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传来声响,大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小叶子听到声音立刻从地上爬起,望着客厅的方向。
“阿爸爸、啊趴趴€€€€啊趴€€€€”她就只会这么叫爸爸,然后就开始“啊噗啊噗”地往外吐口水。
李秋雨以为外面是薛时回来了,打开婴儿房的门,却看到叶弥生坐在客厅里,管家黎叔站在一旁。
黎叔在顾家干了很多年,是原本就守着这宅子的,薛时夫妇婚后搬进来,他就成了这个新家的大管家。
“叶少爷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时少爷?”黎叔恭恭敬敬问道。他只认顾老爷子一个老爷,因此,他总是把薛时称作时少爷。
“没事,我就是来坐坐。”叶弥生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这两年他一直住在顾宅,陪着义父喝茶下棋讨论时局,越发得到义父的赏识。只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来了一场倒春寒,义父的风湿病犯了,跑去山东的温泉山庄疗养,本想带他一起过去,但最近时局不稳,工厂那边事情特别多,晚晚又有了身孕,顾云鹤怕薛时忙起来无法兼顾家庭,就把他留在上海帮衬薛时,因此,他最近一有空闲就来静海公馆坐坐,但极少能碰到薛时。
婚后,薛时似乎总是很忙,不是在工厂里忙生产就是在外面忙应酬,时常去外地,一去就是好多天,一个月还总有那么几天夜不归宿,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正经和时哥一起吃顿饭,好好说说话了。
“小姐呢?”叶弥生问道。
黎叔答道:“小姐最近老是犯困,已经歇下了。”
叶弥生点点头:“小叶子呢?”
黎叔朝婴儿房一指:“李小姐带着孩子们在里面玩积木呢!”
虽说是保姆,但是自从李秋雨来到这里之后,宅子里就再也没请过家庭医生。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从主人到仆人乃至厨房烧火的帮佣,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靠李秋雨诊治开药,如今怀孕的小姐以及一岁的小小姐的衣食健康也全靠她照料,所以黎叔对她十分客气。
话音刚落,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似的,婴儿房里传来小叶子那独特的叫爸爸的声音,李秋雨抱着她走了出来。
小叶子对叶弥生倒是很亲的,主动伸手要抱抱,但是叶弥生受不了她那到处抹口水的坏习惯,抱着她在自己腿上逗了一会儿,小叶子不安分,一边吃手一边在他胸前乱拱乱撞,叶弥生被她的口水黏糊糊湿嗒嗒蹭了一脸一身,实在吃不消了,就把孩子交还给李秋雨,用湿毛巾擦着脸,指着小叶子笑骂:“和他一个德行,顽皮!”
小叶子似乎听懂了,委屈地扁扁嘴,又叫出一长串:“啊趴趴、啊趴€€€€啊噗€€€€”她还是想要爸爸,因为爸爸不会嫌弃她到处抹口水。
没见到想见的人,叶弥生兴致缺缺,在静海公馆喝了一盏茶便回到了顾宅。天色已经黑透,他打了个电话出去,不多时,朱紫琅坐着汽车匆匆赶来。
“时哥今晚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叶弥生坐在大书桌后面,低声问道。
“在常乐舞厅,有应酬,”朱紫琅回答,末了又补充道,“有锦之和圆子陪着呢,应该不会出问题。”
“怎么又去了舞厅?”
“时哥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跳舞,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弥生没好气地说:“晚晚现在又有了身孕,要是让义父知道他这个时候又去外面花天酒地,非得用手杖抽他不可,给我找人盯紧了,把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都给我撵走,别让他弄出什么绯闻。”
“你是怕顾先生责罚他,还是你自己不喜欢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话一出口,朱紫琅恨不得嚼了自己的舌头,这种满是酸味的话,显然是会给人带来不愉快的。
果然,叶弥生脸色沉了下去。
话既已出口,朱紫琅决定坏人做到底,劝道:“他成婚之前当着兄弟几个的面都跟你把话挑明了,就是希望你回头是岸,事到如今你还没放下吗?”
