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能砸的东西已经全部砸毁了,两根粗壮的锁链规规矩矩摆放在侧边。
刚试探着走近了一点,“哐当”一声,不停闪着红光的电子锁就被震得掉在地上,门缓慢地张开了一个口子。想到庄园里尚在转移的众人,左寒难得有了点慌乱的情绪,他奋力冲了上去试图堵上已经变形的门,下一秒就被一只伸出铁笼的爪子拍飞出去。
后脑勺不出所料磕到了冰凉的水泥地上,左寒脑子一懵,恍惚了一瞬,刚打算重新爬起来,然而下一秒,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就出现在了视线上方。
他根本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左寒一动不敢动。
其实还是害怕的,很可惜体能太弱,一点忙也没能帮上,别说将锁链卡上老虎的脖子了,他连笼子都靠近不了。
他呼出一口气,感到有些抱歉。
眼前的老虎体型庞大,一身漂亮的淡黄色长毛,额间黑色横纹,眼神凶恶可怖,已经完全没有了属于姚琛泽的任何特征,是完完全全的野兽。绕着左寒转了两圈,老虎不耐烦地甩着尾巴,伸出爪子随意拨弄了两下。
左寒立时被一股大力裹挟着,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黑色爪垫上钢刀似的利爪伸缩自如,一时间距离他的脸很近,左寒闭上了眼睛,毫不反抗,心脏咚咚直跳,静静等着下一秒咽喉被划开。
他一时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耳边又是一声示威似的长啸,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脑袋里一时间嗡嗡直响,没等左寒回过神,又有毛发扫过脸颊,他再次被推着滚了一圈。
这只可恶的老虎迟迟不下手,只顾着用爪子玩弄猎物,还时不时对着猎物怒吼一声示威。
两只耳朵早已被震得生疼,实在太痛苦了,恐惧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口,疼痛也是不轻不重,死亡又不知会在何时来临。
他一点也不想被这样折磨死。
左寒不知哪里来的气,一把睁开眼睛,也去恶狠狠瞪着老虎,在这畜生再次探头过来时,用尽全力伸手锤了锤老虎的头。
“姚琛泽,你他妈真的烦透了!”
左寒使了不少劲儿,可对老虎而言,仿佛挠痒痒一样。他这一下,像是激起了老虎的玩兴,毛茸茸的大脑袋又凑了过来,不知想干什么。
下一秒,毛衣领口被长长的犬齿勾住,左寒整个人被慢慢拖进了笼子,他难得开始挣扎,本就开了线的毛衣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拉扯,很快就破了两个大洞。愚蠢的大老虎还继续呲着牙去勾,毛线不出所料被扯了出来,很快缠住了它的犬齿,它又胡乱挥着爪子去扯。
片刻的功夫,身上的旧毛衣就成了老虎爪尖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实在太冷了,牙关不停颤抖,左寒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辈子罪孽过于深重,所以死之前得遭这个罪。
他艰难地撑起身,不多时又脱力躺了下去。
天杀的姚琛泽,腰背部该是全青了。
身旁骇人的大老虎这会儿倒是不叫了,也学着左寒猛地往地上一躺,再翻过身,露出白色的肚皮,大爪子在身前上下招呼两下,左寒转过头不理,这大猫又不满地轻吼一声,爬起来躺到另一边,再次重复刚刚的动作。
左寒这才发现,老虎的腹部有好几处皮肉翻飞的伤口,不停流出的鲜血将肚皮附近的白毛都染红了。
是疼痛让这只速度和力量都异常强悍的老虎狂躁不安。
左寒犹豫了片刻,不知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试着去拉出锁链锁住老虎的咽喉,还是先想办法给老虎止血。
别看这大猫现在假模假式的乖顺,无论是触碰敏感的咽喉,还是触碰疼痛的伤口,都会重新激怒它。
大概率只能选一个。
“你听话,我就先给你止血。”左寒自顾自和老虎讨价还价。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沉的虎啸。
左寒觉得自己有病,姚琛泽一直都是做决定的那一个,也跟“听话”这两字毫不搭边。作为有意识有智慧的人类,他从来不会讲什么条件和道理,更何况是作为野兽的姚琛泽。
可是下一秒,大老虎就地一滚,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本意大约是示好,可惜粗长的尾巴下意识一挥,左寒刚费劲站起来就被重新铲倒,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出离地愤怒了。
惹了祸的老虎轻轻凑过来,带着倒刺的舌头直直往脸上舔,左寒挥不开也躲不掉,不得已被舔了一脸腥臭的口水。
止血,做梦吧你!
