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生一看,心道坏了坏了,自己这回是真的好心办了坏事,害薛时被李先生捉奸在床了。
莱恩举着枪,盯着郝君宝,冷声问道:“你是谁?”
郝君宝摇着蒲扇,语气明显不善:“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这里可是我家!”
陆成舟还算镇定,快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格开了莱恩的枪,笑道:“李先生,这位是郝县长,你有话好好说,枪收起来。”
“是啊,李先生,你看时哥这个样子,明显是喝醉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林俊生急忙附和,“大家先别动怒,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说着,林俊生走过去推了推薛时,急道:“时哥,你快看看谁来了?”
薛时还醉着,茫茫然抬起头,看到莱恩,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来了?”
莱恩看着他那个样子,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将手枪狠狠往他胸口一掷,转身走了出去。
--------------------
下章追妻火葬场……
第115章 115、一九三七年的惊雷
清早,陆成舟在操坪上跑了二十圈,满头大汗回到自己的院子。
林俊生从屋里走出来,拿了条毛巾给他,又递过来一封信:“师座,北平萧先生的来信。”
陆成舟拿毛巾擦着汗,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了,拆开那封信细细阅读。
“什么事笑得这样开心?”林俊生好奇问道。
陆成舟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信:“萧先生说北平新运来了一车药品,特地给我们留了几箱,他说这些物资不算司令拨给我们的,是他私人赠予,不必走军需处,让我派人去领。”
自从去年中秋在北平偶遇萧先生,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萧先生一直都很照顾三十六师,也是因为有萧先生在,司令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总算不再克扣三十六师应得的物资。
陆成舟感慨道:“萧先生真是个念旧的人,过去就一直很照顾我们少帅,可惜少帅被大帅给宠坏了,对他不耐烦,老躲着他。”陆成舟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郝县长那边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吗?薛时那小子怎么样了?”
“我刚刚打电话去问过,他说时哥还是老样子,整天在矿里干活,夜里睡在矿工宿舍,都好多天了,谁劝都不肯回来。”
“活该!”陆成舟骂道。
“师座,你别这么说他,郝县长都说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没那回事,我看那天晚上他也就是真的喝醉了。”
陆成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伸手将他拉进怀里,语气凉凉道:“那要是我喝多了不穿衣服抱着别人一起睡,你会不会生气?”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和别人睡在一起,被李先生撞见,李先生还不能生气了?我就是故意不给他放假,让他长长记性!”
“师座你对他太严厉了,”林俊生坐在他大腿上,反手摸了摸他的脸,“李先生现在人还在北平,这事只要他们面对面说清楚就没事了,你帮帮他吧。”
“好了,连你都开口替他求情了,我能不帮?”陆成舟将手里的信塞给他,“你喊个人,把这封信送到矿上去,让他今天立刻动身去北平,找萧先生领这批物资,我给他三天时间,你叫他把家里那点破事给我解决好了再回来。”
.
薛时消沉了好几天,整日在矿上灰头土脸地干活,谁都不搭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骤然接到陆成舟让他去北平的命令,整个人都还了魂,骑马飞快地赶回兵营,梳洗休整,换了身崭新干净的制服,乘坐军中的吉普车马不停蹄赶到了北平,谁知却在莱恩落脚的萧家大宅扑了个空。
萧管家告诉他:“老爷这两天不在城里,他带着李先生去城郊的工厂观摩学习去了。”
薛时心里着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怀疑莱恩是故意躲着不肯见他,才跟萧先生走的。
萧管家和他是老相识了,见他神色阴晴不定,试探着给出建议:“老爷和李先生今天天黑之前就该回来了,要不,您在这等着?”
