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山谷之间 第13章

“不到五十,就盒子好看,装的不过是普通的干货。”江云意回答他,转头对吴文霞说,“阿姨,你把它们当香菇煮就好啦,这些跟香菇干贝差不多的。”

吴文霞说:“香菇啊,那阿姨懂了,不过家里干货好多了,下次人来就好了,不要破费,你来阿姨就很开心了。”

拿着海参和干鲍去灶间的吴文霞还在嘀咕:“香菇怎么用那么高档的盒子装。”

晚上吴文霞和傅岩风一起用那些干货捣鼓出一锅汤,一盒的海参鲍鱼放了半盒下去,吴文霞喝一碗饱了,剩的傅岩风和江云意各喝两碗。

“这个好吃。”吴文霞夹起一块海参说,“滑滑的,跟香菇一样。”

又夹起一块鲍鱼,“这个就硬一点儿,不过也好吃,有嚼劲。”

话题转移到江云意身上,“小云最近好像是有长高一些吧?阿姨看着你是长高了。”

“高了高了!”江云意放下碗筷,要跟傅岩风比身高。

傅岩风低头扒饭不配合他,江云意瞬间蔫了,吴文霞一副要亲自把傅岩风从椅子上拉起来的架势,于是傅岩风只好站起来了。

虽然江云意确实是比过年那会儿要高了,但跟傅岩风一比还是自取其辱。

吃过饭,吴文霞早早休息,两人在后院一起洗碗。

傅岩风问他高考成绩,一开始江云意抿唇不说话,傅岩风又问了一遍,这时候才听见江云意说,“成绩不好,没有好大学可以上,可能要复读,也可能不读了……”

江云意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事。

“不读了?”傅岩风低头洗碗,用随口一问的口气道,“出来打工?准备去哪个厂?还是拜哪个师傅当学徒?”

江云意低头喃喃:“我遗传我爸,不会读书。”

傅岩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是不会,还是不想?”

“我不知道。”江云意突然带了哭腔,“我不知道,干点什么都好,我就想早点离开学校,早点离开家。”

“长大不是离开学校或者离开家,”傅岩风盯着他道,“而是有能力走到社会上去。”

江云意怔怔看着傅岩风,半晌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止住了眼泪。

两人继续洗碗,谁也没再说话,约摸五分钟后,快洗完碗的时候,江云意再度开口,跟傅岩风说了件事。

六月份刚高考完,亲妈江惠清回来找他了,跟着傅平坤一起来学校。

江云意说:“她老了不少,跟照片完全不一样了,我一开始没认出来,是我爸说了我才知道她是我妈。”

又说原来江惠清不是跟男人跑了,是跟傅平坤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去上海打拼,现在已经买了房买了车。

“虽然我以前也怪过她丢下我,但好奇怪,我就是不讨厌她。”

江云意没说的是,其实刚见到江惠清的时候,他是极别扭不自在的,哪怕他一直以来都在用她的姓。

江惠清的脸他只在几张旧照片里见过,所以在他印象中,亲妈一直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而十几年后的现在,江惠清已经老了不少,脸上爬了不少皱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那天傅平坤来学校,腋下夹着个公文包,手边电话没停过,抽空才跟他说两句话,说他现在长大了,要跟谁走是他的自由。

江惠清过来拉他的手,没能扯出一个像样的笑,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江惠清对他说:“妈来迟了,妈现在有钱了,能养你了。”

他就像一个皮球,前十八年被踢到傅平坤那儿,十八岁以后又滚回江惠清身边。

一路上江惠清都在问他这些年傅平坤对他好不好,刘贤珍对他好不好,他昧着良心说了假话,江惠清满怀的负罪感好像才减轻了些,说着自我安慰的话:“你是男娃,妈就知道他们至少不会对你太差。”

江云意有好多话想说,但生活太复杂了,最后能说出来的只有小小的切片。

他从前看傅岩风再累都只是扛着,从不向谁埋怨生活的苦,现在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说,而是没办法说,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讨厌傅平坤,所以一直自作主张用着江惠清的姓,等江惠清真的来找他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因为他没办法对江惠清缺席的这十几年的时间视而不见,尽管江惠清告诉他,当年她是怕他跟着自己过苦日子才把他留给傅平坤。

江云意说:“跟我妈去上海待了半个月,成绩出了,我妈让我在上海那边复读,以后考上海的学校,我没考虑好要不要复读,跟我妈说暑假想回来待一段时间,就先回来了。”

傅岩风问他还在考虑什么,“不是一直想走吗?”

江云意瘪着嘴,说不出话。

傅岩风也没说话,把剩的碗洗起来。

端着洗好的碗盆进屋,再出来就被江云意迎面抱住了。

傅岩风没推开他,也没抱他,由着他这么抱住自己。

江云意偏过头用胳膊蹭了下眼睛,支支吾吾道:“上海真的很远,我走了可能以后就不回来了。”

好像就是这时候,傅岩风一颗心才很重很重地坠下,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知道这次如果再推开江云意,也许就是此生最后一次。

第21章

傅岩风低头跟江云意头碰头,声音喑哑,如鲠在喉,“你有机会读书,有机会走出去,要珍惜。”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江云意红着眼眶说,“就算我们这辈子不再见面,也没关系吗?”

