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莱恩从水边回来,两人都有些怕他,一看到他手里的枪,立刻就噤了声。
薛时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莱恩戴着白手套,手里拎着枪,冷着张脸不说话的样子,还挺能唬人。
莱恩将刚刚灌满的军用水壶递给薛时,薛时接过,道了声谢,打开喝了几口,喝罢站起身,从行囊里翻出一捆绳子,扔给吴家兄弟,然后双手送到两人面前:“给我捆上。”
“啊?”两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薛时冷笑一声:“我去会会这个康文龙,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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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良被反绑着双手,蹲在林地里,脸上挂了彩,嘴唇上豁了口子,舔一下,一嘴的血腥味。
他旁边蹲着的是鲁长门和方直义,身后还有十来个队员,红方蓝方的都有,所有人都被反绑着双手,串成了串,成为逃犯的人质。
他们被这群逃犯逮住,已经过了三天了,身上所有的物资都被逃犯抢走了,三天来,粒米未进,逃犯们甚至不给他们水喝,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不知道这群逃犯的动机,林玉良怀疑,再这么下去,他们可能会活活饿死在这个逃犯临时搭建的营地里。
学生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又几天没吃东西,有个伤得较重的蹲不住了,摇摇晃晃就要向前跌倒,被瞧见了,立刻就有一个逃犯走上前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鲁长门身为队长,连忙起身上前,想去护着自己的队员,结果自己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拳脚。
鲁长门额角流着血,被一个逃犯推搡着押了回来,囚犯摁着他的头强行让他蹲下。
林玉良挨过来,小声问道:“队长,你没事吧……”
鲁长门用肩膀蹭了蹭鼻血,以眼神制止了他,示意他别说话,免得遭来一顿毒打。
方直义咬牙切齿地看着那群逃犯,恨声道:“狗日的,咱们走着瞧!”
不多时,一名逃犯从营地外面回来了,还带回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是个高个子,穿着他们演习的军服,蓬头垢面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被绳子绑着双手牵着往前走,经过他们的时候,那人朝他们扫了一眼,林玉良和他眼神对上,不由得一愣€€€€竟然是王雪松。
他从鲁长门口中得知了方直义的营地发生的事,知道时哥全然不管校规和军纪,坚持送中了瘴气的李教官他们下山抢救,也知道时哥出了状况,最后留在县城的医院没有再回来参加演习,那他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逃犯们俘虏了?
林玉良正在愣神,突然看到王雪松极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心中突然涌上一阵狂喜€€€€时哥这是来救他们的!
他朝旁边的鲁队长看了一眼,很明显,鲁长门也看到了王雪松的暗示,但他定力好,脸上完全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薛时被吴家两兄弟绑到了逃犯的大本营,一眼就看到了全须全羽的林玉良,立刻在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逃犯的营地建在一处高地,可以俯瞰整座山谷,有利于观察形势,高地林木繁茂,非常有利于他们藏身,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逃进深山密林之中就很难被搜捕得到。
但是这种地形也方便了薛时行事。
他故意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再叫吴家兄弟把自己绑上,带到逃犯的营地里来当诱饵,目的是把逃犯头目康文龙引出来,再由一直藏身在林子里的莱恩给予致命一击,匪首一死,这帮乌合之众就不那么难对付了。
薛时一直敏锐地观察着这个临时搭建的营地,除了十几个被俘虏的学生,营地里能看得见的逃犯只有六个人,不远处搭着一顶军用帐篷,应该是缴获的学生的,帐篷的门帘开着一条缝,看不清里面有几个人。
