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识律用耳温枪给余想测温,“还是烧。”
碗里盛着刚出锅的白粥,沈识律坐到床边端起碗来,用勺子搅了搅:“饿了吧?先喝点粥。”
“好……”余想真的饿极了,盯着那碗粥吞口水,手却没有动起来的意思。
忘了。
沈识律淡淡一笑,舀了一勺凑到嘴边吹温。
这个动作,让余想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被子里抽出手:“沈教授,我自己来……”
沈识律摇头,汤匙已经挪到余想面前:“喝吧。”
“……”余想立刻停下了他的小动作,两手揪着被角,探头抿了一口粥。
“烫吗?”沈识律问。
余想乖巧地眨眨眼睛:“不烫,正合适。”
“那就好。”又是一勺。
余想乖乖接受投喂:“沈教授,您会做饭啊?”
沈识律笑笑:“现学现卖。”
余想仔细一品:沈教授应该真是第一次煮粥,生怕米粒夹生,所以多煮了一会,把米煮得很烂。
是特意为了我才学的吗?
余想又心暖,又愧疚。
他此刻才意识到,当初死皮赖脸留在这里,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以至于现在连累沈识律和他一起遭罪。
“沈教授,还是我来吧。”
柔软滚烫的小手,夺走了粥碗。接着,不顾温度,稀里哗啦吃了个干净。
沈识律啼笑皆非:“怎么这么着急……”
话音哽住,因为两颗泪珠落到碗里。
“沈教授,对不起……”余想的眼睛本就哭红了,像两颗烂熟的桃子,眼下又含了一汪泪花,愈发戳人心窝,“都是我不好,一直给您添麻烦……”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细微的抽泣声。
为了防止灯光刺眼,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柔和微弱,沈识律的面容晦暗不明,但声音却是一贯的低沉温柔。
“不是的。”
“小鱼,你不是麻烦。”
“我说过,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每说一句,沈识律都会温柔地抚摸一下他的头。
余想似乎格外喜欢被如此对待,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抬眸,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战栗不止地望向沈识律:“真的吗?”
“当然。”沈识律笑了笑,拿纸巾帮他擦去眼泪,“小鱼,你不要想太多,安心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一句安慰之辞,因为是从他口中说出,变得尤为值得相信。
“嗯!”余想抿唇点了点头。
“睡吧。”沈识律抽出余想背后的枕头,扶着他躺好,动作尤其轻柔,像在呵护某种易碎品。
平躺下的一瞬间,余想忽然不安起来。
“沈教授!”余想蓦地伸手,抓住了沈识律的衣角。
沈识律身形顿住。
心脏,像被猫爪挠了一下。
转过身,男孩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我睡在这里,您怎么办?”
沈识律微微勾唇,月光溶进他的眼神,叫人辨不清何者更温柔:“我就睡在隔壁书房,有事随时叫我。”
余想瓮声瓮气应了声“好”,接着裹紧被子,整个人藏了起来,蜷缩着像只蜗牛。
下一秒,就有什么在他的蜗牛壳上戳了戳:“小鱼?不要蒙头睡,会喘不过气。”
“哦,好的!”余想连忙规规矩矩躺平,轻轻扯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不能再往下了。
再往下,就会被发现他的脸已经全红了。
沈识律离开卧室。
余想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
好热。
真的好热。
直到寒意渐渐袭来,余想才回到被窝里,理智也回归大脑。
又一次因为我,沈教授失去了他的卧室,被迫到书房休息。
余想呈“大”字伸展开四肢。
这张床明明很宽敞嘛,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那也不能邀请沈教授同床共枕吧!
伸展的四肢又因羞涩缩到了一起,身上也渐渐渗出细汗。
等我病好了,一定要为沈教授换掉床单!
€€
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识律,被迫学习做饭。
因为是初学,做出的菜品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勉强填饱肚子,谈不上美味。不过正好余想心情低落,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挨过最难受的那段时间,余想搬回了自己房间。
这天早上,沈识律起床,准备随便弄点早餐填饱肚子,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系着粉色围裙,在厨房忙前忙后。
“小鱼?”沈识律不确定地叫了他一声,似乎在怀疑是不是幻觉。
男孩闻声转过身来,灿烂一笑,声线明快:“沈教授,早上好!”