傅岩风没回话,江云意将他抱得更紧,眼泪全流进人脖子里:“你怎么这么狠心,把人往外赶。”

紧接着,江云意攀着傅岩风肩头,踮脚吻在他的嘴唇。

湿漉漉冰凉凉的脸就这么贴上来,傅岩风看见江云意纤长的睫毛上颤着的全是晶莹的泪。

€€€€

一个干涩的吻,唯一的滋润是咸湿的眼泪。

几秒钟后,江云意离开傅岩风的唇,哽咽道:“哪怕只在一起一个暑假呢……”

傅岩风还是沉默。

江云意艰难开口道:“那我知道了,我会回上海,不会再来烦你了。”

话说完,江云意的下颌就被擎住了,傅岩风手伸过来掐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巴打开了。

江云意愣怔睁着眼,看着傅岩风贴近,还没反应过来,微张的口已被柔韧的舌撬开,傅岩风舌头伸进来,衔住了他的。

江云意闭起眼,跟傅岩风接了一个长长的吻,软绵绵一颗心源源不断冒出粉色爱心泡泡。

“傅岩风……”

傅岩风低头,看见接完吻的江云意嘴唇红得不像样,回答他:“我在。”

江云意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你喜欢我吗?”

傅岩风说:“这时候想起来要问一下了?”

江云意撇撇嘴道:“我这么好一人,你不喜欢我是你的损失。”

傅岩风按住他脑袋揉了两把,说:“亲都亲了,不喜欢能怎么办?”

江云意不在乎他这耍流氓不负责的口吻,反抱住他,又踮脚去亲他的嘴。

如果未来看不清,那就至少先拥有当下。

虽然傅岩风没直白说,但江云意大概知道他们关系算是定了,尝过一次舌吻,才知道原来接吻可以这么有感觉。

话说开以后,江云意也不藏着掖着了,一个鼓鼓的书包打开,里面全是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江云意把衣物从书包拿出来放进柜子里,跟傅岩风的放在一起,“夏天衣服薄才装得下的。”

又把牙杯牙刷拿出来,跟傅岩风的一起挂在后门进来的墙面上。

晚上傅岩风没出门,看江云意整理东西挺意外,皱眉道:“一早就准备住我家?今天我要是拒绝你呢?”

指的是江云意的表白。

“那我就出去住旅馆。”江云意满不在意,“反正怎样都不会去我阿嬷那边,她们也早默认我跟我妈走了不回来了。”

傅岩风再迟钝也该知道江云意这趟回来全为了他。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江云意从书包最底层掏出一个全新的剃须刀,电动的,要送给傅岩风。

傅岩风说:“我有剃须刀。”

“我之前看了,你那个就是个普通的刀片,这个是专门刮胡子的,不会伤到皮肤。”江云意主动补充,“这个二十块钱,用阿姨之前给的压岁钱买的。”

除了剃须刀,还有一瓶须后水。

傅岩风按下他的手腕,“你老实说,你这趟回来送的东西是不是都不便宜?”

江云意抿抿唇,半晌才道:“又不是经常送,我跟我妈说回来找朋友,我妈也说不能空手来,要给朋友带礼的。”

似乎是为了弥补江云意,江惠清在零用钱这块很大方。

尽管高考没考好,但怎么样也是高考完了,江云意拥有了人生第一部 手机,来傅岩风家第一天就迫不及待跟他交换了手机号码,面对面拨打了好几次,每次都要让傅岩风接通,在手机里听见他的声音才挂掉。

“这次回来多久?”傅岩风问他。

江云意说:“如果要复读的话,八月底就得回去,不复读就随意了。”

见傅岩风皱眉,江云意赶忙说:“我知道的,要读书,要走出去。”

晚上江云意不敢自己在那个小隔间洗澡,两人照旧一起洗,跟上次不一样,江云意不再遮遮掩掩不看傅岩风,尽管脸红,视线已经敢放在他身上了。

傅岩风也打量他,看见这人身子挺白的,晒不黑,确实不像农村小孩儿,那里也不太大,就是普通尺寸,没什么毛。

两人确定关系后第一次一起睡觉,刚躺在一起还放不开,但很快江云意就黏人身上去了,侧着身子,一条腿搭在人大腿上,再把人的腰给抱住,身子一拱一拱的把脑袋往人胸口上贴。

相比第一次背对着蜷缩在角落,这次可以说是睡得太不矜持了。

接过一次很舒服的吻,江云意食髓知味,睡前抱着傅岩风的腰,缠着人接了好多个吻还舍不得睡,好像怎么亲都不够一样,恨不得能嘴贴嘴地睡。

夏天热,半夜傅岩风把江云意放回床上,要不了一分钟这人又贴过来了。

一台老旧的三铁片台扇拿到江云意那头,风扇呼呼吹了一晚,江云意在人怀里睡得香。

第二天江云意起了个大早,“监督”傅岩风用他买的电动剃须刀和须后水,又主动提出要陪傅岩风一起出门送货。

傅岩风不让,江云意可怜兮兮说就一次,反正副驾驶还有位置,多他一个不多。

傅岩风没办法,就让他跟了。

江云意跟着傅岩风在外头跑了一天的车,看傅岩风装车的时候同时背两个半人高的箱子在身上,想帮他分担一些,才发现那些箱子自己两只手也抱不起一个。

江云意想起来洗澡时瞟见过傅岩风肩背上的疤痕和老茧,也见他每件汗衫上总有大大小小的磨损,如今才知是常年背重物留下的痕迹。

搬家具时,一张长宽都接近两米的弹簧床垫就压在傅岩风背上,江云意帮忙抬着床垫边沿想替他省些力气也知只是杯水车薪,没有电梯,那么厚那么重一张床垫要背到六楼上去,江云意不在的时候,傅岩风自己一个人也是这么搬上去的。

江云意第一次觉得一张床垫有那么重那么大,把身材已经很高大的傅岩风都比下去。

晚上七点多还送一单,没时间回家一趟,晚饭两人就在外面吃盒饭。

傅岩风体力活干习惯了,有钱赚就谈不上多累,倒是晚上回去路上,江云意坐在副驾驶眼圈红红的又不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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