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自己得寸进尺,做得太过火,林秋宿回过味来不太能接受,后知后觉有点生气?
毕竟林秋宿没有拒绝,但是也没同意,如同一张白纸的少年在手足无措时,哪懂得如何正确表达态度。
这种令人犹豫的念头一旦突兀浮起,就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谢屿默默地说,那他是欺负人家了吧。
因为不想干扰到林秋宿的睡眠,谢屿与之睡在一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到了现在也是同样。
会在一段关系里胡思乱想的并非只有林秋宿,谢屿也一样,在意对方的每个举动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谢屿想看一眼时间,又怕手机屏幕的光亮影响林秋宿的一夜好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察到林秋宿动了动。
谢屿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感觉林秋宿慢吞吞地离近了些。
就像离开洞穴打猎、先探测周围情况的小动物,林秋宿这么做完,警惕地停顿了一会。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做出了下一步,将动作放得足够轻缓,与谢屿的距离拉得更近。
一片黑暗中,谢屿想,这是冷静半天依旧愤愤不平,想把自己踹下床,还是半夜睡不着觉,打算继续垫着自己胳膊当枕头?
然后,林秋宿偷偷亲了下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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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看我?”
林秋宿闷闷不乐地问完,很不自在地撇开了脑袋。
他摆出严肃的样子,指责:“昨晚你很过分,哪有你这样的人?要不是你洗澡洗得太慢,我不小心睡着了,肯定好好批评你到天亮。”
谢屿依旧眼含笑意地看他,回答:“好的,真的很对不起,惹小林同学不开心了。”
林秋宿瞧他没有一点虚心认错的端正态度:“你光是嘴上道歉有什么用,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吗?”
“有啊,要不然回去以后,你来我房间再睡一晚。”谢屿慢条斯理地提议,“我好好让你批评到天亮?”
林秋宿:“……”
他忍住了和谢屿打架的冲动,坐在商务车后座,紧紧盯住窗外的风景,而不扭头过去斗嘴。
两个人已经快要到机场,路上非常顺利,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花的时间比想象中短许多。
快速公路沿途没有高楼林立,漫天遍野开了山桃花,在湛蓝天幕之下,展露出惊艳的蓬勃生机。
林秋宿确认了下几点需要检票候机,忽地说:“在下一个路口停下来吧。”
下个路口有公共交通枢纽站,来来往往的班车集中停在这里,离机场还有一段路。
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请求,司机没有立即应答,直到听见谢屿不假思索地附和了句。
这位青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路上好奇地问东问西,还指着橄榄问过这是什么树,半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青年显然也不知道同行的男生有什么打算,好像是出于习惯,很乐意跟着对方走。
既然两位乘客意见统一,这辆车立即停在了路口。
林秋宿兴奋地说:“你看到前面那条小道了吗?通向的山被开发过,有石阶可以爬到最上面去!”
这里的山脉不算高,但也不是沪市那种小土包,又不像成熟的景区有索道可以直达半山腰,这么上去肯定需要费些力气。
不知道是什么使得林秋宿跃跃欲试,他看样子应该已经去过这处山顶……
顶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谢屿跟在他后面往那边走,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远离省城的市中心,也没有别的建筑,除了自己乘坐班机,来这里只会是送别亲友。
而林秋宿之前生活单调,高考前没有跑外面旅游过,身边朋友也多是重点高中的学生,满心都扑在刷卷子上。
那时候的林秋宿到这里,只会是来给哥哥送机了。
事实正如谢屿猜的那样,林观清大学时一直是坐火车,但在工作后,个人时间变得比机票宝贵,他没再将其浪费在漫长的交通出行上。
“有次林观清去穗城开会,结束后绕路来看我,又到这里坐飞机回沪市。”林秋宿说,“那次是我第一次去机场。”
比起沪市的国际机场,这家机场的规模算不上宏大,可是于当时的林秋宿而言,已经足够新奇和壮观。
他说:“本来他觉得送机太远了不同意我来,但我一装生气,他就马上妥协,只是怕我回去路上有危险,要求我到了学校就和他报平安。”
“他走了以后,我感觉自己逃到哪里都好,就是不想回去。那天也是一个四月份,不过天气没现在那么好,下着毛毛雨。”
林秋宿雀跃道:“我跑到了山顶上,看一架架飞机回来,又有一架架飞机出去,也搞不清楚林观清坐的是哪个。”
他步伐轻快,快谢屿半步,踩在修建以后没多少游客踏过的石阶上。
这里地形坡度相对平缓,爬上去不算太累,林秋宿还可以边走边说。
紧接着谢屿就跟上来,问:“那你是不是瞒着他,没到学校就报平安了?”