薛时心中烦乱,坐不住,心里想着反正莱恩也不在,不如先把军队里的正事给办了。于是,他拿出陆成舟给他的萧先生的亲笔信交给萧管家。
萧管家一看便知,很快便根据萧先生的信写好了一份物资清单,盖上商会的印鉴,交给薛时,告知他地址,让他自己去领。
薛时看了两眼那张清单,发现这批是医疗物资,都是些酒精、绷带之类,除此之外还有几箱进口的磺胺,这是前线伤员的救命药,非常珍贵,萧先生的确是偏爱陆成舟,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三十六师留一份。
物资存放在青山路的商会仓库,但是领物资之前需要先去和平饭店一趟,跟送物资的厂商代表接洽,萧管家怕他对北平不熟悉,特意派了个小伙计领他过去。
那个年轻的伙计似乎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很清楚这些程序。到了和平饭店,他安排薛时在饭店大堂一隅坐着等,自己到跑到柜台,报上那名厂商代表的房间号码,请饭店的跑堂上楼去通报,然后便坐下来陪着薛时一起等。
薛时心里明白,这批物资是萧先生开后门给他们弄来的,没有经过军需处,萧先生眼下又不在,没人出面交接,这些程序得由他自己来完成。毕竟是白拿人家东西,因此他等得毫无怨言。
叶弥生下了楼梯,不经意朝大堂望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怔在那里,一脸愕然。
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从他这个方向,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记忆里描摹那人的五官,他做梦都想再见他一面,只是,当那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他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是下贱,贱得很,贱到尘埃里。那人对他又是开枪又是动刀,可时间一久,身上那些刀伤枪伤愈合了,他便又忘记了疼。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屏住呼吸,像是怕惊醒这美梦,只晓得恍恍惚惚地盯着薛时的侧脸看。
薛时皮肤晒黑了许多,一身草黄色的军装穿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坐在柔软的、可以让人放松的真皮沙发上,他依然正襟危坐,肩背挺得笔直,身体坐成一个直角,双手搭在膝盖上,表情专注,不再像过去那般慵懒和玩世不恭,整个人看上去挺拔精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军人独有的冷峻、刚毅的气质。
这两年,他发了疯似的找薛时,在上海找,在全国找,却没想到薛时竟然藏身在华北的军队里,还改了名字,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王团长”,果然,追着李先生来北平是对的。
被人盯着看了许久,薛时似乎心有所感,侧过头,就看到了呆立在楼梯旁的叶弥生,不由蹙起眉,表情有些愕然。
“叶老板!”带薛时过来的伙计看到叶弥生,连忙站起身。
叶弥生缓缓走过去,径自在薛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抬眼看薛时,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薛时垂下眼睑不去看他,表情僵硬,两人隔着一个茶几对坐,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叶弥生在上海有间制药厂,萧先生弄来的药品是他工厂里出的货,仔细一想也不奇怪,只是薛时没想到,叶弥生会亲自押货到北平。
“王团长,这位是上海来的叶老板,这批药品就是从叶老板的工厂运过来的,”伙计热络地给他们作介绍,“叶老板,这位是二十九军三十六师的王团长。”
“幸会,王团长。”“王团长”这三个字,他一字一顿,咬字特别清晰。
“叶老板亲自跑这一趟,辛苦了。”薛时笑了笑,接着他的剧本演下去。
“不幸苦,我这一趟,原本也不是为了送货而来,是为了别的事。”叶弥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话中别有深意。他是借着送货的由头,故意尾随李先生到北平来的,他期待着这么一场偶遇,没想到梦想成真。
“既然叶老板还有别的事,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薛时将那份物资清单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叶老板您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请签个字,我好去领货。”
叶弥生心知他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也不与他为难,拿了那张清单草草扫了两眼,确认了一遍物资数量,签字盖章,交给薛时。
“我代我们师座,谢过叶老板。”薛时拿了清单收好,淡淡道过谢,“卑职还要去领货,这就告辞了。”
“时哥!”
薛时刚起身要走,叶弥生在身后叫住了他,薛时蹙眉,转过身。
“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不能一起吃个饭吗?”此言一出,叶弥生立刻补充道,“噢、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咱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合作的,一起吃顿饭,以后往来也更方便……”
“叶老板说这话……是只要我今天留在这里陪你吃饭,以后你就还能给三十六师提供医疗物资,是这个意思吗?”薛时的笑容无懈可击,故意拿这话讹他。
叶弥生大大方方点头:“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尽管提。”
“不必了,我这次来是承了萧先生的情,物资我们也不是买不起,我们师座是要脸面的人,决不至于白吃白拿你的。叶老板,卑职告辞。”
薛时收起笑容,准备离开,谁知刚一转身,一个小孩突然毫无预兆地窜到他跟前,一头撞在他的大腿上,薛时眼疾手快,一把薅住那小孩的胳膊,将她扶住了。
“叶念!爸爸有没有告诉过你,在外面不要乱跑乱撞?!”
