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事情闹出了很大一场风波。
警察厅没有管这件事,青帮却在全天津下了追杀令,点名道姓地要金似鸿的人头。
店铺和厂房双双关门大吉,手下人纷纷躲起来避风头。
没过两天,金似鸿刚刚装修好的小公馆就被人炸掉了,幸好里头没人,地契本票金条一类都被金似鸿带了走,损失不算太大。
现在的形势很清楚,这道坎金似鸿要是能想办法挺过去,日后绝不会再有人敢跟他为难。而如果挺不过去,那在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金似鸿这号人。
津面上每个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有这么一趟生死大劫,多的是人湮没无声,只少数有办法破局的人能头角峥嵘。
幸好,金似鸿躲在杜公馆内是非常安全的。只是出不去,憋得慌,而一出去就不定从哪里冒出来一记冷枪。
他闷在公馆里思索半晌,觉得不可能这样坐以待毙。一直干等着,要等到天荒地老去?
青帮他不会去搞,还没必要硬碰硬地跟天津乃至国内最有势力的帮派杠上,但他可以搞俞仲承啊。
唐双喜就成了他跟外头联络的代理人,成天跑进跑出,有正门不走,专爱爬窗户、钻狗洞,好像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一样,来了就跟金似鸿躲在一处嘀嘀咕咕。
青帮给他搞暗杀,他就给俞仲承搞暗杀。
俞仲承带着他新讨的十三姨出门看电影,电影结束,司机把车开过来,十三姨在车上落座,俞仲承却突然得到通知说市长请他过去一趟。
俞仲承眼看着轿车驶上马路,便转身准备找辆车去市长府。
可刚刚转身,就听到震天裂地的一声爆炸巨响,灼热的气流扑上后背,俞仲承抓着下人的手才站稳。
他慌乱地扭身去看,只看到那辆载着姨太太的车被炸得四分五裂,钢板飞的到处都是,车门甚至挂到了路边的树上。血肉四溅,灰烟弥漫,马路上赫然是断肢残臂。
俞仲承看着昨晚还被自己抱在怀里抚摸的大白腿,横陈在黄泥路上,成了这样一副血淋淋的惨状,瞬间吓晕了过去。
这一炸把俞仲承炸了个肝胆俱裂,魂都没了好几天,甚至留下了再也不敢坐车的后遗症。
他一口气雇了十几个保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弄得像一个高门大院的闺秀。
出重金,求能人,找各种途径想要找出金似鸿,弄死他,以绝后患。可连青帮都找不到的人,又有谁能找到?
以前俞仲承在暗,金似鸿在明。现在掉了个个,俞仲承在明,金似鸿在暗。
谁都知道金似鸿已经山穷水尽,没有退路了,谁还敢在这时候跟一个绝望的疯子叫板?不怕他盯上自己吗?
俞仲承惜命,怕金似鸿拖着自己一起死,这么耗了几天,干脆拖家带口卷了家财离开了天津,求一个安生。
现在针对金似鸿的,就只剩了一个青帮。
第22章 窝囊
一场春雨初歇,地上打落了桃红花瓣,空气里飘荡着微腥的泥土味。
杜恒熙翘着腿坐在羊皮扶手椅中看书,上身穿着件白色绸褂,下身是条黑色绸裤,脚踩一双布鞋,整体是很随性的打扮。
金似鸿剥了个红柿子递给他,他眼睛还盯在书页上,只把头凑过去咬了口,味道很甜,就是汁水太多,不得不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还是顺着下巴淌下来。
金似鸿盯着看他唇齿间一闪而过的红舌,半晌才凑过去拿毛巾给他擦掉。
吃完两个柿子,金似鸿把果盘收拾好,出去洗净了手。
再回来时,他走到杜恒熙面前,毫不客气地弯下腰勾着他的腿弯,突然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往后头沙发上一坐。让杜恒熙脚踩着沙发面,人坐在自己怀里。
把人结结实实搂住了,他低下头,埋进杜恒熙的短发间轻轻一嗅,声音喑哑,“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杜恒熙好似对他这番操作很安然,头斜靠着他,手臂前伸,看得专心致志,“不知道,市面上火得很,我就叫人给我弄来了。”
金似鸿看了看书皮,是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他想,现在真是杜恒熙难得的清闲,杜兴廷不在,身上没有军职,可以看闲书来打发日子,换做从前,光拜访的人就忙死了,他哪有这种空?