喘了两口粗气,攒了点力气,趁着老虎不停绕着他蹭,左寒终于跌跌撞撞走过去成功将锁链拖出一点,又费劲按下侧边的卡扣,破罐子破摔般,直接用胳膊圈住老虎的脖子,试图将打开的圈口套上去。
将铁环抬起来这么一点就用尽了全力,左寒根本顾不上其他。
还是太重,实在太为难他了。
没等左寒将圈口对准脖子,两只毛茸茸的胳膊揽了过来,他整个人立马跌进了柔软的毛发里。
“姚琛泽!”
“你这个牲口!”
事不过三,恐惧完全被压了下去,左寒气得七窍生烟。
他是omega,是失去了腺体,是体弱,可也不能这样羞辱他吧?左寒手脚并用,又锤又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当李济航颤颤巍巍带着修理工进来时,眼前的一幕和想象中血腥的场面很不相同。
左寒正被老虎牢牢锁在怀里,团在暖烘烘的肚皮上。
“李先生,你是故意的吗?”左寒咬牙切齿。
是故意把情况描述得那么紧张恐怖,骗他进来被这只没心没肺的大老虎戏耍逗弄吗?
第23章 再给我乱舞你那个爪子
Alpha的易感期半年一次,每次易感期之前,观星楼都会派人上门来给姚琛泽做精神力检测,一旦预测有可能出现兽形本体,姚琛泽会提前被观星楼接走,在更稳妥的地方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故而离开观星楼的三年间,姚琛泽在这个所谓的安全屋度过的几次易感期,很少会显露出兽形本体,唯二的两次都只在易感期的后半段,那是因为长时间对抗强悍的精神力导致姚琛泽作为人类的躯体虚弱,直接变成野兽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那个时间段,大老虎几乎成日里都在铁笼里昏睡,不具备什么攻击力,以防万一,姚琛泽还会提前给自己套上锁链。
原本这里日常家具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是供姚琛泽生活用的,现下一切都被砸毁了,厚实的床垫被拆出了大团的棉花,混在飞扬的鹅毛里。
铁笼外层昂贵的特制玻璃原本可以阻隔掉部分精神力,此刻已经被蛮力拍碎了,故而李济航等一众alpha没法靠得太近,也没法呆太久。
要转移一只活蹦乱跳又喜怒无常的老虎好像也不现实。
倒霉的修理工大半夜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拽起来,本就两股战战,刚稍稍靠近门锁,还没抬手,安静躺着的大老虎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就是一声愤怒的长啸。
左寒早有了经验,在老虎嗓子眼里开始咕噜时就已将头埋进了厚实的毛发里,死死堵住耳朵。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动。
老虎的尾巴再次不耐烦地甩了起来,地上棉絮和鹅毛乱飞,白纷纷落了左寒满头满身。这大猫像是得了趣,尾巴甩得更起劲了,两只能轻松踢死野牛的后腿对着空气胡乱蹬着,柔软的肚皮随之晃来晃去,像是在哄怀里的人类开心。
半空簌簌下起雪。
趁着这点时间,修理工迅速检查好线路,掏出专业工具拆除挂在铁门上的另一半门锁,又轻手轻脚掏出背包里新的电子锁。
左寒留意到了门边的动静,在一颠一簸中认命般伸出手来,用力扯了扯老虎的脸,试图将它的注意力更多地吸引过去。
有点忍辱负重的意思。
不知多了多久,可能也就十分钟吧,感知里时间格外漫长,明明很冷,修理工的背后早已经湿透了。
良久,陈医生从门外探出个脑袋观察情况,嘴里不甚和谐地“嚯”了一声。
血脉的压制让众人退在门外。
“你说,有没有可能,少爷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需要用锁链锁着。”李济航终于恢复了一贯冷静自持的姿态,好像早些时候的紧张慌乱是副人格。
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不准只需要一个人进去陪老虎玩一玩就行了。
“别人就是有这个胆子,也不具备这种光环,还在观星楼的时候,我只要敢伸个手对着它,它能瞬间扑过来咬掉我的头。”陈斯奕心有余悸般摇摇头,感觉李副官太天真。
