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士安慰他说:“检查结果不会出来得这么快,等有了确切消息我会帮你去打听,相信我好吗?开心一点,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带了上好的茶叶,还有我母亲做的点心,有开水吗,莱恩?”
莱恩放下书本,拿起桌上的保温瓶和茶壶,三个人像在船上时一样,在病房外的阳台上又一起度过了一个冗长无聊的下午。
不得不说,詹姆士实在是一个风趣又令人愉快的人,经过他一个下午的鼓励和开导,叶弥生的心情开朗了不少。
“谢谢你,”莱恩送詹姆士下楼的时候感激道,“我与他无话可说,今天多亏有你在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詹姆士从口袋中掏出一封邀请函递到他面前,莱恩接过,一脸困惑。
詹姆士此时已经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今天是来找你的,莱恩。今天晚上,我们将在郊区的一座庄园为我母亲举办寿宴,我想邀请你出席,不知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在寿宴上为我母亲献上几曲,作为我的朋友。”
见他沉默了,垂下头去,詹姆士上诚恳道:“你与叶先生之间已经产生隔阂,留守医院看护病人,这不是你分内的事,你该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医院里度过这么难熬的日子。”
莱恩骤然看着他,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收下了那封邀请函。
詹姆士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么,今天晚上六点半,我会让我家的马车夫到这里来接你,不见不散。”
即便是在日不落帝国的中心,繁华之下,依然有许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威斯敏斯特的这片棚户区,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林长安带着薛时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头顶破落的屋檐和晾衣绳遮天蔽日,使得小巷又窄又暗,有什么垃圾从二楼窗口被扔出来,紧接着那扇窗户里传来女人的高声咒骂。
薛时抬头看了一眼,便和林长安继续赶路。
这是一片相当贫穷破败的地方,聚集在伦敦最底层挣扎生存的贫民,很多人只能和一家子挤在一间单人监舍一般大小的屋子里,靠一些繁重的体力活维持生计。
小巷七拐八绕,终于,他们停在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前,林长安上前敲门,不多时,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打开门,一路领他们进屋。
他们一进屋,就有一个衰老消瘦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她显然哭过,红着眼睛,一路跟着薛时,又不敢靠他们太近。
男人领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光线昏暗,气味酸腐,在一张铺着陈旧草席的木板床上,薛时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白人少年,他很白很瘦,或许过去很高€€€€在他健康的时候,但是如今显然不是了,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没有了,裹着泛黄的绷带,绷带上沾着黑褐色的血污,那股酸腐的气味就是从他那双伤腿上散发出来的。
察觉到有人走近,少年缓缓睁开眼,见来的是两个陌生人,整个人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一动,枕头边的一只瓷碗掉了下来,在地上摔碎了。
薛时骤然回头,瞪着那中年男子,指着床铺上的伤残少年怒道:“他还活着!他需要得到治疗!”
林长安一怔,忙上前替他翻译。
中年男子对林长安说了一长串,林长安听完,沉默半晌,如实翻译道:“他在上个星期被汽车碾断双腿截了肢,他们没有更多的钱为他治疗了,因此希望我们带走他,不要让他这么痛苦。”
“可那是一条人命,我们不能从一个活人身上取走他的眼球!”
林长安一脸为难:“时哥,这我知道,可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叶少爷要动手术,急需这双眼球,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当务之急……”
“他还有机会活命,这里是英国,难道就没有慈善机构愿意为他捐赠?”