六个逃犯都配备了枪,薛时粗略扫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几个人手里的枪都是装了实弹的真家伙,能打死人的那种,不是学生们装了空包弹的枪,侧面也说明,这六个人算得上是这二十一个逃犯集团中的核心人物了。
“哪一个是康文龙?”薛时压低声音,问走在他身边的吴老二。
吴老二摇了摇头:“龙哥不在这里。”
匪首不在?麻烦了……薛时蹙眉,感觉有些棘手。
莱恩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狙击手,他的身手并不敏捷,甚至很多时候反应会有些迟钝,所以战斗要速战速决一击必杀,他决不允许自己把莱恩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莱恩埋伏在一棵山毛榉巨大的树冠里,端着枪,始终戒备地盯着远处逃犯们的营地。
这个距离,正好在他的射程内,只要薛时进入营地,确定匪首康文龙的身份,朝他这个方向做出暗示,他就会立刻扣动扳机,射杀匪首康文龙。
他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才肯让薛时去冒这个险。
他远远看着吴家兄弟牵着被反绑着双手的薛时穿过营地,营地中央坐着许多被囚禁的人质,他看到林二少也在人堆里面,暗自松了口气。
薛时正在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从帐篷里走出一个形容彪悍的光头壮汉,薛时眼皮一跳,刚想朝身边的吴老二发问,却看到那壮汉表情不善,径直就走到他面前。
那壮汉轻描淡写扫了薛时一眼,转向吴家老大,一蹙眉一瞪眼,那吴老大立刻抖得筛糠似的。
“孙、孙哥,这人是我们兄弟路上遇、遇上的,顺道就、就绑了回来,您看……”吴老大战战兢兢道。
话音未落,他就被那个唤作孙哥的光头壮汉狠狠扇了一耳光!
“我让你答话了吗!”孙哥眼睛下方一道筋肉抽搐着,突然转向薛时。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双臂肌肉虬结,身形比薛时要整整大了一个号,薛时看着他都要抬头。
薛时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和这个人肉搏,自己有多大胜算。
他手心里捏了半片剃须刀的刀片,小腿上绑着一柄水果刀,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就能自己割断绳索弯腰拿到水果刀,他决定用刀子挟持这个孙哥,把匪首康文龙逼出来。
孙哥盯着薛时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对身后的逃犯说道:“我不喜欢他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吴家兄弟大骇,吴老二慌忙阻拦:“孙哥,这可是人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回头龙哥怪罪下来,我们都不好交代。”
“人质?”孙哥朝营地中央一群被绑来的学生扬了扬下巴,“人质我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
每一个被绑来的学生在他面前都是哭丧着脸,连头都不敢抬,而这个人,竟然敢仰着脸直视他,这使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孙哥,”吴老二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龙哥说过了,这些人质都是要拿来跟学校换物资跑路的,我们兄弟寻思着多一个人能多换点东西是不?这人质要是弄死了或者弄残了……”
吴老二话音未落,薛时突然眼神一凛,然而他被反绑着双手,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孙哥瞬间就从后腰拔出手枪,枪口向上顶上吴老二的下巴,接着只听“€€€€€€”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吴老二的头顶炸出一朵血花,他的天灵盖被一枪轰飞了,鲜血脑浆顺着面门淌出来。他还维持着一脸惊愕的表情,就这样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二弟!”吴老大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立刻奔过去,扑在尸体上放声嚎哭。
孙哥枪口还在冒烟,他朝吴老二的尸体啐了一口,脸上肌肉抽搐:“敢拿龙哥来压我?真是活腻了!”
说着,他收了枪,转向薛时,直直盯视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抬腿,膝盖曲起,狠狠顶在薛时腹部!