一边想着,手就从绸褂下摆摸进去,杜恒熙里头没穿小衣,触手的皮肤光滑柔软,细腻得像绸缎,金似鸿觉得自己像被蜂蜜粘住了手,没忍住在他胸口拧了一把。
杜恒熙皱了皱眉,虽然觉得不适,可能是被书的内容吸引住了,也没出声制止他。倒惹得金似鸿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亲吻着他的后颈,两指碾着那点粉红拉扯,开始随心所欲地摆弄起杜恒熙的身体。
直到察觉到大腿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挤开,杜恒熙才变了脸色,转过身,不轻不重地用书扇了下他的脸,“胡闹。”
书轻飘飘得没什么力道,金似鸿抽回手,反手抓住杜恒熙的手背,往自己身下引,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有股热切渴望的劲儿,“那你帮帮我。”
杜恒熙唇线绷直,面上不悦,“你就是不肯让我安安心心地自己待一会儿。”说着把手上的小说放到一边,无可奈何地被他的手牵扯着伸了下去。
他把金似鸿唬了回来,无非是想要他在身边相伴,但自己既不能上他,也不可能被他上。金似鸿好歹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总要给他点甜头,才能好好哄住他。
金似鸿抵着他的肩膀,揽过他的腰,把他压在了沙发上,解开他的上衣,在他身上亲吻,像小鹿饮水一样用舌尖撩,酥酥麻麻,既轻又痒。
杜恒熙被他亲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歪斜了点头,看着金似鸿动情的脸上一团绯色,心中一动,揪着他的领口把他拉近,和他鼻尖碰了碰,口中喃喃说,“小鸟,我的小鸟……”
金似鸿被他叫的一怔,很困惑地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了看,“小吗?也还好吧……”
杜恒熙知道他误会了,微笑起来,拇指打了个圈,声音压得更低,“你这可真是驴一样的东西。”
金似鸿这才高兴,重又压着他磨磨蹭蹭,嘴唇贴着他,喘着气说,“云卿,你让我弄一回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让你疼的,我会很小心,我对你是真的。”说着就试试探探地去拉他的裤子。
杜恒熙却倏然变色,压住了他的手,“不行。”
金似鸿面上僵了僵,一会儿才缓和,压下眉毛,露出讨好的样子,低低说,“那总是你帮我,这次让我帮帮你呢?前头你也介意吗?我不过是想让你也舒服一次。”
杜恒熙脸色沉的更厉害,猛地推开他,从他身下翻身坐起来,“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用。”
他坐了会儿,就站起来,捋了捋头发,把上衣被解开的盘扣一个个扣上了,又恢复了衣着笔挺。他转过身看着金似鸿,眉宇间是一团的阴郁。“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胡搅蛮缠!”
金似鸿被他推开,一腔热血也冷了,看杜恒熙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一脸的兴师问罪,好像觉得是他在得寸进尺。就慢慢赤着脚站起来,整理好衬衣西裤,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杜恒熙的房间。
这么一来,两人没好了多长时间就闹起冷战。
杜恒熙简直被金似鸿气死了,他哪能想到金似鸿身下的东西跟驴一样,脾气也跟驴一样的倔。竟然真的会因为这种事,跟他耍脾气。
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自己还要在床上哄着他,结果说翻脸就翻脸,如果自己再拉下脸去求和,岂不是窝囊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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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似鸿在杜公馆躲了半个多月。
五月的时候,白玉良登门,进门时看到公馆里有外人很意外。杜恒熙从二楼下来,白玉良站直了,朝他敬了个军礼,然后说杜兴廷要回来了,让他准备准备。又转向金似鸿,问,“这位是?”
杜恒熙走到客厅,简单介绍,“我的一个朋友。”
金似鸿站起来,对白玉良一笑,然后朝他伸出手,“鄙姓金,是个商人,在云卿兄这里叨扰几天。”
“我姓白。”白玉良和他握了手,也不做多想,只是觉得金似鸿眉眼端正,模样生得很好,和杜恒熙住一块,不免让他想歪。
杜恒熙到沙发上坐下,“大帅回来的具体的时间定了吗?”
白玉良说,“两日后下午的火车,您到时候跟我们去接一下吧。”
杜恒熙点点头,就算答应了。金似鸿看他们两要说话,不便打扰,就转身去了楼上。
白玉良见他走了,才对杜恒熙说,“大帅回来了,这里就不便有外人在了。”
杜恒熙沉吟片刻,也知道的确如此。“我会处理好的。”然后问,“还有什么事吗?”
白玉良说,“这次安总理也会一块儿来,”
杜恒熙很意外,“安朴山?他和父亲之前不是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怎么现在又好上了?”
白玉良耸耸肩,也不甚了解,只是说,“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呢?”