林长安摇了摇头,蹙眉道:“那些家伙道貌岸然,他们只为宣传他们的善行而做事,一般的穷人根本不可能指望他们。”
薛时又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良久,他在全身掏摸了一阵,拿出厚厚一卷钞票,塞给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低声啜泣的妇人,沉声道:“不行,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我会再想其他办法,让她拿着这些钱,替这孩子找个医生好好瞧瞧。”
天快黑了,与林长安分别之后,薛时一个人在河岸坐着,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最后,烟盒子空了,他才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狠狠将烟盒子掷向河里,起身离开。
叶弥生眼睛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好消息是有办法可以治疗,坏消息是他们需要一双健康的眼球,从上面摘取需要的零件,将叶弥生眼睛里病变坏死的部分替换掉,这成为薛时的难题。
街市整洁宽敞,满眼都是陌生的繁华,他茫茫然地在街头走着,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同一个路段徘徊,他想自己应该是迷路了,这时候应该叫一辆马车送他回医院,可是他潜意识里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弥生的询问。
这时,街边几个擦皮鞋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年们配合默契,由两个年纪最小的去街头招揽生意,将客人带向他们的摊位,然后分配给其他擦鞋的搭档。
在他观察这群少年的同时,一个小个子男孩也看见了他,他穿得还算洁净,至少比他擦皮鞋的那几个搭档要整洁得多,他迎面走过来,对薛时说了一句什么,薛时却没有在听,而是绕过他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埋着头清理鞋刷的黑发黑眼的少年。
薛时沉着脸,在那少年面前的板凳上坐下了,少年困惑地抬头,在看到他的瞬间惊得跳了起来,扔下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
然而薛时并不打算放过他,起身就追了上去。
薛时的体力到底是远胜过他的,那少年没跑出去多远便被逮住,被他紧紧钳制着手腕拉回街边,他本就心情不佳,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跑什么!”
莱恩坐在马车里,出神地凝望着街景。
他答应了詹姆士的邀约,特意打扮了一番,出门赴宴。他原本想和薛时说一声,可是等到天黑薛时都没回来,詹姆士家的马车夫已经等在楼下,有约在身,他只得留下一张字条便出了门。
正在这时,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迟疑了一下,扭头望过去,竟然看到那个苦等半天都没露面的人。
当时薛时正拉扯着一个少年站在街灯下,似乎是发生了争执,薛时的表情并不愉快。等到那少年转过脸,莱恩震惊地发现,那少年竟然就是撇下他们独自下船的小毫子。
餐馆里,小毫子捧着一盘通心粉吃得狼吞虎咽。
薛时看着他那架势,叹了口气,招手叫来侍者,要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面前。小毫子一怔,抬眼瞧着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餐叉。
“为什么要走?”沉吟了一会儿,薛时终于问出了横亘心中许久的疑问,“是我对你不好?还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小毫子没有说话,吸了吸鼻子,埋头继续吃,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良久,他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可他没有出声,用袖子擦了擦脸,大口大口地吃。
“怎么、后悔了?”薛时抖开一块餐巾,递到他面前,一脸嫌弃,“男子汉别哭哭啼啼的,既然在外面过得不好,吃完了就跟我回去,我带你回上海,往后跟着我,自然不会叫你吃苦。”
此言一出,小毫子立刻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以极轻微的幅度、表情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脸,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摇头道:“对不起,时哥,你对我的好,我葛重阳这辈子都会记着,你是我的大恩人,但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薛时实在是想不通。
“时哥,人活着,都有各自的使命,我也一样。在船上遇见你的时候,我对你说了谎,我千辛万苦登上那艘船跑到这里来,其实是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我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
薛时蹙眉:“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你在这举目无亲,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小毫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时哥,你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好好照看好自己身边的人。”
听闻此言,薛时心中“咯噔”一下,骤然沉下脸:“什么意思?!”
“在船上,海上起风暴的那天晚上,是詹姆士先生派人给我送信,要我帮助你和李先生掩饰过去的,他知道你们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一直都知道。”
“你说什么?!”
“好多次,他们三个坐在阳台上喝茶,詹姆士先生的眼睛是一直是盯着李先生的,叶先生眼睛看不见,我全都看见了。我猜,詹姆士先生一路尾随你们,也有他自己的目的。他表面上将叶先生介绍给希尔曼勋爵,期望他能捧红叶先生,暗地里,他也非常关注李先生的一举一动,不、应该说是你和李先生的一举一动,是你们两个人,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
薛时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呼吸有些困难。一直以来,他眼里心里只装着莱恩,想着他能快乐一些,多交几个朋友,却没想过他会被人觊觎。
也是,他有一个那么优秀的爱人,英俊、沉静、才华横溢,别人这样倾慕他,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心里默默消化掉这个消息,缓了口气,沉声道:“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小毫子认真道:“时哥你曾救我脱险,我自然只会为你卖命。起初,我发现了这种情况,我是全神戒备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中国的时候曾经习过武,身手还可以,我有十足把握对付一个普通成年男人,假如他手里没有武器的话。当时我就打算好了,如果詹姆士先生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举动,我会尽全力阻止他,哪怕不惜拼上性命,因为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可是詹姆士先生他没有,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帮你们制造机会,帮你们尽力掩饰过去,所以,我没有理由再怀疑他。至于下船之后,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没办法再帮你盯着他了,你自己要小心。”
马车一路驶离市区,莱恩望着四野暮色,忍不住问了马车夫一句:“还有多远?”
