该知道吧?沙洲会留下一群废物吗?”

元朗的肾上腺素飙升,口干舌燥地咽了一口唾沫,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椅子扶手。

“没有放你们出去被沙洲‘收割’,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仁慈,不过我并不介意那么做,”江裴遗稍微向前一弯腰,冰冷地逼视着他的眼珠,一字一顿说:“──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夜晚,风声如泣、黑暗低垂,有一个人磕磕绊绊地穿过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胡同,不时神经兮兮地往后看一眼,好像有人追杀他似的──如果江裴遗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人是想要杀他的那个“司机”,眼角横着一道长长的疤,是侥幸逃脱的那个人。

男人闷头快步往前走,下一步抬起脚还没落地,角落里忽然毫无征兆地“当啷!”一声金属脆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惊心动魄的刺耳!

男人本来就提心吊胆地担心沙洲会派人来“废物回收”,这时心脏剧烈一砸,感觉刀尖就从他脖子上划过去了,五脏六腑一齐原地起飞,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猛地向声源方向转过头,神经质般尖声道:“谁?”周围静悄悄地无人应答,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梧桐树叶鬼影似的簌簌摇晃。

男人的喉结痉挛了一下,他的手心都是汗,后背也被冷汗湿透了,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瞪着渗人的黑眼珠子把墙缝都扫了一遍,才发现刚才掉在地上的是个破烂的易拉罐,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踢飞出去的。

夜里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木头门板拍的“吱嘎吱嘎”地响。

男人不敢放松,瞳孔缩成了一点,神经高度紧张,举着手电筒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当啷!

又是一声催命般的声响在耳边炸起,男人直接惊弓之鸟般从原地跳了起来,声音也一起跟着蹦极,尾音几乎裂开了:“谁在那儿──”

他“腾”地原地转过身,一脸抽搐狰狞的表情,神经质地拿着手电筒在空中挥舞,声嘶力竭地又惊又怒道:“是谁!到底是谁?滚出来!”

他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胡同里来回飘荡,“谁”出了无数重回音,更显得阴气森森。

男人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脑子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马上就要到断裂边缘,心中的恐惧成倍地发酵沸腾,简直要从毛孔里溢出来,顶着天灵盖往外钻,走路的时候腿肚子都在疯狂转筋。

他死死捏着手机,在风声鹤唳中慢慢往前走,一片废纸被风卷起,轻飘飘糊在他的脸上,有如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男人崩溃地哀嚎了一声,色厉内荏地咆哮道:“谁!到底是谁!出来!我不怕你!”

男人用指甲抓挠着自己的脸,终于把那张纸从他脸上撕了下来,他重重咽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脏话,“……给老子滚出来……”

“砰”的一声,他浑身瘫软在原地不走了,他实在是走不动了,过度恐惧透支了他的体力,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和冷汗,男人打着手电筒,四脚并用地趴在地上,借着强烈的光线四处打量,每一处角落都没放过──终于他相信周围连只活老鼠都没有,人影更是半个都没见着,只是自己心理作用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才抹着脑门从地上爬了起来,关了手电筒,继续慢慢腾腾地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至极的男声从他的耳后传来,好像幽灵无声无息地贴在他的后背上,那声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我在等人,你在等什么?”

男人的一下就湿了,胯部以下发出难以言描的水声,他浑身的汗毛直一齐炸开,从嗓子里挤出无意义的字节:“等、等等……等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晚了,主要是入了一条小裙子然后扒拉了一天星野和小熊的裙啥时候再贩的消息,钱包瞬间空空荡荡。

感觉完结应该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

另外完结之前会有一段很虐的剧情,不是感情线虐啦,就是剧情特别特别虐TAT我保证是HE所以别打我哦!

第106章

“是谁派你来对我动手的?”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都叫他‘天明’,是我们那儿的头之一,我们都听他的安排,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任务完成之后会有‘酬劳’,一次一两万吧。”元朗半死不活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呆滞,脑子基本上已经空了,回答江裴遗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我们就听天明命令行动,不过他不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命令一般是一层一层传下来的,他支使我们老大,老大再安排活儿给我们。”

“这次就是天明的意思,他没说为什么,就让我们处理一个叫‘江裴遗’的条子,说最好要抓活的,”元朗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声音沙哑:“江队,我也不知道上面打算活捉你是什么意思,应该是‘那位’的指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裴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天明现在在哪儿?重光?”

“他没来,只有我们哥几个过来了,反正现在都这样了,我也不怕丢人,江裴遗,不瞒你说,这几年你是我们哥们几个唯一失手的目标,真是冷不防就在阴沟里翻船啊,”元朗往后一靠,混沌无光的眼珠忽然在眼眶里滚了滚,他抬起头冲江裴遗咧嘴一笑,喷着气说:“死在你手里,我也心服口服,重光市支队长,厉害!”

