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蘑菇 第2章

“左寒先生,别再跑了,这边的围墙四周都接了电网,乱碰会触电的。”

“哦对了,我叫李济航,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四周重新归于安静,左寒舒舒服服躺下泡了个澡,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包裹着他,叫人昏昏欲睡,只是起来时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在地。

头发有些长了,脸颊还残留着一点的油彩,左寒对着镜子面无表情擦了很久。

锁上的门“咔哒”一声开了,偏过头去,门外的alpha带着仆仆风尘,沉着脸,死死盯着他。

浴巾下的皮肤已经被泡得通红,左寒不受控地浑身一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蓦然煞白。

颈后灭顶的痛感越过一千多个日夜瞬间击穿了他的灵魂。

应该五年了吧,噩梦里的少年长成了更叫人惊心的模样,眼神里的阴鸷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找到你了。”

“左寒。”

作者有话说:

左寒:做有限的积极努力,在无可奈何时摆烂。

第2章 我现在不陪人睡觉了

落地窗外,硕大的庭院没亮一盏灯,夜黑得太过彻底,像庞大的会吃人的野兽。

左寒进门时踩出的污秽已经被清扫干净,带他来的几个alpha不知去了哪里。

沙发偏硬,四四方方的缎面薄垫坐起来不算舒服,甚至有点硌人。

隔着一尘不染的茶几,年轻的alpha面朝着他坐得板正,带着浑身的低气压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左寒也不说话。

他们不是坐下来平心静气叙旧的关系,说是“故人”可能都有些勉强,他们只是五年前在斜府街的红灯区有过几面之缘。

这可谈不上什么“缘分”,左寒很快在心里更正了想法。

其实就是他收钱接待过这人四次,次次印象深刻。

形形色色的人全顶着统一的脸谱,唯独这位的一言一行牢牢扒在他的海马体上,五年间多次造访过他的梦境。

颈后的疤无端痒了起来,像是刀口还没长好似的。

身上的白衣黑裤干净熨贴,左寒习惯性摸了摸兜,什么也没摸到。

他是打算套上自己的脏衣服的,谁知蹭了一胳膊灰的外套早已被收走了,兜里的充电线,打火机,被压扁的半盒烟,规规矩矩摆在茶几中央。

大概率是拿去清洗了。

原本软趴趴的背包硬是被扯出了不伦不类的边棱,横平竖直地躺在方正的储物柜上。

好像他的到来是混乱的,现在已经勉强归进了这里的秩序中。

左寒懒得去琢磨那句“找到你了”背后的含义。

烟瘾犯了,他自顾自俯身去够他的快乐€€€€五块钱一包的白沙,味正,烟劲儿大,有点冲喉咙,疲惫时来一根很顶。

“咔嚓”,“咔嚓”,连搓了两遍,一向不配合的塑料打火机好不容易窜出豆丁大的一点火,左寒赶忙偏过头去,嘴里叼着的烟刚碰到那簇微弱的火苗,一声低沉的命令吓得他手一抖,刚吸进的那口烟差点呛入肺管。

“不要抽烟。”一直陷在思绪里的alpha终于开口说话。

举着打火机的手下意识缩了回去,左寒偷偷撇了撇嘴,内心十分不想搭理这句屁话。

他讨厌被管教,也讨厌秩序。

这里不是他想来的,他现在也没收钱,没有义务对alpha的话言听计从。

一时间,寂静的客厅里只有一点猩红明明暗暗,袅袅细烟像展开的一张无形的网,虚张声势地弥散在空气中。

在alpha做出起身动作的那一秒,左寒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飞快夹下那根讨嫌的烟。

犹犹豫豫又舍不得按灭。

他一天只能抽几根,再多也抽不起了。

皱巴巴的烟盒盖子上被烫出一个黑洞,左寒仔细将手里熄灭的烟重新塞了进去。

过口的烟蒂带过一点点水润,淡色的唇又软又亮,垂着眼睛的时候,睫毛会压住脸上所有的情绪。

alpha狠狠皱着眉重新坐好,眼神沉甸甸地烧在左寒脸上,像是要将这个不懂事的omega盯出一个洞来。

又不说话了。

左寒自顾自收好打火机和烟盒,咂咂嘴,觉得无趣。

以前这人还有意思一点,至少情绪都摊开摆在脸上。

在压抑的安静中,他清楚地记起了初遇时的情景。

少年逆着光推开昏暗的小房间,完美的长相,笔挺昂贵的衣装,像个走错地方的小王子。

当然,也是这样狠狠皱着眉,只是神情里写满了清晰的倨傲与轻蔑。

不像个嫖客,倒像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逮他爹出轨的那种。

“什么味道?”少年一副富家少爷的做派,言行举止里带着点有钱人共通的洁癖,还有股刻意装出来的老成。

只是嘴里嫌弃他的房间味道冲,脚下不走,又冷着脸叫左寒背对着他安静坐好。

“坐在那里。”