“对,放不下,”叶弥生冷着脸,斩钉截铁道,“这辈子就算得不到我也不可能放下。”
“你醒醒吧,他不喜欢男人!”朱紫琅看着执迷不悟的叶弥生,满脸痛惜。到现在,他依然没敢把当年时哥和李先生的事捅破。时哥不喜欢男人,却自相矛盾地和李先生在一起,他怕把这事抖出来叶弥生会崩溃,只得这样继续骗着他。
“我知道他不喜欢男人,我不奢求什么,我只想留在他身边,时常可以看见他,难道这也不行?二哥,你一向最宠我的,现在连你也来指责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朱紫琅走到他面前,心疼地抚上他的脸,沉声道:“小叶,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还有,别忘了,二哥是始终站在你这边的,他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
叶弥生笑了一下:“谢谢你,二哥,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弱者,以前眼盲的时候不是,现在更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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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锦之失踪了。
九月,早晚气温转凉的时候,小叶子出了水痘,被隔离在了婴儿房里。整个静海公馆上下十来口人,愣是只有薛时一个人小时候得过水痘,只有他能去照顾。
孩子发着烧,浑身痒得乱抓乱挠,薛时只得用一双棉袜套在她肉呼呼的小手上,她痒得睡不着觉,终日嘤嘤呜呜地哭,满床乱滚着蹭痒,泪水涟涟地望着爸爸,薛时心疼得揪在一起,衣不解带地照料了她七八天,孩子身上的疹子才渐渐退了下去。
这一场大病似乎让一向活泼的小叶子大受打击,病好之后整个人有些焉哒哒的,从一个精力充沛的活泼孩子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爱和姐姐玩积木了,就整天粘着爸爸不放,一见到爸爸眼睛都亮了,伸手要抱抱,也终于学会了口齿清晰地喊出一声“爸爸”了,薛时一接手抱过来就一动不动趴在他肩膀上,特别乖巧安静,就像生水痘睡不着觉时爸爸整夜整夜地抱着她哼着歌在房间里踱步一样。
经过这番折腾,薛时整个人都熬瘦了一圈,等他调整好状态再度开始忙生意的时候,陶方圆和朱紫琅告诉他:岳锦之不见了。
最先发现他不见的是朱紫琅,薛时闭门不出照顾女儿的时候叶弥生和朱紫琅代替他掌管顾家的生意,岳锦之管着一部分账目。有一日,朱紫琅去戏院找岳锦之对账,岳锦之的师弟们却告诉他:师兄三天前离开了戏院,他跟戏班子的老师父告了假,说要回老家探望亲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朱紫琅大吃一惊:岳锦之在上海县城土生土长,哪来的老家?况且他七岁丧母十一岁丧父,唯一的亲人就一个小他两岁且病恹恹的妹妹,妹妹后来也染病没救得回来死在病床上,当年大家都很穷,还是时哥凑钱给他妹妹下葬的,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朱紫琅一想就觉得事情不对,他叫上陶方圆,把岳锦之能去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也问了许多认识他的人,愣是连他一点下落都没打听到,而时哥正为小叶子的病情心急如焚,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给时哥添乱,这事就一直拖到薛时回来问起,他们才将岳锦之失踪的事告诉了他。
深夜,上海南市。
相较于租界,属于中国人的南市就像是贫民窟一般,比如这条勉强可供汽车通行的小路,两旁全是低矮的民宅,砖石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路灯没几盏能正常照明的,有些灯罩里积满漆黑污泥,光线微弱,有些电路接触不良,灯泡闪闪烁烁,明灭全靠运气。
一辆汽车驶入这条小路,在一栋陈旧的二层小楼前停下,待到车身停稳当了,车后座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又搂抱在了一起,一人跨坐在另一人的大腿上,面对面坐着亲热,亲得啧啧作响难舍难分,毫不避讳前面坐着的汽车夫。
及至感觉到两人都有些失控,岳锦之才停下来,气息不稳道:“我回去了,明儿再见。”
男人依依不舍地把手移下去,在他臀部捏了一把,笑道:“坏东西,把我撩出火就不管了,明儿非把你拆了吃下去不可!”
岳锦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从他腿上滑下来,拉开车门跨了出去。
初秋的深夜还是有些寒凉的,岳锦之刚从乌烟瘴气的风月场所出来,后背还带着粘腻的汗,腿间似乎有点潮湿,可能是男人刚才射进去的精液流出来了。他被冷风一吹,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裹紧外套走进漆黑的楼道里。
掏钥匙开门、进屋,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一拉,电灯应声亮了,岳锦之搓了搓脸,还是觉得精神萎靡,便顶着一双青黑眼圈朝卧室走去。
一走到卧室门口,他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因为他的卧室里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薛时旁边放了一只小皮箱,一只手搭在皮箱上,笔直坐在床上冷眼瞧着他。
“时、时哥……”虽然早料到会有被时哥找到的一天,岳锦之也想好了应对办法,但此刻骤然看到人出现在面前,他还是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你、你怎么来了……”
“金昊阳,禁烟局财务处长家的二公子,爱好玩兔子,常年在外金屋藏娇,养了许多戏子,玩腻了就换人,有过数不清的相好,你是怎么跟这种人搅在一起的?”
