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他犯着困,哼哼了两声。
又感觉自己矫情,便小声补充,“一点也不疼,我没看见你,医生来叫我,我也没害怕。”
大老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回话,跟平时的话唠样判若两人。
左寒气鼓鼓埋下脸,张嘴咬在肚皮上。
根本没碰到皮,只在绒毛上流了一点口水。
温暖是骤然间消失的。
“我来跟你告别。”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大老虎将他叼到干净的石头上,绿色的眼睛里压着深深的情绪,好像有许多话想说。
最终只是俯身碰了碰他的鼻子,叮嘱,“要好好吃饭。”
他的语气太认真,是告别的语气。
左寒抬着头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慌神间,大老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鼻腔里充盈的花香似乎也随之消失了,他慌乱地跳下石头,跌跌撞撞追在后面跑。
可恶的大老虎不等他,距离越来越远,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
风刮着他的脸,他跑得胸腔发痛,喘不上气。
姚琛泽知道他最讨厌运动,所有运动里最讨厌跑步,为什么不等他。
他操控不好自己的身体,很快摔倒在地。
锋利的石头划破了他的皮肤,爪子太疼了,他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你不要我了吗?”
无爱者自由,可他想要被爱。
他原本薄薄的生命在逐渐变厚,翻开一页,写着姚琛泽,翻开下一页,还是姚琛泽。
每一页,都是这个名字,怎么可以不要他了。
第91章 都算在他头上
“脱离生命危险了吗?”手术室的灯灭了,纪戎站起身。
有盛怀松坐镇,那边对孟昭获的审理照常进行,纪萧二人便跟着救护车,将姚琛泽送来了宿城城南的第四军医院。
“还没有,狙击枪的子弹威力太大,整个颈后腺呈撕裂性损伤,我们做了简单的外伤处理和急救,情况复杂,这边手术条件实在有限。”姜医生摘了口罩,眉头不展。
“他的信息素在体内乱窜,身体各项指标都突破了阈值,病人一度呼吸停止,没有了生命体征,我们都以为没救了。”
“对于一个持续高速运转的顶级发动机而言,控制器突然失灵,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说起这个,姜医生还有些后怕。
姜愿是第四军医院附属腺体研究所的所长,也是纪戎在军校的室友,萧远岱在首都住院时他去探视过,和当时住在隔壁的姚琛泽有过几面之缘。
他一早就接到了消息,说今天会有突发情况,已经提前预备着救护车了,没想到受伤的是这位。
萧远岱一听就急了,语速很快,“腺体损坏要么修复,要么切除,怎么会没有办法,等级无所谓,保住命最要紧。”
姜医生点点头,“你说得对,可目前这两条路都没办法走,我们在他体内检测出了抑制类的药物,血液检测数据不准确,无法把握实际情况,修复条件这边也不满足。”
“至于切除,代价太大,不是首选方案,而且等级越高,身体对腺体的依赖度越强,谁也不知道如果切除了S级alpha的腺体,病人自身会发生什么。”
“没有任何现存案例,专家组无法做出决断,如果病人家属在,或许可以拿个主意。”
“病人家属…”纪戎重复着这四个字,面色沉重。
姚琛泽的血亲,还有谁需要通知?
母亲和姐姐已经不在人世,父亲是死敌,是凶手。
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是李济航,李副官抖着手说做不了主,说外祖父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
姜医生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也是幸好艾尔诺抑制了他的等级,对信息素失控有一定的缓解作用,否则真就直接没命了。”
萧远岱性子急,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叹气没用啊,那现在怎么办?干等吗?”