“不远了,我们正要去往郊外的亚历珊德拉庄园,先生。”马车夫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他仪容整洁衣饰得体,说话彬彬有礼,让人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坏印象。
“亚历珊德拉庄园?”
“是的,先生,听说您远道而来,我想您也许不知道,亚历珊德拉庄园是这一带最豪阔的庄园,今晚那里将有一个盛大的宴会,他们这些贵族和名流常常热衷于这种事。”车夫倒也健谈。
“那处庄园,是詹姆士€€盖斯堡先生家的府邸吗?”莱恩不动声色地问道。
“盖斯堡先生?”车夫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不,这怎么可能?亚历珊德拉庄园拥有三百多年历史,一直为皇室所有,经常有贵族选在那里举办晚宴。今晚去亚历珊德拉庄园赴宴的都是伦敦音乐界的著名人士,据说那位著名指挥家阿德里安€€布尔特先生也会赴约,他也是大名鼎鼎的伦敦皇家交响乐团的负责人,有他在,今晚的宴会想必会举办成一个音乐会,这真是叫人期待!”
莱恩默默地靠进座椅里,他知道詹姆士骗了他。詹姆士的用意显而易见,在船上的时候,詹姆士曾经试图把他介绍给希尔曼勋爵,被他婉拒,而现在,他又故技重施,而且手法如出一辙。
马车驶上一条林荫大道,道路笔直通向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他们停在大门外,立刻有门房跑出来确认来客身份,莱恩将邀请函递了上去,门房拆开看过,立刻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打开那扇巨大的雕花铁门。
大门里静静站着一个人,在等着他。
莱恩下了车,走到跟前,见他表情冷淡,詹姆士微微一笑,了然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可是你欺骗了我。”莱恩一脸失望,难过道,“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的,我对你说了谎,但你要知道,我绝没有恶意,莱恩。早在上海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你,在音乐方面,你是一个天才,你不该被埋没在那种地方。我一直、一直在想办法挖掘你,可是太难了!你的性格、还有你那个棘手的男朋友,都太难对付了!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们要乘船到英国来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立刻就买了船票尾随你们上了船,再伪装成偶遇的样子,与你们同行。”
莱恩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莱恩!”詹姆士追了几步,叫住了他,“还记得你曾经让我私下帮你灌录的那些唱片吗?其实当时我偷偷复制了一份寄往英国,寄到我父亲的一位朋友手里。你也许听说过他,他就是阿德里安€€布尔特先生。他是一位著名指挥家,在整个音乐界都举足轻重,他听过了你的唱片,非常喜欢你的作品,他希望能够见你一面。”
莱恩背对着他,没有动。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今天晚上这场音乐会,你就是主角,布尔特先生甚至为你组建了一支管弦乐队,他们早在两个多月前你上船的时候就开始排练,所有人都在等待你的到来。来吧,莱恩,你是个天才,我不允许你就这样被埋没,我不允许!布尔特先生现在就在里面,或许你可以先见见他,之后再做打算。”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薛时望着车窗外,看起来似乎有一场雷雨要来了,他想开口询问马车夫还有多久能赶到亚历珊德拉庄园,然而看着那个白人男子,他连最简单的词都不会说,只得默默闭上眼,暗自焦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詹姆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莱恩的,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防着日本人,防着情报局,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防范这个英国人。
与小毫子分别之后,他火速赶回医院,发现莱恩不在那里,他又返回医院对面他们租住的寓所,看到莱恩留下的纸条,他当场就慌了。
这里不是上海,很多东西不是他能掌控的,人生地不熟,又不了解詹姆士的动机,假如他将莱恩拐走囚禁在什么地方,要想营救,可不像在中国那么容易,那将会令他陷入绝望的境地。
当雨滴打在脸上的时候,马车驶入一条亮着路灯的大道,一处庞大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里,薛时跳下马车,付了车费,阴沉着脸,看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庄园。
亚历珊德拉庄园的管家匆匆步入大厅,他不想打扰大厅中正在举行的音乐会,只是单独把詹姆士从人群中叫了出来,轻道:“盖斯堡先生,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希望您能出面解决。是这样的,此时此刻,外面正有一名闯入者,他看起来是个黄皮肤的东亚人,他打伤了我的两名守卫,并且,他指名道姓想要见你。”
“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的。”詹姆士微微一笑,望向屋外的倾盆大雨。
“对不起,您说什么?”