岳锦之表情僵硬,垂下眼睑。
薛时冷着脸,强压着怒火,继续说道:“我当你是累了,想要告假休息一阵,没想到你躲到南市来跟一个浪子鬼混。怎么、他有那么多房子,怎么还让你住在这鬼地方?怎么没把你关进他的金兔笼里养起来?”
岳锦之强撑着,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话音刚落,薛时就将手边的那只小皮箱朝岳锦之扔了出去!
皮箱堪堪砸在他脚边,皮箱搭扣震开了,箱盖自动翻开,一箱子安瓿瓶针剂互相挤压碰撞,碎了一大半,液体从箱底慢慢溢到地面上,一股酸味在房间里弥漫开。
岳锦之不声不响地在箱子旁边蹲了下来,开始一点一点收拾他那一箱子宝贝。
薛时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他吼道:“你不但和男人鬼混,你还扎吗啡?我就不懂了,我们弟兄五个,你一向是最乖、最让我省心的,怎么现在你会变成这样?!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就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故意气我?你是在报复时哥不肯接受你是吗?”
一个多月前,薛时从一处酒宴上回来,喝得有点醉,怕回去惊动佣人吵着孩子,便在岳锦之那里歇下了。从少年时代开始,薛时就常去他那里留宿,都多少年了,一直相安无事。可是就在那天晚上,薛时似乎做了个春梦,在半睡半醒之间觉得不太对劲,睁眼的时候大吃一惊:只见岳锦之满脸潮红,衣衫不整地伏在他腿间,将他早已勃起的东西含在嘴里吮吸套弄,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他。
薛时当时整个人都炸了!瞬间弹坐起来,又惊又怒,一把将岳锦之掀了下去,匆匆穿好衣服,夺门而出。
自那天之后,两人之间便生了嫌隙,话少了很多,薛时也常常避免与他单独相处,连出外应酬都刻意不带他了。这件事朱紫琅他们完全不知情,所以也不理解岳锦之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岳锦之依旧没有言语,由着他吼,他从一堆碎玻璃中扒拉出一些还没碎的安瓿瓶,一支一支立起来,整整齐齐竖在地上。他一边抢救他的宝贝一边低声喃喃道:“你怎么这样?一来就发脾气、摔东西,这吗啡是我花了好多钱买的……”
听到这句,薛时更是怒不可遏,三两步走过去,一脚就踩在了他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尚且完好的吗啡针剂上!
玻璃咯嘣咯嘣地碎在脚下,他揪着岳锦之的衣领迫使他站起身,赫然发现才一阵子不见,岳锦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也没什么力量,身体轻飘飘的,抬眼看着他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屋子里还养着别人,他还和别人好着,可是我喜欢男人,想和男人好一场,这有什么错?你拒绝我就算了,可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跟别人好?”岳锦之用手抹了把泪水,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已多处被玻璃割破,淋淋漓漓全是血。
“你没权利指责我,自己不也是、和一个男人……纠缠了多少年?我知道你以前不喜欢男人,可是你已经被李先生改造过了,已经不一样了,那天晚上我一弄你就硬了,你自己不也感觉舒服吗?”岳锦之说到最后,慢慢哽住了,还在呜呜咽咽地继续说下去,“你不喜欢我,不肯和我好,那我就去找别的男人。我喜欢谁、和谁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谁都没权利指责我……”
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自己手边长大的,此时看着岳锦之一脸血泪地抽噎,薛时有些于心不忍,沉声道:“时哥是心疼你,看到你从租界跑出来,跟着这么个男人,过着这种日子,我心里难过。你和谁好不行?偏偏找了这么个人,你叫我怎么放心?”
“我想和你好,你愿意吗?”
薛时长叹了一口气,和他讲道理:“锦之,这么多年,只有你最了解我,我和李先生分开的时候心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感情。这样的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又不能对你负责,那就真的是牲口都不如了,所以,你能明白时哥的心情吗?”
