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师 第149章

莱恩狡黠地笑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多说,只是吻住了那人喋喋不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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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野战(//€€//)

第111章 111、流氓

郝君宝在北平的金老爷子府上小住了几日,过完中秋,才回到大丰县城。

他在繁华的北平待了三十年,其实很有些看不上这个小县城。

街道狭窄得甚至容不下他的汽车,得坐两人抬的轿椅才能通过,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到处都灰扑扑的,民众也都穿得脏兮兮的,身上一股子牛粪的味道,说话都是扯着嗓门喊,还喜欢随地便溺,毫无廉耻之心。

郝君宝坐在轿椅上,远远就看到两个流氓模样的青年并排站着,岔开腿对着一处墙壁在小便,他皱着眉,好似闻到了尿骚味,立刻用帕子捂住口鼻。

他并没有看到街角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盯着他的轿椅经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郝君宝是在北平吃了午饭才回来的,一路汽车换轿椅,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回家草草吃了晚饭,便又上了轿椅,带着向陆成舟借来的几个卫兵一起,匆匆进了山。

枯水岭深处有一处正在开采的矿井,矿井外面重兵把守,也都是他跟陆成舟借的兵。

矿井外面竖着“金和煤矿公司”的标牌,郝君宝的轿椅在标牌旁边停住了,立刻有一名管工模样的人提着一盏灯迎了出来,搀扶着他下轿。

“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异常?”郝君宝一落地便问管工,他出发去北平时被人半道绑走,因此这几天很担心矿上出事。

“没有。”

郝君宝松了口气,在管工的陪同下走进矿井。他在井下巡视了一圈,又到开在矿井附近的冶炼区看了看,觉得冶炼炉旁边实在太热,遂回到地面。

矿上一切如常,郝君宝放了心,决定打道回府。

天已经完全黑了,管工提着灯走在前面替他引路,两人行至那个“金和煤矿公司”的标牌旁边,郝君宝骤然停住脚步。

他的轿椅仍旧停在那个标牌下面,但是轿椅上坐了一个人。

除了轿椅上的人,轿椅周围也黑压压站满了人,那些他向陆成舟借来的士兵全都端着枪围成一圈,枪口齐刷刷对准轿椅上的人,而士兵们身后站着一圈山匪,举枪指着那些持枪的士兵,两拨人马一圈包围着一圈,呈眈眈之势,紧张地对峙着。

“什么人?!”管工也看到了那人,朝那个方向断然喝到。

€€€€到底还是出事了。郝君宝蹙眉看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轿椅上的人。

那人远远看到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别来无恙,郝县长!”

既然麻烦主动找上门,他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郝君宝劈手夺过管工手中的煤油灯,走上前,怒道:“我给过你们钱了,你们一直缠着我不放,还想干什么?”

“啧啧啧、郝县长,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是个跟踪狂一样?”

“难道不是?”郝君宝挑眉。

薛时从轿椅上跳下,随手捏住一根指着他的枪杆子扭向一边,又拍了拍另外一名士兵的肩:“干嘛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我是郝县长的朋友,大家心平气和说说话,把枪都收一收,别那么紧张。”

“谁跟你是朋友?”郝君宝见他实在虚伪得可以,立时一脸怒容,指着他骂道,“你少在我跟前做戏!以他陆师长的本事,会放任你们这样一伙土匪在他眼皮底下绑走县长?你根本就和陆成舟是一伙的,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陆成舟有求于我,跟我借钱借粮救急的时候我哪次没借给他?只要他开口,只要我有,我都会掏出来。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找你出来演双簧?当我是傻子?还是觉得我好欺负?”郝君宝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之前你们跟我要钱,我二话不说给了,你帮我回去问问他,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陆师长?我欠他的?”

