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头眉头紧皱,舔了舔后槽牙:“说好了?明天,五千万。”
“五千万?!”余想心头顿时被绝望笼罩,“不是四千五百万吗,什么时候成了五千万?”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声刺耳的讥笑:“你之前拖了那么久,不要利息的吗?”
一股寒意,自脚底向上蔓延,席卷了余想全身。
“五百万的利息……你们怎么不去抢银行?!”余想愤愤道。
刀疤头鄙夷道:“装什么装?像你这种小网红,一场直播就能赚好几百万吧,区区五百万的利息,还叫钱吗?”
这番话对网红有很深的误解。许多主播表面光鲜亮丽,但其实也是公司的打工人,比如余想。一场直播那么多打赏,主播最终能拿到手里的,只有一部分。
余想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了般,整个人完全崩溃:“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高利贷,是犯法的、要进局子的你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刀疤头咬紧后槽牙,勒出满脸横肉,眼珠子一瞪,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余想无暇理会,瘫软在地上。
他和买主定好的房价,只有四千五百万。
五百万,五百万。
我到哪里去找这五百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落入一个无底深渊,再也无法翻身了。
“呜……哇啊啊啊€€€€”
余想失声痛哭,如丧考妣。
“你们这群坏人!都是坏人!呜呜呜……”
刀疤头暴喝:“哭什么哭!娘们唧唧的……”
一旁的大痣脸邪笑道:“老大,你瞧他这样儿,保不准真是个娘们。”
余想崩溃到听不进任何声音,赤脚跪在地上,自顾自地哭着,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米白色的针织衫下,清瘦的腰身隐约可见,皮肤偏生比衣服还要白,哭得眼睛鼻头红扑扑的,像刚被狠狠欺负过一番。
他也确实被狠狠玩弄过,被这不幸的命运。
刀疤头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偏头对大痣脸:“没看出来,你还好这一口?”
“嘿嘿嘿……”大痣脸笑得猥琐,“老大有所不知,有时候这男人啊,可比娘们还够味。”
更有跟班附和道:“反正拿不到钱,咱也回不去。时间还长,不如就……”
当面目可憎的男人一个个靠近,余想才后知后觉警惕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你说呢,小可怜?哈哈哈哈……”
“滚€€€€”余想攥紧了双拳,大吼,“你们现在立刻滚出我家!”
软弱的男孩发怒了,男人反而更为兴奋:“这可由不得你……”
危险步步逼近。
“住手!”
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是个男人,但听上去和那群催债鬼泾渭分明,沉冷、稳重。
余想微微一怔,蓄满泪光的双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洞开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一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落拓,有种遗世独立的孤高。
在他身后,漫天雪花疯狂地翻滚。
第3章 千万支票
男人气场太强,面对一群壮汉,仍有压倒性优势。
大痣脸本就心虚,率先乱了阵脚:“干、干嘛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男人走进屋内,手工皮鞋踏过地板,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敲在众人心上,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余想心跳如擂。
男人在他眼前站定,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金边眼镜,透亮的镜片背后,目光不带一丝感情:“我是这栋别墅的买家,现来同房主签合同。房价五千万,随后这笔钱会转到你们老板账户。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我已经报警,如果你们执意闹下去,很快会因私闯民宅、扰乱公共秩序、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而被拘捕。”
一席话毕,整座房子针落可闻。
前来催债的壮汉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此人衣着考究,看着价值不菲,五千万或许有门。再者,对方是个体面人,当着人家外人的面闹事,未免太难看。
“别忘了还钱!”为首的刀疤头恶狠狠地指了指余想,却明显比一开始显得色厉内荏。转而当做没看见他似的,自黑衣男子身旁匆匆而过。
其余随从争相效仿,从余想家里仓皇而出,像是害怕男人追上来似的,顺带关紧了房门。
屋内渐渐回暖,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余想睁着湿漉的双眼,仰视男人的面容,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
一张脸立体有型、犹如刀刻,但并没有很强的侵略性,反而像是雕塑般,古井无波。白纸般的肤色,浓墨样的瞳仁。睫毛浓密,在眼底留下一道富有神秘感的阴影。五官轮廓深邃,又带着一股久经世情的温和凝定。
不知是不是余想的错觉,男人的眼神,仿佛在他撑在地板的手上,停留得格外久。
“您是……沈教授?”余想挣扎着站起身。
“是我。”沈识律扶了他一把,又立刻收回了手,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余想先生?”
距离拉进,余想感受到男人身上凛冽的风雪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
“嗯嗯!”
刚刚哭过一场,余想的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呼吸也一抽一抽的,但是情绪渐渐恢复理智:眼前的男人,可是自己的金主爸爸,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不是说明天才回国吗?”余想问。
“是我的疏忽,搞错了时差。”沈识律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下了飞机,想在这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没想到经过此地,遇到有人在此闹事。余先生,你还好吗?”