“没什么,一句中国谚语,请给我拿把伞来,布兰德先生。”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詹姆士举着伞走到门房的时候,下半身几乎都已经淋湿了。
门房里亮着灯,薛时坐在椅子上,他刚才与庄园的守卫发生了殴斗,眉梢嘴角有些瘀伤,浑身湿淋淋的沾着污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看到詹姆士进屋,他立即起身上前,一把揪住了詹姆士的衣襟,将人推到墙上,愤怒地质问:“他人呢?”
“你很厉害,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但这不是在中国,这里不是一个可以让你随意使用暴力的场所,薛老弟,请松开。”詹姆士不愠不火,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薛时根本就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么多废话,狠狠揪着他,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喜欢他?喜欢他你大可以来找我,和我公平竞争。他当你是朋友,那么信任你,你呢?用这种手段把他骗到这里来,居心何在?!”
詹姆士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他用力掰开薛时揪着他的手,冷笑了一下,看着薛时:“你以为我故意接近他是为了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别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薛老弟,我可没有你那样的喜好!”
詹姆士兀自整理了一下衣襟,继续说道:“我欣赏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所以将他的钢琴曲推荐给了阿德里安€€布尔特先生€€€€当然,像你这种乡巴佬肯定也没有听说过布尔特先生的名讳,他在音乐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时打断了,薛时冷冷说道:“我对什么布尔特没有兴趣,带我去见他,我要确认他现在是安全的!”
“对牛弹琴,”詹姆士无奈地耸耸肩,举着伞走出门房,回头对他说道,“跟我来吧!”
大厅里聚集着伦敦音乐界的知名人士,正中间摆放着一架钢琴,年轻的钢琴师正在聚精会神地弹奏,围绕着他的,是管弦乐队的一众大提琴手、小提琴手、长笛手、号手,一名中年指挥家正站在钢琴师身后,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他带来的管弦乐队。
正在演奏的,是莱恩自己的曲子,没有命名,他弹得驾轻就熟。他没想到在这片遥远的大陆上,在这么繁荣的国度,会遇到这位布尔特先生。布尔特先生因为非常喜欢他的曲子,甚至为他专门组织了一支管弦乐队,邀请他现场演奏。他第一次与管弦乐队合作,全靠布尔特先生在他身后支持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薛时一踏入大厅就听到了他熟悉的音乐。十九岁那一年的凛冬,他就听过这首曲子,从那时起就情根深种,可是那时候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退却了。
而这一次,他站在厚重的大门外,从门缝里望着大厅内那个令他痴迷的背影,再一次,退缩了。
那不是他可以踏足的世界。
詹姆士从背后走上来,又将大门拉开一点,好让他看得更清楚,然后和他站在一起,欣赏大厅里的演奏。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观察着薛时的表情,冷声道:“看到了吗?他是一个天才!那里才是他该待着的地方。他应该待在那里,受众人景仰膜拜,接受鲜花和掌声,而不是和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在昏暗的房间里偷情!你该看看你,在过去的几年中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差点毁掉了一个天才!你会遭天谴的!”
薛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很慢,好像生怕自己的泥脚印弄脏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