“不要说话。”

€€€€这是少年第一次来嫖他时定的规矩。

给钱就是大爷,左寒自然照做。

等他耐不住安静回过头时,才发现少年已经趴在他的衣物上睡着了,呼吸绵长,睡得很香,蹙起的眉展开,显得有点稚气。

反差明显。

左寒感到有些好笑,不知是哪家叛逆的小少爷寻新奇来了。

“烟味散掉。”

“他不抽烟。”

€€€€这是少年第二次来说的话。

于是左寒知道他的判断出错了,少年不是来寻新奇的。他有一样吸引少年的地方,不是肉体,可能是脸,也可能是信息素。

最合理的解释是,少年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将他当作了替身。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替身就替身,如果能被赎出去该多好。

彼时的左寒因为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难得有些心烦。

他自觉已经烂透了,带着沉重的脚铐和一身颓靡的味道,可总是想抬头看月亮,想坠入一片安静的深海,悄悄地、远远地消失,不被任何人知道。

所以少年第三次来的时候,左寒提前散好了房间的味道。

他难得主动讨好客人。

彼时,少年拐过走廊时怒气冲冲,嘴里嘟嘟囊囊,在习惯性自言自语。

“怎么了?”左寒靠在门边等,主动搭话。他打破了不许说话的规矩。

少年习惯性紧闭着嘴,脸色很差,好像被这句简单的问话冒犯到了。

而左寒坚持仰着头,一双小猫似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看起来对少年为什么不高兴这件事真的很感兴趣。

“路上有辆破车,大白天开远光灯,晃眼睛。”少年恶声恶气回答了他的问题后,微微偏头跨过低矮的门进了屋,随手脱下外套。

左寒自然地接过来轻轻搭在椅背上,然后主动邀请道:“你躺下睡吧,床单换过了。”

他愿意哄人开心的时候是真的殷勤。

那时,少年红着耳尖瞪了左寒一眼,恶狠狠地警告,“闭嘴。”

于是左寒立时噤声垂下长长的睫毛,刻意透出的一股淡淡的委屈,叫少年的脸色更差了一分。

安静了几秒后,少年坐在了床边。

“看什么看?”

“过来陪我睡觉。”

轻手轻脚地躺在少年身边,左寒试探着主动释放了一点安抚性信息素。

很快,少年明显平静了下来。

是信息素吧,他对于少年而言特别的地方。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身后暖烘烘的,不知不觉间他也闭上了眼睛。

等醒来时,被嫌弃过的旧毯子和他一起,被少年紧紧抱在怀里。

天黑了下来,少年睡过了时辰。

在心里默默数到第五下,左寒出声叫醒了少年。

“到点了。”

来不及了,他得赶紧换回他常穿的衣服,迎接下一位客人。

少年应声睁开双眸,只一瞬,就从迷茫里恢复了清明。意识到自己抱着的是谁,他立即松开了胳膊,继而猛得将左寒推开。

指针走过十二点,南瓜车自然会变成老鼠。

左寒面色如常,顺势起身下床,一只手伸到颈后扯住衣领,将宽大的白色T恤拽下,随意甩在椅背上,接着弯腰去橱柜里翻出一件交叉绑带的黑色短上衣。

“你赶紧走吧。”左寒叠声催促,只怕出麻烦。

没多久,哐当一声门被摔上,再回头时,屋内只剩下了他一人。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四分之三的全部了。

左寒清楚地记得,他从橱柜里翻出旧毯子时,随之撒出来的各种艳丽的衣物、奇怪的道具。

因为被子碍事,有客人时一般不会摆在床上,而为了迎接少年,他收拾了一下,但很敷衍。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声音。

隔壁房间偶尔传来一两声暧昧呻吟,身后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路上的人声隔得很远,细细碎碎,像踩在落叶上,又像脑子里扑扑簌簌下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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