嗓音极好听,沉沉地触在耳膜上,仿佛能抚平一切惊惶。
“我、我没事!这次多亏了沈教授,您帮了我大忙,真的非常感谢您!”余想深深鞠了一躬。
沈识律语气平淡:“举手之劳。”
“嗯……对了沈教授,您说过要直接入住的,我带您看看房间吧?”余想说。
“好。不过在那之前……”沈识律目光下垂,扫过余想冻得通红的脚掌,“天气冷,先穿上拖鞋吧,余先生。”
余想一愣,低头看向□□的双脚,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
“好、好的!”
趁脸红透之前,余想连忙转身,从沙发底下勾出粉色派大星的棉拖,套在脚上,顺便擦干脸上的泪痕。
转过身换上笑容:“好了沈教授,我们上楼看看房间吧,电梯在那边。”
“有劳。”
沈识律安顿在三楼的卧室。
房子坐北朝南,白天采光很好,整体格外通透,晚间也能欣赏到城市夜景。正如现在,远处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灯火辉煌,雪花飘洒。
而换个方向,又是另一番光景。
香江水榭北邻4A级景区雪羽湖,四面环山。沈识律的卧室北面,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好能欣赏到幽美宁静的自然风光。
除此之外,房间与隔壁书房打通,且有单独的卫浴,屋内陈设也按照沈识律的喜好做了调整,优雅大气,品位不俗。
“沈教授,您还满意吗?”余想有些忐忑,生怕达不到甲方要求,拿不到钱。
“很满意,余先生有心了。”
沈识律音色略沉,充满磁性,而此刻却多了丝清落的温柔,让余想前所未有地安下心来。
“那就太好了!”余想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再看看其他房间吧!”
从三楼再转回一楼。
客厅中央,有一堵厚厚的玻璃墙。说是“墙”似乎不太准确,因为它的两侧是开放的,可以通行,因此更像一面屏风。但是亚克力的透明材质,很难让人想象到它所发挥的作用。
“这其实是个水族箱。”余想解释向沈识律解释,“之前有一些水草、珊瑚、热带鱼之类的。就是……冬天太冷了嘛,所以就把它清理了。”
“原来如此。”沈识律很期待它装满海水的样子,不禁多看了两眼,“看得出来,余先生很喜欢海洋世界吧。”
“哈哈确实……”余想低下头,拖鞋上的派大星憨憨地笑着。
正是因为余想喜欢海底世界,余克寒才专门为他装修了嵌入墙体的巨大水族箱,仿佛把海洋搬进家里一般。可这种特殊的水族箱,需要专业人员定期打理。父亲住院以后,余想没有心思和精力顾及这些,才把它清理掉了,鱼儿也交还给水族市场养殖。
曾经的每一条鱼,都被认真取了名字。如今每每看到空空如也的水族箱,余想都会觉得很对不起它们。
绕过了透明墙。
“这里是厨房,相信您一定会满意的!”余想语调轻快,笑容灿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我的快乐老家,如今却要拱手让人了!
进入厨房的那刻,沈识律神情微怔。
余想并未察觉,仍在用过分的健谈掩盖内心的失落:“厨房很宽敞,采光也好,而且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只要您能想到的,这里一定都会有。沈教授,您觉得怎么样?”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余想疑惑地顺着沈识律目光方向看去:透明玻璃的壁橱里,挂着他粉色蕾丝边的围裙。
余想慌忙把它取下来,背在身后,脸色微窘:“不、不好意思沈教授!我忘了把它拿走……”
“没关系。”沈识律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看的双眼微弯,掩唇低低笑了声,“我觉得……很好。”
“唔……”余想手指绞着布料,笨拙地转移话题,“沈教授,您平时会下厨做饭吗?”
“这个……”沈识律微微垂首,目光幽远,笑意不减,“说来惭愧,我的一日三餐,不是叫外卖,就是下馆子,倒是辜负了这么好的厨房呢。”
“原来是这样……”余想浮现出些许遗憾的表情,但接着笑了,花瓣般的唇翘起好看的弧度,“沈教授工作繁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过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试一下,亲手做饭是一件很放松、很有趣的事哦!”
余想从小就喜欢鼓捣厨房,对烹饪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正因如此,他才能把日常性质的直播做大,有资格以此盈利。
生活起起落落,有时总是不尽人意。可不论何时,提起喜欢的事情时,总会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
沈识律并未言语,只是注视着眼前年轻的男孩,深刻的眉眼浸在蜜般的暖光中,温柔又认真。
原来如此。
因为是兴趣,是热爱,哪怕身处困境之时,也能笑着坚持下去。
两道目光相接,余想忽然惊惶地捂住嘴巴:“唔……不好意思沈教授,我的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