白玉良走后,杜恒熙就陷入了两难,这时候让金似鸿回去太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在租界内另寻个地方把他安置过去,那可真像给自己添了个外室。依金似鸿的脾气怕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之前的事要把他打发走。看样子在让他安安心心待过去之前,还是得先把他给哄好了才行。
可是,怎么哄呢?
金似鸿虽然上了楼,但对于白玉良和杜恒熙的谈话却一句话都没少听。
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成了个需要被赶跑的麻烦。
他站在墙根处冷笑一下,心里倒很平静,也没觉得多么难过伤心。他知道杜恒熙不会推自己出去送死,只是要另寻个地方安置。他就像个皮球一样,踢一脚也就滚了。
最没想到的还是司令也要来天津了。
不过他也听说,司令在北京当总理当的不顺心,处心积虑想把上头那个碍事的总统给换掉,自己顶上,最好连带着把马回德赶回西北老家,免得他驻兵铁路虎视眈眈,让人提心吊胆。
杜兴廷和赵炳均都是北洋老将,资历威望相当,区别在于杜兴廷而今已经只有名声,没有兵权了。实在是一只让人心安,可以用来虚张声势的老虎。也可以成为一面旗帜,一呼而百应,如果他也支持安朴山做总统,相信其他人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金似鸿脑子转的快,很轻松就把局势给理清楚了。
问题就在于,安朴山给杜兴廷开了什么条件,会让杜兴廷答应?毕竟杜兴廷一向自持甚高,仗着自己是冯公嫡系,家族世代封荫,根正苗红,对安朴山这种土nan风dui佳匪出身后受招安的军官,一概归为下三滥,上不得台面。
第23章 变故(二更)
晚上,杜恒熙没什么胃口,没有下去吃晚饭。等过了饭点,书房的房门被敲响,以为是下人给他准备了点心送上来。杜恒熙正在练字,权且静静心,眼也没抬地就让拿走,他不想吃。
可敲门声却锲而不舍,又响了一遍。
杜恒熙搁下笔,皱起眉,“下去吧,我不饿。”
“可以进来吗?”门外问。
杜恒熙一愣,听出是金似鸿的声音。他走过去开门,果然看到金似鸿站在门口,房间亮着灯,走廊则是暗的,就显得金似鸿的身形轮廓愈发浓重。手上捧着银托盘,杜恒熙看着他微一愣神,随即皱眉,“你来做什么?”
金似鸿侧过身走进来,“看你没有吃饭,我给你拿点吃的来。”
杜恒熙跟在他后面,语气微嘲,“难得你还想着我。”
金似鸿背影僵了僵,然后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我让厨房弄了好消化的东西,好歹垫垫肚子。要是晚上饿了,下面还备了夹心面包,摁个铃让他们送上来。”
托盘放在小桌上,杜恒熙看了眼,淡心菜,白米饭,还有一盅喷香的老母鸡汤。他兴趣寥寥地拿起筷子拨弄两下菜心,“我没什么胃口。”
“那喝口汤吧。”金似鸿给他揭开盖子,用勺子舀了勺,递到他嘴边,是要喂他的样子。
杜恒熙眼睫扇了下,却没张嘴,反而避开了,“干什么这么做小伏低的伺候?这些是下人做的,哪需要你来?”
金似鸿仍举着勺子,神色态度都坚定,“你是觉得我伺候你伺候的不好吗?”
杜恒熙看着他,心里并没有解恨,对他之前敢跟自己置气的行为仍不满意,他怎么也没想到金似鸿会为了这种小事,一股脑儿跟他冷战了三天,不由冷哼一下,“伺候?你先前可是连话都不肯跟我说的,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一样,你就是这么在别人家伺候人的?我是请了尊佛爷回来是吗?”
金似鸿和他僵持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把勺子放回了汤盅,“你还生气吗?”
杜恒熙沉着脸,“你说呢?”
金似鸿说,“之前是我不对,我答应你,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我绝不逼你做。”
杜恒熙咬了咬牙,可看到他这幅垂首敛容,跟自己做保证的样子又有些恨不起来。
他一把揪了金似鸿的领子,把他拎到自己跟前,压低了声音狠狠说,“我是真没想到,你就为了这种事情跟我发脾气?就为了床上这些?”
金似鸿毫无反抗,只是抬起手覆盖上他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捏了捏,“嗯,如果你不高兴,我们就不做。”顿了会儿,又说,“我只是想跟你更亲近点,但你如果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杜恒熙眼睫抖了抖,面孔瞬间僵硬了,变成瓷白的面具固化在脸上。
突然觉得这也不能怪金似鸿,是自己的毛病太难以启齿。他想要跟自己更亲近一点又有什么错呢?但自己这样反应激烈地排斥他,也难怪他会生气。毕竟他只是真心喜欢自己,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要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