薛时吃痛地弯下腰去,额头渗出冷汗,脸色疼得煞白,双手藏在背后正在割绳子的动作也随之中断了。
这时,吴老大突然嚎啕一声,举着削尖的木棍朝那光头壮汉扑了过来。
“你们这帮畜生!我跟你们拼了!”吴老大大吼着,冲到近前。但他显然不是孙哥的对手,孙哥后退一步,毫不费力就掣住了吴老大,双臂裹住吴老大的脑袋狠狠一扭,只听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位的声响,吴老大的脑袋维持着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整个人就这样软倒下去,失去了生机。
瞬间就杀害了吴家二兄弟,这帮匪徒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薛时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孙哥走到薛时跟前,一只大手拧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然后朝身后伸出手。
一名逃犯走上前来,不声不响将匕首放在他手心里。
薛时眼神一凛,立刻就知道了他要干什么!但比这更让他担心的是莱恩,如果莱恩看到他有危险,选择在这个时候开枪,就会立刻暴露藏身之处!这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枪声,营地里立时乱成一团。
薛时倒抽一口凉气:莱恩真的开枪了!
孙哥一脸愕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的血花,伸手按了按,按出一手的血。莱恩的枪法很准,一颗子弹直接穿胸而过,射中了他的心脏。
意识到自己中弹以后,孙哥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愤怒,他壮硕的身躯摇晃着,强撑着没有倒下,把手伸到后腰拔出手枪,指向薛时。
又一声枪响,孙哥手里的枪应声而落,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被子弹打烂的手腕,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缓缓倒伏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正在这时,薛时也割断了绳索,双手得了自由,顺势就捡起孙哥掉落在地的手枪,在很近的距离将一名朝他猛扑上来的逃犯一枪爆了头,接着又迅速开了一枪,解决了一个闻讯从帐篷后面奔上前来的匪徒。
“有埋伏!”逃犯之中有人喊了一句,其他手里有枪的逃犯立刻戒备地端起枪,朝枪声传来的方向胡乱射击。
薛时担心莱恩被乱弹打中,顾不得别的,愤怒地跃起,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持枪囚犯割了喉,劈手夺走他手里的枪,用他的尸体作掩护,朝另一持枪逃犯连连射击。
匪首康文龙还没露面,莱恩就已经暴露行踪。但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只得更加小心地保护他,做下一步打算。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逃犯折损了五六个人。
那些被俘虏的学生们再也坐不住了,首先站起来的是鲁长门,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就踢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逃犯,将那人一脚踹翻!
有他带头,方直义也奋勇而起,一头撞向身边一个逃犯的肚子,将那人顶得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莱恩看到营地里乱成一团,薛时被扑上来的两个匪徒缠住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再埋伏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因为这时候朝营地开枪很容易误伤。
他从树上跳下,收了枪,快步奔向营地。
很明显,看守营地的逃犯是后加入这帮山匪的,都是乌合之众,资质很差,有的连枪都不会拿,就只晓得用步枪的枪托使劲砸向袭击他的学生,有的正在研究如何拉开枪的保险栓,就被一名学生一脚横扫,撂倒在地。
莱恩奔到营地中,掏出刀子趁乱给几个学生割断绳索松了绑,那几个学生看到鲁长门和方直义因为双手被绑落了下风,在缠斗中被几个逃犯按在地上狠揍,十分愤慨,纷纷奔上前去,七手八脚制住了那几个逃犯,将自家队长给解救了出来。
莱恩给林玉良松了绑,塞给他一把小刀。林玉良会意,拿着刀去给更多的同窗割断了绳索,将他们解放了出来。
到底是被俘虏的学生们人多,大家在这处营地被逃犯们虐待欺凌了好几天,愤怒积压到极点,逮到一个囚犯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很快就占了上风。