江裴遗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让刑警把他带了下去,然后把另外那人押了进来。

──这人看到元朗出来的时候要死不活的架子,就知道他已经把什么都秃噜出来了,这时候也不死鸭子嘴硬,态度一反常态地好:“江队长,您想问什么尽管开口,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江裴遗直截了当问:“天明是什么人?”

那人语气轻蔑地说:“我们老大养的一条狗。”顿了顿他又一摊手,咧嘴露出一口崎岖不平的黄牙:“能给根烟吗?”

江裴遗隔空扔了一包烟给他,旁边的刑警本来想说“你想屁吃”,结果看到江裴遗这动作,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一根烟。

那人陶醉地吞云吐雾,一口气抽下去小半根,才就着烟雾缭绕的环境道:“天明就是个光会动嘴皮子的小白脸,那个词儿怎么说?老大旁边的‘军师’,成天在他耳边吹风!反正我是看不惯他,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凭什么能骑在老子头上耀武扬威?”

──这个“老大”指的想必就是舒子瀚了。

江裴遗又问了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才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听元朗交代,你们沙洲总部要迁到重光,有这回事吗?”

男人心不在焉地“昂”了一声,粗糙的指腹捻了一下烟头:“我是听他们都这么传,总部有想搬过来的意思,但是确不确定就不知道了,而且我们老大经常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说要搬,明天忽然不搬了,这事儿谁也说不好。”

江裴遗又轻轻问:“承影呢?”

男人没发现这时候江裴遗的语气已经微妙地变了,毫无防备地说:“承影啊,他在沙洲可是个人物,也是小白脸,长的比娘们儿还好看,文文弱弱的,不过我服他,他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学的来的,背地往死里捅你一刀还让你说不出来──”

江裴遗听他这个反应,好像根本不知道承影就是前重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林匪石的马甲太多了,拎起来一沓,全都知道的人恐怕也就一两个。

江裴遗让人把他带了出去,然后也走出办公室──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马上十二点,同事们跟着他加班到现在,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江裴遗说:“下班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都回去休息吧。”

“江队晚安!”“江队明天见!”

托林匪石的福,以前生拉硬拽地把江裴遗从“高岭”上拖了下来,市局的同事跟他都熟了,知道江副支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都不怎么怕他,也知道他不善言辞,总是主动跟他打招呼。

江裴遗回应似的点了点头,在同事们纷纷离去之后,也回到了市局宿舍,困顿地躺到床上。

……沙洲对他动手,不知道林匪石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恐怕又要为自己担心,甚至会冒着危险过来见他。

江裴遗捏了一下眉心,放空了思绪,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放在床边的手机突然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叽里呱啦个不停,江裴遗皱起眉,这个点打过来的电话从来没好事,他声音带着一点没睡醒的低哑:“怎么了?”

“江队不好了!”对面的人惊慌失措地说:“刚才换岗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在医院看守的刑警被剂放倒了,里面三个人……三个人都……”

都死了。

江裴遗特意叮嘱过他们要小心沙洲的人过来灭口,结果到底是没防住,不过江裴遗也不觉得意外,这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肯定不是沙洲的对手,就好像让一只柔弱的兔子去对付一个磨牙吮血的巨狼,打不过也情有可原。

江裴遗撑了一下额头,问:“怎么死的?”

“死者血液中检测出了注射死刑常用的硫喷妥钠、巴夫龙和氯化钾三种药物残留。”手机那边换了一个人说话:“江队,如果想让一个人短时间内快速死亡,只需要足量氯化钾就够了,不需要额外注射其他化学药品,‘注射死刑’带着很浓重的仪式感和惩罚意味,肯定是有意而为之了。”

江裴遗额角青筋突跳了一下:“元朗他们有专人看守吗?”

“嗯,三个兄弟都在那边呢,咱们公安局里不能有事。”

江裴遗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尸体带回来吧。”

“是!”

挂了电话,江裴遗还是不放心,又打给了公安局值班的同事,得知那边没有异常的消息才疲倦地闭上眼。

这就是沙洲──完全蔑视王法、蔑视警察,公然放倒值班刑警,深夜潜入医院病房,一夜之间以“刑罚”的手段抹去三条人命的沙洲。

江裴遗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现在还不到四点,他最近本来就入睡困难,被吵醒一次就更睡不着了,他拿起手机,向上翻着跟“纯情男大学生”和“纯情下海的鱼”的聊天记录,唇角才勾起微薄的笑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又“叮”一声响,但是上方界面却没有弹出任何消息提醒,江裴遗一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将微信界面划到了最后,赫然是一条新消息!

江裴遗想:“他居然也没睡吗?”

纯情下海的鱼:“好累,想见你。”

纯情下海的鱼:“昨天买的玫瑰花颜色很红,浓烈又鲜艳,像我思念你。”

纯情下海的鱼:“很快去见你。”

自从回到沙洲之后,林匪石很少有一连给他发三条消息的时候,超过十个字都是奢侈,江裴遗来来回回将那三条气泡看了许多遍,没有回复什么,他一向是不敢给林匪石回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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