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遗产 第22章

“没关系,我等您。”

“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么?”

“不是。”郁霜认真地说,然后像是不好意思,顿了顿,小声说:“你不在家,我会想你。”

听到这句话,周慕予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语气依旧平静:“我以为你只会吃饭睡懒觉。”

“才不是……”

“好了,记得吃晚饭,我要去机场了。”

“嗯。先生再见。”

挂掉电话,周慕予那点气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一只小宠物能指望他什么?他只要乖乖吃饭睡觉就够了。

然而天不遂人意,今天又延误又堵车,到家比预计晚了一个多小时。

郁霜还在等,听见车子进门的声音噔噔噔跑下楼,第一时间给周慕予拿外套。

“这么晚了,还没睡么?”周慕予问。

郁霜摇摇头:“您说过要回来的。”

“下次太晚的话先睡,不用等我。”

“嗯。”

郁霜乖乖答应,但他的眼神让周慕予觉得,这个死心眼的小东西下次还是会等自己。

周慕予进门到沙发坐下,顺便把郁霜拉进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习惯,每天回家先和郁霜聊一会儿天,问问他今天做了什么。

“今天弟弟肚子不舒服,在家休息,没有过来玩。”郁霜说。

周慕予哭笑不得,捏了一下郁霜的鼻尖:“我发现你很喜欢那只傻狗。”

“弟弟不是傻狗,它很聪明。”郁霜一本正经地反驳。

“好,不是傻狗。你们今天上了什么课?”

“今天没有上课……我太困了,总是打哈欠。”

周慕予自然清楚郁霜为什么犯困,听他这么说,揶揄道:“我听阿姨说,你十点多才起来。”

“那是因为我,我……”郁霜脸一红,面露羞赧,“阿姨怎么还告状……”

“阿姨怕打扰你,每天只能趁你睡觉的时候来打扫房子,然后等你下楼再悄悄去收拾卧室,你自己睡懒觉害人家等,还怨人家告状。”

这话自然不是阿姨说的,阿姨心疼郁霜都来不及,巴不得他多吃饭多睡觉。周慕予添油加醋地戏弄郁霜,郁霜说不过,撒娇一样埋在周慕予怀里小声道歉:“对不起嘛。”

这些天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郁霜渐渐不再像最初那样对周慕予充满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诚惶诚恐的畏惧,周慕予觉得这样很好,甚至觉得郁霜偶尔露出的粘人爱撒娇的马脚比他平日的听话懂事还要好。

所以周慕予愈发喜欢逗弄郁霜,偏偏这个小东西又笨又天真,他说什么他都信。

“先生,”郁霜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您可不可以跟阿姨说,她不用再避着我打扫房子了,我没关系的。”

周慕予抬了下眉:“你每天都在家,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郁霜喉咙一噎:“我,我不好意思。”

“可是这是你自己的事。”

周慕予故意这么说,郁霜果然又很委屈,扁了扁嘴,眼角耷拉下去:“我……”

周慕予不露声色,耐心等着下文,郁霜却说不出来了,憋了半天,破罐破摔地一头扎进周慕予怀里:“求你了……求求你,周慕予……”

他像只猫似的在怀里蹭来蹭去,半是哀求半是耍赖,周慕予的心被他蹭软了,语气也不自觉变软:“好了。我答应你。”

“真的吗?”郁霜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先生。”

第23章 “喜欢。”

有周书熠的陪伴和周慕予的照顾,郁霜渐渐开始有勇气走出家门,接触除他们之外的人。

他的性格柔软却并不脆弱,像流淌的水,无论遭受怎样的打击,总会一点一点恢复。谭律明曾说郁霜没有任何人也能生活得很好,所有试图圈养他的人包括谭律明自己,都不过是一厢情愿为金丝雀缀上更漂亮的羽毛而已。

金丝雀不是飞不走,只是不想飞。

能真正留住他的,是很多的宠爱,很多的安全感,很多的陪伴和照顾。

某天夜里郁霜梦到谭律明,醒来眼角湿湿的。梦中的一切已经模糊不清,唯一记得谭律明说:“再找别人的话,不可以对你比我差。”

郁霜坐起来楞怔了很久,拿起手机看时间,原来才不到十二点。

周慕予不在家。

今天朋友的酒吧开业,好说歹说让周慕予一定赏脸。这段时间周慕予一边忙生意一边照顾郁霜,对身边的朋友多有冷落,引得一片怨声载道,再不去露个脸实在不像话。

郁霜很懂事,主动对周慕予说自己会按时睡觉,让周慕予放心。说完举起那只粉色的毛绒熊,说:“小熊会替你陪我。”

那一刻周慕予差点就打电话给朋友说不去了。

现在郁霜一个人面对空落落的卧室,拿起旁边的草莓熊抱在怀里,曲着膝盖靠坐在床头。

房间只开一盏小夜灯,郁霜抱着熊发呆,想自己刚才的梦。

很久没有梦到过谭律明,都快要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他依然很温柔,梦醒前还认真地与郁霜道别。

