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店,江云意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说自己元宵后开学,“如果你大年初六开始摆摊,我还可以陪你摆十天。”
傅岩风原本没打算带他一起摆地摊,盯着身边这人毛茸茸的后脑勺看了会儿,最终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走回车子的路上经过家体彩店,傅岩风老习惯刮一张面值两元的刮刮乐,江云意第一次刮兴奋得不行,掏出上午吴文霞给他的五十块压岁钱,也要学着傅岩风买来刮。
傅岩风一张没刮到就收了手,江云意连续刮了三张没刮到,刚想收手就在第四张刮到二十块钱,扣掉八块钱成本,净赚十二块,野心大了起来,又一气买上六张刮刮乐,没想到最后六张什么也没有,到手的十二块还没捂热就没了。
如果这时候收手还能不赚不赔,偏偏江云意不死心,又多花了二十块钱出去才认清现实。
出了体彩店江云意丧得不行,坐回车上还低着脑袋。
傅岩风没把车发动,开着车窗抽完一根烟才把窗摇上,看了眼仍然处于郁闷状态的江云意,伸手握住他下巴把他脸抬起来了。
脸蛋被抬起来的江云意还一脸茫然,两眼无辜地眨着看向傅岩风:“干嘛呢?”
傅岩风指腹在他柔软的脸颊按出个酒窝一样的痕迹:“知道刚才为什么没拦你吗?”
“知道。”江云意脸颊有点儿痒,伸手挠了挠,然后垂下睫毛难为情道,“我太贪心了,你帮我长记xin呢。”
傅岩风松手,没回话算是默认。
回去路上江云意一直趴在窗边看风景,傅岩风通过后视镜看见他眼圈好像是红的,就没喊他坐正,由着他扭头看窗外。
车子在家附近路口停好,傅岩风没着急下车,也没把车门解锁,先跟江云意说话:“红包在身上吗?”
江云意揉了揉眼睛不知所以然,但还是说:“在的。”
傅岩风侧身朝他伸手:“给我一下。”
江云意拿出来给他,傅岩风接了红包,把里头剩的三十块钱拿出来,又另外摸了张五十块钱出来重新塞回红包袋里,然后把红包还给他。
傅岩风看着他说:“今天那些刮刮乐是你替我刮的,盈亏都算我的。”
江云意瘪嘴道:“不要,是我自己要刮的。”
傅岩风说:“行,五十块钱你先拿回去,长大能赚钱的时候双倍还我。”
江云意突然一脸严肃:“双倍!你连小孩儿的便宜都占。”
这时候又肯承认自己是小孩儿了。
傅岩风没搭话,江云意又说:“我要是长大跑掉了不还你了怎么办?”
傅岩风觉得这人挺逗,就顺着他话说:“你跑不掉。”
江云意死乞白赖说:“我怎么就跑不掉?”
傅岩风开门下车,不陪他说口水话,江云意果然就炸毛了,从副驾驶下来跳到他背上,缠着他脖子说:“傅岩风你这死没良心的。”
傅岩风托住他屁股把他往上颠了颠,说:“胖了。”
“衣服穿多了!”江云意赶忙说,“冬天衣服好几斤重呢。”
傅岩风说:“嗯,这么胖肯定跑不掉。”
江云意本想跟傅岩风调调情,算盘没打着还被反将一军,忧伤得不想说话,软绵绵趴人背上成了一滩泥。
第19章
自从上次吴文霞听王婶的话先斩后奏直接把相亲对象请家里来这招行不通以后,家里的新电视就失去了提升傅岩风在相亲市场地位的作用,于是大年初一开始吴文霞就在念叨着把电视拿去退了,念了几天就看了几天电视,坐躺椅上一边打毛线一边看电视剧,剧看舒服了,渐渐也不念了。
一年到头就休息两天,大年初三傅岩风又开始接单送货,江云意白天过来的时候,傅岩风不在,他就跟吴文霞一起看电视,搬把小板凳坐她身边,帮她卷卷毛线理理毛线团,吴文霞手确实是不灵活了,一件毛衣半成品,既松垮又拧巴,常常织一半要拆了重来。
“以前你岩风哥的毛衣都是我织的,”吴文霞叹道,“现在我都让他直接上外边买比较快。”
江云意也学着织,上手很快,两天时间织了个巴掌大的束口袋出来,吴文霞夸他心灵手巧,以后肯定很多女人愿意嫁给他。
江云意想到了傅岩风,试探xin问吴文霞如果自己以后一辈子不娶老婆会怎么样,吴文霞说,娶不娶老婆其实是个人的自由,只是要考虑到老了以后身边没人该怎么办。
江云意说,如果老了以后身边有人陪着,但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老婆或者小孩儿,是不是也可以?
吴文霞说她年轻的时候听过别的村有几个女人一辈子没结婚是靠姐妹结伴互相扶持到老的,只是她没有那么幸运能找到这样的同伴。
江云意心砰砰直跳:“只要能够相互扶持,不管男人女人都行,是吗?”