士兵们听得面面相觑,全都惊疑不定,枪口缓缓跟着薛时移动。

薛时这时已经走出了包围圈,来到近前,看到郝君宝嘴唇咬得发白,眼眶通红,眼里蓄了泪,登时有些吃惊:“哟、这咋还哭了呢?”

郝君宝不声不响瞪着他。

他爱慕陆成舟有两年了,也明里暗里表示过,但陆成舟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一直对他的一番心意视而不见,他也只当陆成舟是个君子,不谙男子之间的风月之事。因此,他始终和陆成舟保持着君子之交,真心把陆成舟当朋友,但如今陆成舟却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他,使他倍感失望。

薛时哪里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他看着郝君宝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以前小时候,他也喜欢逗锦之,把他逗得直哭,这郝君宝很多方面真是像极了锦之,连委屈的表情都像极了。

他一手搭上郝君宝的肩,将他拉远了一些,避开了那些人的目光,压低声音说道:“郝县长,我对你没有歹意,我小时候没读过书,之前多有得罪,你郝县长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人计较。我呢,实在是缺钱花,我瞧着你这个矿倒是个长久的生财路子,所以想来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也分一杯羹,让我底下的兄弟们有口饭吃?我保证只要我在大丰县一天,就没有任何人敢打你这矿的主意,怎么样?”

郝君宝吸了吸鼻子,终究没有掉眼泪,慢慢平静了下来,斜了他一眼,冷笑:“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收保护费呢?”

薛时放开他,慢慢收起笑容:“郝县长,你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我在好好和你商议,你何至于这种口气?”

“没什么好商议的!”郝君宝断然拒绝,“他陆成舟不仁,别怪我不义。陆师长派你唱白脸在山中拦路抢劫军用物资,然后自己再跳出来唱红脸剿匪,这事,不知道北平的宋司令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你在威胁我?你想去宋司令面前告状?”

“威胁又如何?是陆师长他欺人太甚!我自恃没有对不起他分毫。如果他还不满足,那大不了我们就一拍两散斗个鱼死网破!”

这郝君宝到底不是温柔单纯的锦之,锦之从来不会对他这样冷言冷语刀剑相向。薛时笑着摇头:“郝县长,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好看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来讲讲道理,说实话,你这煤矿外面,我可是连一粒煤渣子都没看到,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矿里挖的是什么东西?”

郝君宝神色一冷,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翻阅了县志,发现了一些疑点,现在我就来和你分析分析。北平总商会的金会长六年前派你到这大丰县来当县长,那之后,县志上就开始有枯水岭闹匪患的记载,后来,匪患越来越频繁,所有人都知道了枯水岭有匪,就再也没人敢进山了。看到这里,我就在想,郝县长,你别是在这山里藏着什么秘密吧?你猜怎么着,还真给我发现了!”

郝君宝听他说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我在这山里发现了一座矿。金老爷子派你到大丰县,其实就是为了在枯水岭开矿,而且这不是普通的矿,是金矿!金老爷子想自己独吞这个金矿,因此派了最信任的你来管理,你们悄悄在山里挖矿冶金送去北平,郝县长,我没说错吧?”

说到这里,郝君宝趁他不备,突然摸出一把手枪指向他,只不过,他速度快,薛时比他速度更快。薛时闪电般捏住郝君宝的手腕,将那条手臂反扭向他身后,缴了他的手枪,紧贴着他的后背,附在他耳边道:“怎么、被我发现了山里的秘密,恼羞成怒了?想杀人灭口?”

郝君宝一个柔弱戏子,哪里敌得过薛时?他只觉得手臂被扭得发疼,青白着脸色怒斥:“你放开我!”