几天过去,他清减许多,肩膀瘦削,腰身更是不盈一握。而脸上的笑容还是一贯的温柔可爱,让人一见,心情都变好了。
“沈教授,您来得正好,云吞面刚刚出锅,可以麻烦您端一下嘛?”
“……好。”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下来,落在男孩的肩头,和焦糖色的发梢,是他站在光下,又仿佛光追随他而来。恍惚之间,沈识律好像回到了从前,来到江城的第一个早晨,也是他这样笑着说早安。
桌上摆着含露的白玫瑰,云吞面冒着朦胧热气。
餐桌两头,两双漂亮的眸子彼此注视,一双清澈如溪,一双深邃如海。
但都流露着对对方的关心。
余想贴心地为沈识律备好筷子:“沈教授,我看家里的食材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冰箱里还剩了些小云吞,就煮了面。”
沈识律颔首,习惯性地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了。那明天一早,我去市场采购一些。”
“不用麻烦沈教授啦,我说过的,这些事情您不用操心,有我就好。”余想乖巧地笑着,“今天下班我去超市买点,晚上做饭也要用呢。”
闻言,沈识律动作一顿:“小鱼,你还要去上班?”
余想张大眼睛点点头:“对呀。”
沈识律嘴唇抿成一条线。
余想父亲走的那晚,沈识律就给他放了假,不用再帮他烧饭。甚至后来余想病了,沈识律亲自学习做饭、照顾余想。
明明昨天还因病萎靡不振,为亲人的离世伤心流泪,可是一夜之间,余想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回到了之前元气满满的状态……不,应该比从前还要积极向上。若是有人不清楚余想这两天经历了什么,一定会被他的笑容所感染。
但沈识律只觉得揪心:这种变化太过反常。
为什么?
“沈教授,您怎么不吃呀?”男孩歪着头,期待地望向他,“好吃的,我吃给您看!”
他夹起一口面条,吹两口气,咬住,接着微抬下巴,一口气吸到嘴里,大快朵颐。
“好吃!”尝到美味,余想口齿有些含糊地赞叹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满足,“沈教授您也吃呀,凉了口感就大打折扣了哦~”
见他这幅样子,沈识律微微有些紧绷的唇角终于放松下来,泛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嗯。”
即使心里有再多的疑惑和不忍,享受美食的时刻,就不要破坏气氛了吧。
“不愧是小鱼的手艺,真的很好吃。”尝到熟悉的味道,沈识律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许,试探着说,“好多天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余想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没关系,沈教授,您以后每天都能吃到!”
对前两天的事绝口不提。
“小鱼。”沈识律斟酌着开口,“其实,你可以多休息一阵子,别太勉强。我的厨艺虽然差强人意,但起码也在进步……”
“沈教授!”不知被哪句话戳到了神经,余想猛然放下筷子,抬头望着他,满眼急切和委屈,开口语带乞求,“沈教授,您不要再学做饭了,好不好?”
余想搁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了,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眉头轻蹙,眼尾未垂,琥珀色的眸子颤抖不止,像是宠物在乞求主人陪伴。
可怜巴巴的小狗。
面对男孩突如其来的请求,沈识律一时不解其意:难道是嫌我做的饭难吃?
可即使如此,也不用这么悲壮吧?
“您如果学会了做饭,自己也能做出好吃的料理,就不再需要我了……”
沈识律一愣。
“沈教授,我说过的,您只要专心工作、做自己的事就好,其余的琐事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没有得到回答,余想的语气近乎哀求,“沈教授,求您了!”
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沈识律对上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今早天还没亮,余想就起了床。
体温还有些低热,他也不在乎,习惯性地披上厚厚的棉服出了门。
在家闷了太久,本以为清早会很冷,没想到这两天刮南风,气温比想象中高些,呼吸也不会呵白气了。
也没想好要买些什么,几乎是习惯性地来到了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