“当然啊。”林秋宿承认,“我掐着点坐了末班车,回去的时候晚自修都结束了。”
那是一段很愉快的短暂出逃,他没有被揭穿,没有任何波折,在校外度过了绝对自由自在的四个多小时。
其余地方他哪里都不去,就默默仰着脑袋,看机翼在天空留下一道白色尾迹。
明城里鲜少能看到这种画面,即便有飞机偶然途径,也不过是在高空中飞速地滑过。
那天在山顶清楚地望到航空云,已然是他过去最接近天空的时刻,他甚至有种自己也可以被搭载着离开的失重感。
如今故地重游,满目桃花盛开。
它们从不生长在温室里,也无需被遮风挡雨,自有难以忽视的生命力。
一阵暖风从东南呼啸吹来,花瓣便从枝头潇潇洒洒地飘落,被风卷着往高处飞去。
这是大都市难有的景色,春山斜照,天高地远。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花,除了我就只有光秃秃的山。”林秋宿道,“回声能传到好远,会有种这世界就剩我一个人的感觉。”
山脚下的车流和云层上的飞机听不到他的呐喊,唯有他一个人得知,自己曾经朝着山谷喊过什么话。
€€€€“我一定会走出这里的。”
€€€€“一定会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彼时对未来的构想还很模糊,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去哪里,那里又有什么在等着他。
不过林秋宿现在知道了。
那个在他越过千山之后接住他的人,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谢屿若有所感地看向他,说:“现在是两个人了。”
林秋宿语调很软地“嗯”了声,望向连绵青山,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神情一时有些怔愣。
谢屿心里一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秋宿蹙起眉头,略微为难地吱声:“好像多了个人的话,在这里就说不出来了,感觉好奇怪。”
谢屿嗤笑:“要不然我回避一下?”
“不好,你不准动。”林秋宿认真地说,“我自己稍微克服一下。”
然后氛围陷入安静,他深吸一口气,却听到谢屿抢先一步,大声地向着山谷开口。
“林秋宿,你走出去了吗?”
回声如小石子扔进清澈湖泊泛起涟漪,一圈一圈荡到很远的地方,林秋宿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那些独自知晓的发誓,与如今耳边的声音,隔了名为岁月的长河,阴差阳错地相互呼应。
形单影只的男孩在山野间紧紧抱住自己,而多年后的现在,他在同一处地方转过头,就正对上谢屿看向自己的眼睛。
如果心潮能化为实质,必然在这瞬间盈满了林秋宿的胸腔肺腑。
林秋宿屏住了呼吸,再度吐息的时候,莫名充满了力量,而这份力量全数用作了回应。
他出声道:“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他还说:“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好像能把我变成一颗种子,被安放在他的眼睛里。”
林秋宿像是被移植过来的一株花朵,不习惯周遭的一切,只能很慢、很迟钝地生出根脉。
被细致地浇灌,被长久地等待,他才勉勉强强地抽出鲜绿的嫩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在期待自己生长得快一点?
雪天里被吻过发旋的时候?樱花前得到一个拥抱的时候?
下意识认为自己该独自面对,谢屿却毫无理由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他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个节点,如果必须给出答案,他可能不得不说每分每秒。
包括眼前也是每分每秒之一。
不过眼前有个本质性的差别。
林秋宿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其实很喜欢他呢?喜欢到小小的种子终于开花了。”
旁边的谢屿怔了一下,安静地听林秋宿继续讲下去。
“我一直存着他画的小狗,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告白,记得他是用一种多认真的表情,说想要当我的初恋……”
这阵子发生那么多事情,林秋宿曾顾虑重重试图断尾,沉默地只身回到故里,好像最初是打算将过往掐灭在旁人的议论之间。
然而到了最终,他彻底地放下防备,对另一个人抛出陈年积攒的秘密。
有什么东西跟着呼之欲出,他这次决定不去遮掩,直白地袒露出来。
“我真的好喜欢你。”林秋宿认真地讲,“谢屿,现在请你收下我的心。”
第74章 饭卡
海外工作室,凌晨两点。
写完蓝图工具书再上传云端,林观清关掉对应的需求单,再回复了几个高层的留言。
总办对他不正常的作息已经毫无惊讶,看过研发进度的报告,又问什么时候可以第一轮内测,希望能有个准确的节点。
林观清划了个DDL,再说:[运营和发行能配合,我这里就没有问题。]
这是一个比理想预期还提前了几周的时间,开发组这里压力会非常大。
不过面对高管的提问,首要考虑的自然是他们想看到哪种答案,自己实现的可能性又有多高,而不是畏惧于过程中具体会遇到多少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