帐篷那边的匪徒见场面控制不住了,端起枪开始朝学生们扫射。学生们也不甘示弱,捡起地上尸体手里的枪,朝匪徒们还击。营地成为了战场,不断有学生被打中,倒下了,立刻有人补上,捡起他的枪继续作战,剩余的人则搀扶起伤员奔进林子里躲避。
薛时还在帐篷附近和匪徒缠斗,莱恩藏身在一棵树干后面,举枪朝帐篷的方向接连开了数枪,没有一枪落空,薛时那边瞬间就倒下了四个匪徒。
薛时被一名匪徒按在地上,两人缠斗在一起,他拔出莱恩给他的那把手枪,抵在那匪徒肚子上开了一枪,那人浑身一颤,身体渐渐瘫软下来,最后伏在他身上不动了。
薛时推开尸体坐起身,抬手一枪,打死附近一名正在朝学生们开枪的匪徒,从地上站起身。
这一役,匪徒伤亡惨重,剩余的几个人看到情势急转直下,他们这边已是群龙无首,再也没有了作战的心思,纷纷转身,四散着跑进了林子里。
不多时,莱恩看到薛时手里拿着他给的那把手枪,踢开脚边的一具尸体慢慢朝这里走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薛时走到他面前,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互相击掌,最后紧紧握在一起。
薛时很想把他拉进怀里,很想拥抱他,然而营地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到底是不能太出格。最后,薛时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轻道:“我去看看鲁队长和林玉良他们的伤势如何。”
第105章 105、致命的错误
十几个学生,伤势较轻的扶着伤势较重的,能走路的抬着不能走路的,没受伤的押解着被俘虏的逃犯,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下了山,回到了山脚的观音庙营地。
汪建诠焦急地在营地等候,他看到那一队劫后余生的学生,立刻心中一喜,可等到他看清楚领头的竟然是被他开除的王雪松,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场营救相当漂亮,李教官和王雪松仅凭两个人就使计潜进逃犯营地,当场击毙二号头目,打死打伤逃犯数名,救出十几个被俘虏的学生,虽然没能擒获匪首康文龙,但这一壮举足以在这群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军校学生们中间成为热门话题了。
这一批受困学生被救出来之后,山中的形势渐渐变得明朗。
营地里十分热闹,汪建诠走过来和莱恩握了握手:“李教官,虽然你加入学校没多久,但这次你救了这么多学生的性命,我代表学校,感谢你!”
“不,这次多亏了王同学想出的妙计,我只是替他打掩护。”莱恩看向不远处的薛时。下山的路上,莱恩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向汪建诠开口,让他撤销对薛时的处分,毕竟,薛时这次立了大功,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时正与林玉良贺六儿他们说话,似乎心有所感,突然回过头来,与他目光相触,朝他笑了一下,完全没把旁边黑着脸的汪主任放在眼里。
莱恩又道:“汪主任,王同学这次立了大功,能否功过相抵,撤销对他的处分。我觉得,失去这样的学生,是学校的一大损失。”
汪建诠一听,心中顿时有些不快。他是存心想把这次的功劳全部算给这位新入校的李教官的,没想到李教官并不领情,还有意为王雪松说情,开除王雪松是他亲自下的决定,此时再撤销,他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汪主任!”正在他犹豫不决时,柯少章叫了他一声,缓步走了过来,朝薛时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听说你把王雪松开除了?都是年轻气盛的孩子,容易上头,出言不逊顶撞了你,罚他去仓库干粗活就行了,开除他做什么?王雪松这个学生,你们学校若是不要,我就直接带他进我兵营了,我时间不多,可等不及他毕业。”
汪建诠额头开始冒汗。开除王雪松是因为王雪松顶撞他,并没有旁人看见,而且这是他口头做的处分决定,还没来得及在学校通报,其实是不作数的。李教官是新来的,说话没什么分量,可这位柯参谋长在军中可是重量级的人物,若是因为这事让他在校长那边随便嚼一两句舌根,那他这个军校政治部主任就要饭碗不保了。
想到这里,汪建诠朝薛时喊道:“王雪松!”
薛时刚才还和林玉良有说有笑,此时听到汪建诠喊他,立时不笑了,快步走过来,也不立正敬礼,只是蹙眉看着他。
汪建诠轻咳一声,大声道:“王雪松,你公然顶撞师长,藐视学校规章制度,理应被学校除名,但念在你在这次剿匪行动中立下大功,功过相抵,我决定撤销对你的处分,明日便可回到学校继续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