电子锁顺利安了上去,如何把左寒接出来让众人犯了难,和谐是短暂的,不能期待猛兽一直温顺配合。
麻醉枪打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惹得老虎发怒,继而伤害到怀里的左寒,陈医生还在犹豫。
“先给我递一些止血喷雾和绷带吧,我想把它腹部的伤口处理一下,说不定它能配合一点。”左寒提议。
从温暖的绒毛里钻出来,左寒冷得打了一个喷嚏,他上半身只剩了件黑色短袖。脖子上挂着的毛线领口孤零零的,很是滑稽,左寒黑着脸扯了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老虎受了伤,应该是早些时候被柯舜义捅到了腹部。
地上的血不是左寒的,李济航大松了一口气。
说话的这点时间里,健硕的大老虎一直绕来绕去挡着左寒的视线,腹部的血不住往下滴。话说完了,见左寒的眼睛还在朝外看,它又不满地挥着大爪子,再一次成功把人扑倒。
被收起了尖爪的厚爪垫死死按在地上,左寒忍无可忍,一巴掌拍过去奋起反击,狠狠吓了众人一跳。
劝也不敢劝。
“这个omega真的,浑身都是胆。”陈医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蹲在墙角一边感慨一边将强效镇静剂一点点抽进针管。
李济航再过来的时候,除了带来了所需的止血药物,还给左寒捎上了几件厚外套,贴心得像个小棉袄。
用长长的钢叉把这几件东西推进笼子,李济航屁股一转又出了门,再进来时一手提着大钢盆,一手提着铁桶。
左寒吸着鼻子套上厚外套,刚从塑料袋里翻出消毒用的碘酒,刚刚还死劲扒拉着他的大老虎就顺势躺在了手边,因为体型庞大,没预估好距离,躺得有些远,它又挪了挪,翻过身来,受伤的肚皮直直对着左寒,贴得很近。
老虎应该不是个笨老虎,可能这么大的脑子也不单单是个摆设。
没什么医疗经验的左寒先生将一整瓶碘酒全倒在了大猫的腹部,一片白绒毛顿时全被染黄了。
他又晃了晃止血喷雾,按住喷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伤口就是一顿喷。
往这水桶似的大肚皮上缠两圈绷带不现实,肚子上全是毛,医用胶带也贴不上,左寒试也没试,将喷雾喷干净,就将东西重新收进了塑料袋。
躺着的老虎急速呼出一口气,有点叹气的意思。
总觉得这一声不吭的猛兽有点委屈了。
这点功夫,李济航已经竖起那大钢盆从栏杆间塞进了铁笼,正戴着塑胶手套从保温桶里抱出几块还带着血水的牛肉。
“它可能是饿了,少爷晚饭就没吃。”趁着老虎这会儿还算安定,先投喂点食物比较好,这样可以防止老虎因为饥饿伤害到左寒。
牛肉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接近全生,放在大钢盆里,依旧是用长长的叉子一点点推进来。
躺倒的大老虎默认了这些动静,鼻翼几下翕动,虎爪大气地一挥,“呲啦”一声,一把将食盆推到左寒面前。血水一阵晃荡,左寒轻蹙起眉,他今日胃里本就不舒服,此时闻着生牛肉的味道,那股反胃感又涌了上来。
下意识躲了躲,然后就见那大老虎追着他推食盆,他退多远,食盆就推多远。
“什么意思?”左寒白着脸不理解。
“呃,老虎好像,一般都会把吃的先让给伴侣和幼崽。”李济航隔着铁栏杆给左寒解释。呆了太久,他有些喘不上气,说完这句话赶忙出去了。
左寒已经退到了墙角,态度强硬地抗拒着。
见他不吃,老虎猛得弹跳起来,屁股一转,尾巴一甩,后肢落地无声,印着黑色横纹的脑袋用力拱着左寒,大大的爪垫没轻没重,一下一下拍得人生疼。
左寒重重叹了口气。
按照原计划,他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再不济也该离开庄园了。
而此时此刻,他还在这里,也还活着,被一只试图给他分享一块生牛肉的大老虎笨拙地拱着。
事态的发展偏离了预期,像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正想着心事,自顾自进完食的老虎张开还带着血水的嘴悠悠打了个大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