薛时拿起郝君宝那柄小巧的手枪看了看,认出了枪口的那一圈滚花:“哟、德国货,这枪可不容易弄到!”说罢他放开郝君宝,将那枪的弹夹拆了出来,清空了子弹,把枪还给他,郝君宝拿了枪,迅速转身,向后退了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冷然看着他。

薛时正色道:“郝县长,你应该知道,我要是把枯水岭发现金矿这事捅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当然,我并不想这么做,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分一杯羹,金矿,你们继续挖,但是我们每月要拿你们黄金产量的两成。当然,我们不是白拿,作为回报,我保证你的黄金全程能够安全运输到北平,路上绝对不会出岔子,而且,一旦我们合作,大家有财一起发,这件事我永远不会透漏出去半个字,你意下如何?”

“两成?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老爷子不会同意的,你应该知道,我只负责管理,决定权可不在我。”

薛时嗤笑一声:“郝县长你这是把我当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糊弄呢?这件事你根本都不需要向金会长说!你全权管理这矿,只要加多一些人手,加大开采力度,提高黄金产量,再在账上动点手脚,每个月就有大把黄金流进你的口袋。你孤家寡人一个,弄那么多钱花得完吗?不如分兄弟一点,交个朋友,作为回报,兄弟我保你日后高枕无忧。”

郝君宝知道他现在不答应就无法脱身,于是思考了一下,道:“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薛时当即拍板:“可以!你慢慢想,但也别让我等太久。”说罢他拖起郝君宝就要离开。

郝君宝躲开他,警觉道:“你干什么?!”

“你现在是我兄弟,是我大哥,我当然得送你回去啊,”薛时抬头看了一眼漫天星辰,“这天都黑了,走夜路多危险!”

郝君宝脸色阴晴不定,他知道现在骑虎难下,只得将陆成舟的兵留在矿上,自己在薛时这帮人的簇拥下乘坐轿椅返回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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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君宝是彻底被薛时这流氓缠上了。

一连几天,每天一大早,薛时就候在他家院子里,一见他出门就笑着打招呼,亲亲热热喊他大哥,一点都不见外。

郝君宝不理他,冷着脸自去洗漱,到饭厅吃饭。

郝君宝在北平土生土长,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像北平过去许多富贵闲人一般,喜爱喝茶养鸟,过些闲散日子。因此他吃过早饭,便提着鸟笼溜达出门,去茶馆喝茶闲坐。

薛时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一路跟到茶馆。

他在茶馆坐了一会儿,从茶馆二楼的窗口看到薛时没跟着他上来,而是在街对面的早点摊子买了块烧饼,然后就蹲在街边吃,不由冷笑了一声。

€€€€没读过书,一身土匪做派,这种人即使当了兵,也不成气候,因为根子就是坏的,真是可惜了那副俊朗的好皮囊。

即便知道这人是陆成舟那边的人,郝君宝也不想松口。从北平回来的第二天,他打电话去兵营质问陆成舟,但陆成舟矢口否认,对他的遭遇也没什么表示,只是不咸不淡来了一句:人没事就好。他当时心都凉了。

他一直认为陆成舟是个谦谦君子,却这样厚着脸皮在他面前说谎,把他当傻瓜一般糊弄,每每思及至此,他就心口作痛,看到薛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薛时捧着一只烧饼,一边啃一边掉渣,一眼看到郝君宝提着鸟笼从茶馆出来了,连忙狼吞虎咽吃完,起身跟了上去。

郝君宝将鸟笼交给贴身小厮送回家,回头瞥了薛时一眼,就朝县城北边的观音庙走去。大丰县的观音庙是他捐建的,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倒霉,就想着去烧柱香转转运。

他刚走到观音庙门口,就从街边窜出来一个小女孩,冲到他面前往地上一跪,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郝君宝吃了一惊,第一反应是薛时在整他。他又惊又怒,回过头看着薛时,然而他发现薛时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小姑娘约摸四五岁的样子,也不说话,单就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郝君宝不好当街对一个小孩动粗,只得强压着怒气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这时,一个身穿蓝花布衣、盘着头发的女人走到他面前,拢了一下耳边的乱发,问道:“县长,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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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君宝怒气冲冲跨进自家院门,后面跟着薛时,以及刚才在观音庙门口拦住他的母女。老管家迎上来,一看到那女人,立时一怔:“悦香?”