吴文霞织毛线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他,江云意手心冒出汗来,很快吴文霞手伸过来摸他脑袋,脸上带着笑:“放心,你以后肯定娶个漂亮老婆。”
此时的吴文霞还没意识到,眼前这人哪里是想娶老婆,分明想“嫁”给她儿子。
连着初三初四初五三天傅岩风皆是早出晚归,江云意一直到天黑回家都没等到人。
大过年江云意天天往吴文霞这边跑,村子又小,很快刘贤珍就不知从哪里知晓了这件事,在饭桌上阴阳怪气道之前以为他是在外面做工,没想到是给家里省钱跑别人家吃饭去了。
他低头吃饭不说话,刘贤珍一筷子打在他脸上,说他以后都别回来吃了。
筷子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江云意眼泪立刻就不受控地在眼眶里打转了。
大年初六一早江云意收拾了行李决定提前回校。
因为有高三生在,所以学校大年初六就开放宿舍了,住校生可以提前返校。
想走有一百个理由,随便给出一个刘贤珍都不会留他。
行李很简单,一个背包,一个拉链手提袋,没了。
小姑丈骑电动车送他去汽车站坐班车,他下了车,小姑丈就掉转车头走人了。
早上八点钟左右,傅岩风在车站附近的加油站给车加完油,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路边一个石墩上。
他把车开过去停在那人身边,下车时候那人也看见他了,但却一下把头扭开。
江云意身上背一个包,脚边还放一个行李袋,身后不远处就是汽车站大门。
“要坐车?”傅岩风走近他,“不是说元宵后才开学?”
这人低头嘟囔:“提前开学了。”
“那怎么坐路边不进站?”傅岩风问他。
“你也盼着我开学……”
听见这话傅岩风上前一把将他从石墩上拉起来,然后就看见这人右边脸颊有一道红肿的印子,像被什么细长的条子甩到脸上一样。
“怎么回事?”傅岩风皱眉。
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不对劲了,傅岩风没办法留他一个人,先把他带上车了。
一上车江云意侧身靠着椅背,说一句好困眼睛就闭起来了。
车站附近太吵闹,打电话推掉早上一个送货单子以后,傅岩风把车开进一条没人的小路,让江云意安静睡了一段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江云意揉着眼睛醒了,看见傅岩风一直盯着他,便还是把头扭开。
傅岩风问他:“脸怎么了?”
“没、没怎么。”
傅岩风又问:“学校提前开学了?”
江云意只是低着头抠手指不说话。
等傅岩风不再问了,江云意才断断续续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下。
话题从刘贤珍拐到村里其他人,最后落在傅岩风身上,江云意越说越哽咽:“你才不是什么坏人……”
说的是傅岩风的事,江云意却把自己说委屈了,带着哭腔说:“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
傅岩风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他,许久才开口,问他:“那你了解我吗?”
江云意低头揉眼睛:“金沙江一包要五块钱,你帮我换的车铃也要十块钱,我后来都去店里问过了。”
傅岩风没马上接话,顿了顿,半晌才道:“这就能证明我是好人了?”
江云意擦干眼泪,转头看他,眼圈还是红的,执著道:“你是。”
这么多年,只要傅岩风选择无视,那些流言蜚语便不能中伤他,是江云意的眼泪第一次让他感觉沉重,让他肩上莫名多了从未有的担子,这么久以来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终于在这一刻压得他喘不过气。
傅岩风从未替自己辩解过,但这次他说:“嗯,我是。”
学着江云意的口吻,幼稚却真诚。
江云意说他是好人,那他便是。
听见这话,江云意终于扯着嘴角,破涕为笑了。
没剩几个月就高考了,傅岩风问他成绩如何,江云意支支吾吾道:“还可以吧,我回去努努力。”
傅岩风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再问。
把人重新送回车站,临下车时,江云意倾身靠近傅岩风,像要在他脸颊亲一下,又像只是很近地挨着他说话。
“那,那我走了。”江云意很轻地说,“高考后见。”
此时的傅岩风只要一转头,脸颊就会碰上江云意的嘴唇,他身子往后靠,抬手按住江云意脑袋,像是抚摸,其实是拒绝,“嗯,走吧,高考加油。”
江云意走了,傅岩风降下车窗抽了根烟才走。
第20章
江云意走了几天,傅岩风才在自己柜子抽屉里看见一个用藏蓝色毛线织的束口袋,巴掌大,针脚不太均匀,但对初学者来说已是不错的作品。
心里已有答案,还是拿去问了吴文霞,确定是江云意留给他的。
吴文霞没多想,捂着嘴笑:“上礼拜教他的,我还以为他要送喜欢的女孩儿,没想到是送给你。”
应该是初六以前就放在这个抽屉里了,上次也是在这个抽屉被江云意看到那个粉色发夹。
秉持物尽其用理念,傅岩风再摆摊的时候就拿江云意送他的这个束口袋装零钱。
天气暖和起来以后,吴文霞身体一直有在好转,傅岩风早出晚归开始攒得下钱,到了六月手头存了两万多。
七月中旬,江云意来了。
江云意下午到的,傅岩风晚饭时间回家,刚进前院就听见屋内传来吴文霞爽朗的笑声。
他进门,八仙桌旁两人一狗齐齐扭头看他,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盒子是实木的,盖子掀开,里头是用金线缠着的海参和个头儿不小的干鲍。
“你回来啦。”江云意撑着桌沿站起来。
一段时间没见,江云意整个人又挺拔不少,脑袋上难得地不再是乱翘的呆毛,一头短发修剪得利落漂亮。
一旁的吴文霞也跟着站起来,过来拉傅岩风的胳膊把他往桌旁带,“你来看看小云送我们的干货,咱家以前没吃过的,这也不知道怎么煮,煮坏了就不好了。”
没吃过猪ro也见过猪跑,傅岩风光从礼盒的包装也能知道一定不便宜,便问江云意花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