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蘑菇 第83章

不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呢?

姚琛泽有些沉默。

那如果,算上他的一条命呢?

原本就打算等左寒度过术后调养期去亲手了结姚青。

可那时,他是法律上的罪犯,姚青会成为世人眼里可怜的父亲,无辜的政要。

现在有更好的机会,不是么。

原本就打算给左寒换好腺体后送他离开的,结果没有区别。

“如果你不绑着我,我会跑得远远的,死在外面都不会叫你发现。”

有些问题,他得到过答案的。

第90章 你不要我了吗

天亮得毫无征兆又无可避免。

看守所里,姚琛泽亲自接上穿了防弹衣的孟昭获,一同前往法院。

一路无话,临下车时孟昭获两股战战,看着近旁满脸戒备的姚琛泽冒出一身冷汗。

奸猾了半辈子的男人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从昨天夜里看守所的安保突然加强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下去。”姚琛泽将孟昭获踹下车,又立刻跳下来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整个罩住。

这一脚带了点私怨,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被扯得跌跌撞撞。

法院的前庭修得开阔,他们还有段台阶要爬。

前面的路段都平安无事,应该就在这里了。

射击点到底在哪儿?

姚琛泽心里突突直跳,等意识到不对劲时,破空声已到耳边,他一个闪身将孟昭获推开。

一发子弹划破气流擦边钉进台阶,被击碎的几块水泥脱离整体应声弹起。

变故只在毫秒间,连夜从宿城军校调出的那把巴雷特反应极快,将东边一处高耸的旧建筑轰出一个洞。

是纪戎。

没等周围拔枪警戒的警员聚拢过来,在孟昭获刺耳的哭嚎声中,另一颗裹挟着巨大冲击力的子弹已到。

两人之间还有段距离,血液在血管里急速涌动,姚琛泽立即飞扑过去,惊人的爆发力让他整个人快得像一道残影。

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这两天他注射了大量的艾尔诺,反应速度与平时相比下降了不少。

躲闪不及,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滚烫的子弹还是擦过了后颈。

一长串血珠高高扬起,“噗”的一声全撒到了台阶上,像落下的红色的雨。

S级alpha恐怖的精神力瞬间爆开,压得在场的所有alpha呼吸一滞,又随着止不住滴落的血液迅速流散。

颈后腺非常重要也非常脆弱,一旦受伤,人体的各项机能会急速下滑。

疼痛来得很不真实,全身的体温好像也从汩汩出血的窟窿里一齐流走了。

无可避免地,姚琛泽脱力栽倒在地。

意识恍惚时,他隐约听到了第二发巴雷特特有的轰击声,这意味着紧迫的危险已然解除。

心里吊着的一口气倏然松了,整个人失重般坠入了彻底的寂静。

后续的事会有人管的,他的任务,就到这里了。

也足够了。

难免还是会觉得可惜,如果出门前左寒能应他那两声就好了,那他们还算道过别。

人和人再也不见,应该要好好道别的,否则留下的人会在未来的某些时刻,无数次反复地陷入怀疑,挣扎,患得患失和悔恨。

他被留下过,他舍不得。

姚琛泽撑着地面,挣扎了两下,似乎是想爬起来。

半阖的双瞳有些涣散,不知在看向哪里。

力气实在有限,他没能站起来,只留下台阶上一个混着碎石的血掌印。

没能亲眼看着鸽子安全飞走,总归不放心的。

有人冲了过来,伤口被捂住了,血却没能立即止住。

应该是李济航吧,这人办事一向稳妥。

眼窝一烫,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

他想开口说话,最终一言不发。

身上粘了太多尘土,挺狼狈的其实。

算了。

他一点也不想道别。

又怎么能甘心,把左寒托付给别人。

€€€€

同一时间,首都私立医院的加护病房内。

仪器响着规律的提示音,左寒躺在白色的被子里,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鼻腔里插入了吸氧管,整个人看起来只有薄薄的一片。

“一个多小时了,病人一直没从麻醉中醒来,会不会…”小护士将后面不吉利的话吞了进去,又伸手调整了一下吸氧管。

一旁的护士长合上记事本,随手挂在床尾,“目前没什么异常,清醒时间因人而异,病人身体虚代谢慢,再等等。”

关门声随即响起,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运作时的嗡嗡声不止。

左寒陷进了不真实的梦中。

阳光透不进来,他好像掉进了海底。

无边无际的水浪朝着同一个方向不停急速涌动,没完没了,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他张大了嘴想说话,咸湿的海水涌入鼻腔,叫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意识到,周围的海水正在一波接一波退去,而他动不了。

再不停下,照这个速度流下去,海水会干涸吗?

他急得不停挣扎,试图改变什么,可水不停从他的指缝、从他的身边流走,带着磅礴的留恋,一刻不停,像一场安静的海啸。

水是不会被抓住的,即使在梦里。

水压随之渐渐减小,他应该感到轻松,可他难过地不停掉眼泪。

泪珠从眼眶里滑出后立即融进了水里,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几乎从不掉眼泪的,也许是错觉。

直到阳光照射到脸上,带来一阵刺痛。

左寒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终于完完整整地掉了出来。

无边无垠的海水就这样尽数退去,他站在了黏腻的淤泥上,四周一望无际,旷野里只有呜呜的风声穿过。

阳光的温度明明是有些灼人的,那点微弱的海风却像要把他吹透了。

他低下头,从坑坑洼洼的水面看到了孤零零的自己,风将泪痕吹干,微波荡开,他的面容抖动不清,像一只被突然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下一秒,左寒抖了抖眼皮,终于睁开眼。

刚从麻醉中醒来,睫毛不适,他慢慢抬起手碰了碰眼角,摸到一手潮湿。

梦里的泪不知怎么流到了现实里。

心里忽然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撑着半坐起身,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空荡的病房里,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就如今早醒来时一样。

漂亮的小护士听了响动进来量血压,笑盈盈地不停说着什么,左寒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好半天才接受到信息。

她说手术很成功,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实在疲惫,他摇摇头拒绝,重新闭上了眼睛。

还说会很快回来的,骗子。

常有出任务连出几天的情况,这次大约又会买点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哄他了。

他又不是那种不知轻重需要人哄着陪着的作精。

只是有一点不高兴罢了,一点点,一个拥抱就好。

他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抱他不用再打针了吧。

胡乱想着什么,意识很快再次被拽离,左寒又做起了梦。

这次他如愿梦到了姚琛泽,下了手术台想第一个看到的人。

不是身高腿长爱拽臭脸的大少爷,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老虎,远远地朝着他呜呜吼着,声音低沉,吼得人心脏震颤。

他忍不住仰起头,想轻哼一声表达不满,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呼噜。

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果然看到了两只白色的小爪子,左寒吓了一跳。

黑影罩下,大老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旁。

对他而言,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大老虎抬起厚实的大爪子,想碰碰他的脑袋。

一股大力兜头直下,左寒不可自控地往一旁倒去。

惹了祸的老虎赶忙抬爪去另一边捞,左寒被拨弄地站不稳,最终还是晃晃悠悠倒在青草地上,浑身沾满了脏兮兮的枯草。

下一秒,大老虎轻轻将他叼起来,小心翼翼将草屑舔干净后,颠了两下,团在了柔软的肚皮上。

左寒老老实实趴躺在厚实的绒毛里,只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粗壮的胳膊牢牢抱住他时会产生一点隐蔽的,近乎病态的安全感,在任何别处都没有的安全感。

太暖和太舒服了,他悠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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