郁霜在梦里似乎是哭了,他没有大喊大叫求谭律明别走,只是默默地流泪。如果是真的谭律明,在他落下第一颗眼泪的时候就会回头哄他,但梦里那个人没有,所以郁霜知道这是梦。

谭律明不会回来了。

又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周慕予的电话或消息。

€€€€还不够。

距离郁霜希望的样子还差得远。

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像谭律明一样理解他、照顾他、对他无限纵容和宠爱的人,所以郁霜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不太确定,会是周慕予先对他腻烦,还是他先把周慕予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这是一场赌博。

初春的夜晚寒意袭人,相隔几条街外的酒吧里,气氛正是热烈。

台上跳舞的姑娘穿着热裤,露出劲瘦的腰肢和修长的腿,每一次弯腰抚臀,都引得舞池里一片欢呼和尖叫。

稍远一点的卡座里,周慕予懒懒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酒杯,淡然欣赏台上的表演。

季骞不知道从哪里猎艳回来,一屁股坐在周慕予身旁,勾住他的肩:“我看你这杯酒端一晚上了,到底喝不喝?”

周慕予闻到季骞身上甜腻的香水味,皱了皱眉:“离我远点。”

“嘿,怎么了?”

“臭。”

“我懂了,你对女人没兴趣。”季骞一副讨打的样子,“那真没辙,这儿全是直男。”

周慕予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季骞:“滚开。”

“唉,别生气呀……”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季骞观察着周慕予的脸色,又凑过来:“上次那事儿,解决了没?”

“什么事?”

“我听说那几家快被你整死了。你下手是真狠啊,这么对付他们你得扔多少钱?”

周慕予放下酒杯,淡淡地说:“我扔得起。”

季骞咂摸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把他们耗死,最后你坐收渔翁之利,这招铲除异己玩得不错……诶对了,那小玩意儿呢,还好吗?”

“好多了。”

“啧,我是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他。”

季骞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郁霜是个物件。放到以前周慕予不会在意这些,但今天莫名觉得这句话刺耳。

然而酒吧光线昏暗,季骞没有注意到周慕予的脸色变化,仍然自说自话:“这事儿说到底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要是喜欢他,留着也就留着了。你要是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愧疚才养着他,我觉得也没必要。反正气也出了,该给的补偿也给了,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赵一沅终于忍不下去,趁周慕予生气之前打断季骞,把他拉到一边,“你喝多了吧你?”

季骞一脸不解:“我没喝多啊。”刚说完,转头看见周慕予沉着脸,立马改口:“啊,啊,我好像是有点喝多了,我歇会儿,歇会儿……”

赵一沅这段时间一直没敢往周慕予眼前凑,为郁霜准备了一大堆补品也被拒绝,周慕予在电话里说“他是受了惊吓不是坐月子”,一句话堵得赵一沅老脸通红,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今天朋友攒了局,周慕予赏脸赴会,赵一沅终于有机会当面道歉并表达对郁霜的关心和愧疚,总算是把周慕予哄舒坦了一点,他生怕季骞这个碎嘴子又把人惹毛。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什么也不懂。”

赵一沅一边赔笑一边给周慕予递了根烟,周慕予接过,就着赵一沅的手点燃:“就抽一根。”€€€€今天身上已经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味,再多抽点烟,等下回家又要洗好久。

赵一沅心领神会:“明白,嫂子不喜欢闻烟味。”

赵一沅谄媚的样子和这声“嫂子”叫得一旁的季骞愣住,更离奇的是,周慕予竟然没否认。

“不是,嫂子是什么意思啊?”

季骞又凑上去,周慕予看了他一眼,说:“老赵开玩笑的。”

“噢……”

淡青色的烟雾从周慕予的指尖缓缓飘散到空气中,赵一沅趁他心情还不错,大着胆子问:“有个问题我一直好奇。要是那天真的是那什么,你准备怎么办?”

周慕予神色不变,答:“先把你送进局子。”

赵一沅愣了一下,“哈哈哈”的干笑几声。

周慕予的目光落在空气里某处,过了一会儿,说:“我陪他戒。”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谈论吃饭喝水,赵一沅和一旁的季骞却听得心惊。

周慕予年轻时性格乖张,现在沉稳了许多,做事仍一如既往的狠厉,时常令人胆寒。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给自己留下过任何可被人指摘的污点,无论背后做得多难看,明面上都挑不出一点错。

但现在为了郁霜,他竟然说出这种话。倘若真的按他说的做,这将是他这一生做的最不理智的决定和最不划算的买卖。

赵一沅不敢再问,季骞也沉默下来,只有周慕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摁灭手里还剩一大截的烟头,说:“所以你该庆幸,那天不是那些东西。”

赵一沅暗暗捏了把汗,端起桌上的酒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不远处的舞池换了更炫的灯光,热身结束,真正的夜生活现在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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