听到叶弥生这一声吼,薛时怔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再低头仔细看那小女孩。
€€€€是小叶子,三年不见,她长高了许多,脸蛋也拉长了,他险些认不出来了。唯有一双眉眼,依旧天真灵秀,还是幼时的模样。
薛时又惊又喜,在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肩:“小叶子,还认得我吗?”
小叶子刚刚被父亲吼了,表情有点委屈,此时只晓得怔怔地看着薛时,似乎是认识,又似乎不认识。
“叶念,没礼貌!快叫时叔叔!”叶弥生对儿女的管教,一向严厉。
小叶子抬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薛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怯生生地、小猫似地叫了一声:“爸……”
薛时登时呆住了。
“阿爸……”她又轻轻喊了他一声。原来她还记得,这是小时候最疼爱她的阿爸,是她最喜欢的阿爸。
薛时瞬间眼眶一热,将她搂进怀里,感慨万千,情绪差点控制不住。好在他看清楚了跟在小叶子身后下楼的人,及时刹住了车,将小叶子抱了起来,坐回沙发上,表情冷淡地看了朱紫琅一眼。
朱紫琅几年前被他用玻璃片划了脸,伤口很深,虽然当时缝合过了,但至今脸上还是有一道显眼的疤痕,犹如一条蜈蚣,看上去有些狰狞。
朱紫琅看到他也是有些吃惊,但他强自镇定,下了楼,径直走向叶弥生,朝薛时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是他?”
叶弥生没说话,看着那父女相认的场景,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他到北平来的时候就在思考要不要带上小叶子,看来他是赌对了,薛时依然把小叶子当成他唯一的女儿,小叶子也还认得薛时这个父亲,时哥就算对他有成见,但到底还是在乎孩子的。
趁着那对父女其乐融融说话的时候,叶弥生见缝插针道:“时哥,你和小叶子这么久没见,今天就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吧!”
薛时和小叶子有说有笑,心花怒放,闻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这时,一直守在一旁的萧家的伙计总算是弄清楚了状况,笑着站起身:“原来王团长和叶老板是旧相识啊,那你们好好叙叙,小人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等,”薛时叫住了他,抱着小叶子站起身,“军队的车候在外面,我让我的副官送送你。”
伙计连忙推辞:“不敢不敢!我搭黄包车回去就行,怎敢劳烦王团长。”
“要的要的,小兄弟,今日辛苦你了,回去代我向萧先生道谢。”薛时说着,不由分说就推着他往酒店外面走,臂弯里还抱着小叶子。
叶弥生笑着着他和那伙计出了酒店,推着他上了车,又绕到前面朝汽车夫交代了几句,等到汽车开走了,才又转身走回和平饭店。其间,他一直抱着小叶子不肯撒手,走回来的时候一边逗着小叶子,一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逗得孩子咯咯大笑。
“时哥,北平我不太熟,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转转,顺便一起吃个饭?”
薛时玩着小叶子的辫子,头也不抬道:“吃饭什么的晚一点再说,我要陪她在城里逛逛。”
叶弥生喜上眉梢。薛时的态度有所转变,真的要归功于小叶子。
朱紫琅对他傲慢的态度很生气,刚想开口,却被叶弥生按住了。叶弥生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楼回房,他只得忿忿地看了薛时两眼,独自上楼去了。
薛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到郭秉芳把那伙计送回萧家,又驱车返回和平饭店,才牵着小叶子出门,带孩子出去游玩。
他抱着小叶子坐进车里,一抬头,看到叶弥生也跟了进来,默默坐在他旁边。他想了想,没有多说,关上车门,指挥着郭秉芳开车去河北公园。
.
莱恩他们回到萧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他这两天一直跟着萧先生在外面奔波,在各处工厂参观,这会儿回到萧宅,刚在客厅坐下,萧管家就走过来告知他们薛时下午来过。
那天,他失魂落魄回到北平,好像被掏空了一切,心中一片茫然。好几天过去了,他一直都在思考那件事,但薛时没来找他解释一句,这让他非常失望。如今骤然得知薛时来了北平的消息,他突然来了精神。
这时,一直跟在萧管家身后的一名年轻伙计走上前来,将一片折叠好的小纸片递到他面前:“李先生,这是王团长托我带给你的。”
莱恩接过那纸片,忍不住问道:“他人呢?”
“去和平饭店见上海来的叶老板去了。”
莱恩闻言骤然一惊:“叶老板?”
“叶老板?”萧玉楼也放下茶杯,问管家,“叶弥生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