“已经联系了首都最好的腺体医院,那边设备先进,医生经验也更足,还在等回复,看是那边过来还是我们把人送过去。”
“不知道搬移过程会不会有突发情况,真就要看病人本身的意志力了。”
姜医生话音刚落,一声沉稳的中年音接道:“跟我的专机回去。”
盛怀松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列卫兵,脚步声整齐,不多时将半大的医院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和通过姻亲关系实现了阶级跃升的姚青不同,盛家是真正的军官世家,年逾六十的首都军长,气场强,说一不二。
很快,无菌区内,医护人员推着转运床上了电梯,救护车会将他送往乘机处。
这一趟盛怀松收获颇丰,孟昭获没敢再隐瞒,吐了个干净。
“凭存单是暗网交易的密钥,每有一笔进账,都会有50%的钱款自动打到姚青的海外账户。经侦和技侦在追踪账户流水,暗网和洗钱渠道也要盯着,还有场硬仗要打。”盛怀松简单解释完情况,又点了点纪戎,“你在这边盯着后续工作。”
昨夜潜入档案馆试图销毁凭存单的那几位已经被萧远岱撂倒,两个狙击手也是毫无意外被炸成了碎片。
孟昭获则借机改了口供,事事咬着姚青不松口。
姚青大势已去,听说这边事情刚败露,他就乔装出了家门要跑,消息灵通得很。
“宿城的水深呐。”盛怀松轻哼一声,拍了拍纪戎的肩膀。
党派斗争不断,内奸不少,他现在谁也不信,就信纪戎,三顾茅庐要纪戎进军政处,还破格给了少尉军衔。
一个普通的拳击教练,大概是要发达了。
€€€€
首都加护病房内。
“小寒啊,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啊。”周阿姨是真的把左寒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也不生硬地叫他左寒先生了,举着汤匙神色很是和蔼,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
左寒确实没什么食欲,对这样的亲昵也总是有些不适应。
“周阿姨,我困了。”他慢慢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张脸。
“那那你先睡,醒了叫我,汤给你温着。”
都说手术后多睡觉是好事,周阿姨没多打扰,收了碗筷后避开输液管,仔仔细细给左寒掖好被角。
左寒确实想睡觉了,他想做回之前的那个梦,有臭老虎的奇怪的梦。
没有追到,总得追到才行。
他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很是固执。
毕竟是梦,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摔倒后他哭得撕心裂肺,隐约记得有只柔软的大爪子轻轻搭在了头顶。
大老虎到底回头没有?
他醒得太快了。
左寒打定主意,不管有没有回头,等姚琛泽回来后,他都要认真控诉这件事。
自顾自跑开不等他,在他摔倒后不管不顾,都要算在姚琛泽头上。
手机安安静静,一天一夜过去了,姚琛泽一条信息都没给。
带队出秘密任务断了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左寒随意翻了翻聊天记录,寥寥几条,算是少得可怜。
他们其实很少在手机上交流。
他是不爱发信息的,姚琛泽则是喜欢有话当面说。
如果见面时抱得很紧,那就是想他了。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拥抱。
他这次要主动伸出手。
手机提示忽然响起,左寒心里一喜。
“再不来又要到秋天了,你们家那位大少爷不放心就一起来呗。”原来是阮老板,问他想不想去民宿看海。
“再说吧。”左寒垂下眼睛,无端有些不高兴。
“咋又是再说呢,你不是早就想来玩了,还说要来看我养的小狗。”
左寒犯起困,没再回复。
再说吧,等姚琛泽回来再说吧。
第92章 为什么梦不到了
半梦半醒间,气流被划破的嗡嗡声不止,像是割草机工作的声音,又仿佛有一只超大号苍蝇,停在耳边吵个不停。
左寒艰难地撑着坐起身,一手举着输液瓶,凑去窗边看。
楼下和往常一样,树荫下只有零星的行人走过,因为安检非常严格,能进来的车辆很少。
仔细听,声音似乎是从医院顶楼传来的,据说那里有个停机坪,应该是直升机旋翼旋转的噪音。
是有谁性命垂危被送来急救了吧。
住院住多了,按理说总该会对生老病死麻木些,不知为何,此时听着格外心慌难受。
左寒没立即躺回去,对着窗外发起呆。
做了腺体手术后,他的听力和嗅觉都敏感不少,像给一只失灵的机械玩偶除去锈迹,重新上了发条。
身体里没有了曾经如影随形的阻塞感,只是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也不知道手术恢复期过去之后,会不会好一点。
术后排斥反应不明显,医生说这是因为他的体内细胞呈惰性,是好事。
左寒总觉得那老头是在暗示他懒。
楼层高,视野开阔,铁栏杆外街道边,繁茂的树冠连成一排,绵延出去,不知尽头。
已是夏末秋初,渐黄的落叶铺到街上,很好看。
左寒想去踩一踩。
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环卫工人去扫,得算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