“……”岳锦之满眼是泪,嘴唇咬得发白。
薛时无言,不再看他,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些酒精和纱布,拉过他被碎玻璃割得伤痕累累的手,仔细为他清理伤口。
岳锦之气息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流着眼泪浑身发抖,任薛时替他包扎好一双手。
薛时抱着他,轻抚着他的后背,和他讲道理:“好了,是时哥没照看好你,不了解你的需求,往后,时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今天跟我回去,戏院不去了,先去我那小公馆住着,安心把吗啡戒了,横竖才用了没多久,瘾头小,不难戒。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时哥早就预备着给你办生日宴了,你这个样子,别说是我,二哥圆子和凤姨都得替你操心。听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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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薛时就把岳锦之从南市区带回了公共租界。
岳锦之住进他那栋闲置的小公馆里,由何律何越两兄弟轮流守着,不准许他外出,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
薛时每天都会来看看他,半哄半劝半强制着,努力了大半个月,好歹让他把吗啡给戒了。
到了十月初,岳锦之总算恢复了常态,再次出现在兄弟们面前,但是整个人变得非常沉默,别人问起发生了什么,他都缄口不言。
只有薛时知道,他常常溜出租界,到南市去会他的情人,而那位禁烟局财务处长家的二公子也常常会在深夜造访。薛时自知无法回应岳锦之对他的感情,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那两人私会。
人世间有太多的悲剧往往始于一个情字,尽管岳锦之和那位金二公子相好,结局注定悲剧,但薛时不想自己成为这一场悲剧的导火索。
这两年他勤奋打拼,夜以继日不知疲倦,为了妻子和她的家族,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为了已出世和未出世的孩子们,独独不是为了他自己。他的人生已经荒芜,寸草不生,倘若能守住那么一点生机,何乐而不为呢?
锦之从小孤苦,薛时知道自己给不了他什么,只得这么护着他,让他能无忧无虑享受那点肉欲的快乐,并且时刻准备着替他收拾残局,做兄长的不就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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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薛时在小公馆里给岳锦之办了一场生日宴,邀请的都是那些自少年时代开始就跟着他的兄弟。
不过,天公不作美,一整天天气都阴沉沉的,到了晚间就下起了雨。
但这场秋雨丝毫没有搅了大家的好兴致,小公馆里灯火通明,非常热闹,大家都是认识了许多年的,彼此都很熟悉,这些年他们有些已经娶妻生子各自干起了正经营生,有些还在薛时手底下做事,他们一见面就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像一群大孩子。
到了用晚餐的时候,大圆桌从饭厅一直摆到客厅,足足坐满了七桌。岳锦之坐在主桌,他旁边坐着那位金二公子。
金昊阳的表情有些战战兢兢的,请柬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岳锦之偷摸着往来这事没人知道。
薛时这会儿瞧着金昊阳,倒也不像之前那么碍眼了,起码这人长得不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撑撑场面还可以。席间,不时有兄弟上来敬酒,顺便打探这位金二公子的底细,都被薛时三两句随意打发了,只说是一位新近结交的朋友。
酒一坛一坛地上了,薛时不声不响拿起酒坛子,往金昊阳碗里倒酒。身边的几个人€€€€陶方圆朱紫琅叶弥生,他们都知道这金二公子便是让岳锦之发疯出走的人,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眼下见时哥亲自给金昊阳斟酒,虽然各自心里都有些不愉快,但也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得陪着时哥一起,和那位金二公子碰杯喝酒。
窗外雨越下越大,屋内温暖热闹,秦妈瞥见门房刘大爷打着伞走到屋檐下,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忙迎上去。
刘大爷指着身后那人说道:“冒着大雨来,说是来找人的,我怕给人淋坏了,赶紧带他进来了。”
秦妈见来人身材不高,但生得肤白俊美,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指不定是认识薛时的,便将人带进了大客厅。
那人一进客厅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原本高声谈笑喝酒的兄弟们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盯着他。薛时也疑惑地看着来人,不动声色低头抿了口酒,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却看到那金昊阳变了脸色,慢慢站起了身。
“小楚?”金昊阳一脸震惊,一旁的岳锦之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叫小楚的年轻人拍了拍身上沾的水珠,缓缓环视着大厅,最后目光落在岳锦之身上,他走到他们桌前,抿嘴一笑,看着金昊阳:“这就是你的新欢?模样倒是俊俏,难怪你好久都不往我那儿去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金昊阳显然有些惊慌。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心里大约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都有些尴尬。朱紫琅不时瞥一眼薛时,就等时哥一声令下他好抄家伙把这人轰走,但薛时面上一片平静,并不去看眼前那一场闹剧,甚至啜了一口酒,伸出筷子夹了块牛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我来干什么?来看你啊!”小楚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挑衅似的看着岳锦之。
金昊阳一脸尴尬,想去掰开他的手,那小楚却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当场变了脸色。这一屋子都是薛时的人,他惹不起;而小楚的干爹,是南市赫赫有名的帮派头目张小林,他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