郝君宝走进堂屋,往太师椅上一座,睨了薛时一眼:“谁要你多管闲事?!”

薛时好脾气地笑道:“大哥,你过去欠下的风流债,现在人家都带孩子找上门来了,你该不是想在大街上解决吧?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

说罢,他将那个叫悦香的女人和她的孩子领进屋,关上门,拉了把椅子给她坐,自己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往旁边一坐:“你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

悦香抱着女儿,让她坐在大腿上,小心翼翼看了郝君宝一眼,抹了把眼泪,娓娓道来。

原来她几年前在这处郝家大院里当乳娘,后来回到乡下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没多久就生下一个女儿。今年初,丈夫撒手人寰,宗族里的人知道她当年在县里有钱人家当乳娘,还怀了个野种回去,就处心积虑将她和她女儿赶了出来,只留下她儿子传宗接代。她没有别的谋生办法,只得回来找孩子他爹要个说法。

悦香还没说完,郝君宝就跳了起来,指着她对薛时怒道:“你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说的话,能信?我当年确实雇过她当乳娘,但我没碰过她,这孩子哪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薛时蹙眉啧了一声,走过去将他拖走,两人进了另外一个房间说话。

郝君宝一进屋,就控制不住,把怒火全撒在了薛时身上:“现在你满意了?!你就不该把她们带回来!刚才那些街坊都瞧见了,这下,我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以后这事传开了,别人会怎么说我?说我郝县长把人弄大了肚子还不认!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薛时双手抱臂,一直在旁边平静地瞧着他,等他骂够了,自己在屋里焦躁踱了几圈,慢慢冷静下来,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喝凉水,才开了口。

“你这院里又没孩子,为什么要雇一个乳娘?”

“我……”郝君宝一时语塞,说不出来了。

在过去的旧京城,在他所处的那个圈子里,很多人认为母乳具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官老爷。因此很多老爷都有常年服食母乳的习惯:在宅子里养一个年轻貌美的乳娘,每日吮吸母乳,吮到兴起便行那云雨之事,非常荒唐。

郝君宝在这种圈子里浸染多年,自然也对这套说法深信不疑,到大丰县赴任之后,自己也从乡下雇了刚刚生产的女人到家里当乳娘,每日取人乳食用,甚至用来敷脸,养护皮肤。不过他有一点和那些官老爷不一样,他从来不碰女人,他不喜欢女人。所以,悦香说这个孩子是他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薛时对这种荒淫之事也略有耳闻,于是不再逼迫郝君宝,只是叹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这么一说,郝君宝又跳了起来:“怎么处理?我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赶出去!谁让你把人给我带回来?”

“啧,这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你把人送走,不就是要让她们流落街头?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郝君宝冷笑:“良心?你这么有良心,你倒是把她们接回去养啊!你一个痞子,缺德事没少干过,跟我讲良心,你也配?”

薛时有些无奈,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大哥,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自己在这里冷静一下,中午之前,我一定给你办妥贴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薛时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郝君宝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越想越气,最后气不过,一股脑将桌上的杯盏扫到了地上!

他在屋里睡了一觉,睡到管家进来喊他吃饭。他走向饭厅,路过堂屋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问管家:“悦香他们人呢?”

“那人把她们给带走了。”管家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薛时,也摸不清他跟自家县长是什么关系,不由问道,“老爷,那人是谁啊?”

郝君宝不说话了,径直朝饭厅走去。

他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吃着饭,没多久就看到薛时由管家领着,匆匆往饭厅这边走来。

薛时一进屋,就看到郝君宝慢条斯理在吃饭,并不搭理他,便也不急着汇报这件事的处理经过,只是安安静静垂手立在一旁,等着他吃饭。这下,倒是郝君宝先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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