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翻身,又被重新揽了回去。
好半晌,姚琛泽恶声恶气回:“不要。”
“我不叫,我也不喜欢他叫。”
听语气,像是先狠狠考虑了一遍,才忍痛拒绝一般。
不知道又在犯什么病。
左寒抬手拍了一下姚琛泽的脑袋,很快手就被握住,又被十指相扣牢牢锁好。
爱是什么呢?
大概是占有,欲望,纵容,和满心欢喜。
将左寒的胳膊扯过来放到自己腰上,姚琛泽也安心闭上了眼睛,仿佛自己得到了一个主动的拥抱一般。
很突然的,腰上的手无意识拍了两下,像在哄他睡觉。
一时间,心底有股想哭的冲动。
姚琛泽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这三年来,他什么都经历过。
尖锐的长矛刺过来的时候,举起盾牌就好了。
明明全都咬牙硬挺了过去,却在这一刻,心脏脆弱得像块薄薄的透明的蝉翼,只要左寒拍他两下,就碎了。
不过是因为知道有人在等,所以一直在忍耐罢了。
低头拱了拱左寒的肩窝,姚琛泽不满似的轻哼一声。
他还是不愿意叫左寒“哥”。
他知道左寒没有喜欢上别人,顶多算友情吧。
但还是忍不住嫉妒,忍不住生气。
嫉妒自己缺席的那几年,这些人可以轻轻松松陪伴在左寒身边。
生气自己失去了专属的称呼,失去了许多个唯一和第一次。
早些时候姚琛泽去拆了其他房间的床,垫了几条长木板在断裂的床板上。
只是简单修理了一遍,一动还是会“吱嘎吱嘎”响。
可这简陋无比的小床比他睡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舒服。
被窝里温暖馨香,身下微微有些硬。
很突兀的,混着阳光的皂角香散去,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目前可以确认,急剧的情绪波动有概率引发精神力爆发式增长,也就具备了异化的先决条件。”
是主理研究员的声音,他听过无数遍了,严肃里带着点不疾不徐,乍一听很是冷漠。
太阳穴上有冰冷的触感,脑神经迟钝得发麻,浑身被死死束缚住无法动弹。
“现在不在易感期中,怎么异化?”又有稍微年轻一点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正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目前第一阶段的实验方案是,拿003最痛苦的回忆,去不断刺激他,以期达到精神力的零界值。”
“这样或许能实现自由异化,不再受易感期局限。”
“教授,怎么知道什么是003最痛苦的回忆?”
年老一点的声音耐心解答:“利用记忆成像技术,喏,看屏幕,进行回溯的同时监控003的精神力波动,找到让他最在意的事。”
他坠进了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
寒冷刺骨的冬天,萧瑟的水岸边,那个单薄的人被大力掼进了水里。
冰冷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视线模糊不清,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来不及了,找不到了,他没有办法了……
终于,雾蒙蒙中,闪过一片熟悉的衣角。
他重新燃起希望,拼尽全力游了过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快够到了!
太好了!抓住了!
可下一秒,一心求死的人挥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不可以,不是这样的,抓住我啊!快抓住我啊!
他想大声吼,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腥臭的水不断涌入鼻腔。
最后一个对视。
那一眼里只有冷漠和疏离,无声地拒绝着他的靠近。
湿漉漉的水浸透满他的身体,沉沉悲痛压得他呼吸不畅。
下一秒,画面突然一转,他又重新躺在了坚硬的床板上,浑身干爽。
“失败了,教授,虽然精神力的波动已经超越了防护级,可还是不够,就差一点!每次在失控的边缘003总能恢复一点清醒。”
还是那两个熟悉的人声。
“各项数据都做好了吧?还是继续进行定点刺激,做好记录,我们到第二阶段再做点调整。”
不多时,两人接着交谈了起来。
“教授,和先端脑科的童教授取得了联系,对方给了不少反馈意见。”
“童教授说,其实不一定局限于记忆回溯,如果不够痛苦,刺激度不够,可以通过情景引导做一些细微的调整。”
“唔,比如,他没能赶上,没能把人救上来?”
话音未落,他的双脚重新站在了杂草丛生的水岸边。
被记忆临摹了无数遍的人只静静看了他一眼,转身坚决地跳进了河里。
“不要!”
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浑身疲惫乏力,无法动弹。
焦急,愤怒,惊惧,千百种情绪将他放在火上煎熬,最终淬炼成无法承受的绝望。
等终于能动弹,他一头扎进水里,可是速度、耐力明显下降,折腾了许久。
浑浑噩噩拖着人上岸,怀里的人早已没了呼吸,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施救,都没有任何反应。
软绵绵的胳膊滑到泥地上,熟悉的躯壳里已经没有了灵魂,像被扣掉了电池的玩具娃娃。
“少爷,请您节哀。”
节什么哀?
嗓子喊哑了,手掌被砂石磨出了献血,风灌进胸腔,卷走最后一点温度。
心脏疼得发麻,他抱着冰冷的尸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毫无征兆的,怀里骤然一空。
他茫然地抬起眼,那人又站在了岸边,静静看了过来。
无边无尽的黑夜里,找不到出口。
耳边又是熟悉的两个人声。
“博士,003的精神力数据出现了比以往更剧烈的波动,多次达到了临界值!”
“嗯,重复,不断刺激重现就好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年轻的研究员似乎于心不忍。
“我知道,但003不是自愿签了知情同意书么,这可是成年人的知情同意。”
“两项原则,只要不死,只要确有研究价值。”
“这是带有惩罚性质的协同研究,不是平等合作。”
哦,这是梦,是那个严肃的主理研究员。
他清醒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好像醒不过来了。
一次次半真半假的回溯,蚂蚁一点点爬过他的脑神经,搬运走他的记忆,将所剩无几的糖霜一点点清理干净。
终于,在第不知多少次的反反复复后,噩梦放过了他。
从梦中惊醒,姚琛泽不住大口大口呼吸。
温热的躯体紧紧贴在怀里。
明明知道只是做了噩梦,他还是抖着手去摸左寒脖颈间的脉搏。
脉搏一下一下跳得有力。
姚琛泽一遍遍摸着,舍不得放手。
这点动静把人弄醒了。
左寒睁开眼睛软绵绵瞥了他一眼,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接着睡了过去。
第44章 我不放心
“还不回来参加授衔仪式,你成天在忙什么?”电话那头的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是许久没联系的亲外公李政淮。
“人我看过了,满意的,带回来就是了,磨磨叽叽的,柯家的事就差最后一下了,赶紧的。”
“知道了。”
姚琛泽看着院子里被主人敷衍打理过的小花园,静静思考着什么。
最初的两年他未能有任何自由行动的资格,也就是这一年间能出任务之后,才重新把人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左寒变了很多,愿意在春天种一些普通的小黄花等着它慢慢枯萎,愿意和调皮的小孩一起摘路边的野菠萝,会去海滩上捡贝壳回来串手链,也会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出去拍照游玩。
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左寒过得好,有了很多新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