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别墅。”
……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一个戴着棒球帽,帽檐遮掉半张脸的清俊年轻人站在窗边,从帽檐下露出来的唇紧紧抿着,拉成了一条直线,下颚线紧绷,提着背包的手背露出了明显的青筋。
他所站的那一处,灯光是温暖的昏黄色,但洒在他身上却呈现出了诡异的寒。
航班延误了,又,延误了。
上一次延误,他被带走关了起来,哪这一次呢?是被带走还是自己主动走?
应该是主动吧?毕竟那么亲密,有说有笑,仅几厘米就能亲吻上的距离。
他真的爱他吗?
也许不能说爱,爱这个字眼在他眼里总是太矫情,又或许只是在对他说的时候觉得矫情。
应该用喜欢这个词,人人都可喜欢,万物皆可被喜欢,喜欢花草树木,喜欢小猫小狗,也可以喜欢贺肖,是的,纪言郗也可以喜欢贺肖,仅仅是喜欢,但唯独不是爱。
他的爱被他压在了心底,留给K市的人。
所以他回去后要怎么做?把他锁起来可以吗?拿心交换钥匙,直到他愿意交换那一天。
"Hey, guy, Are U all right?"(帅哥,你还好吗?)
一个原先试图搭讪但被年轻人周身的低气压劝退的金发男孩犹豫了一番后还是上前询问,因为这个帅哥的状态太不好了,身上的每一处都盈满了盛怒的气息。
但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似乎只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导致他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下一刻也许会爆发出来,但也有可能会忍着然后伤害自己,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折磨。
然而金发男孩的询问没有得到回答,这也让金发男孩更加坚定自己的推断,眼前这个人有心理疾病,而且偏向于躁郁,他现在就正处在狂躁的前奏里。
“hey! hello?"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思绪正往极端方向远漂的贺肖回过了神。
他看着眼前的小金毛,怒意和阴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但也就一瞬,他便转开了视线。
烦躁,不想搭理任何人。
金发男孩见状也不脑,并排和他站着,而后自顾自地说:"Do you think the luggage carrier outside looks like Thomas?"(外面的行李运输车像不像托马斯?)
"Full name is Thomas Train. Cartoons from childhood, have you seen it ? "(全名小火车托马斯,小时候的动画片,你看过吗?”)
贺肖忍无可忍地转头瞥他一眼,不明白这个怪人为什么要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但是……外面的行李运输车确实像托马斯。
金发男孩歪着个头,似乎是在等贺肖点头说看过,然后他们可以就着这个话题聊天,最好在道别前留下联系方式。
但其实他只是在观察贺肖的面部表情,能留下联系方式最好,那样这个年轻人就能有幸成为他的第一个患者。
然而这个年轻人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掉了,并没有说他看过托马斯,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不过已经很好了,至少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至于让他在回到他的治疗师那里之前失去控制。
……
“明川在我我外公那,你不用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学校也请假了,你安心处理B市的事情就好。”
纪言郗吐了口气,“谢了,北冥。”
北冥那边顿了一下,“两?”
“不两。”纪言郗久违地扯了一丝弧度。
北冥:“他在我外公那还能陪老头,也省得我外公念叨我。但,心病还得心药医,他话越来越少了。”
“嗯,等忙完。”
“行,有困难吱一声。”
“好。”
纪言郗挂断电话后捏着眉心仰头靠进办公椅。
“纪总。”小刘推门进来。
纪言郗直起身,眼里是掩不掉的疲惫,“嗯?”
小刘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到桌子上,“下午得去一趟K市,龙宇的项目出了问题,文件在这。”
“先放着,我等会看,下午的会议推到哪一天了?”
小刘:“计划是三天后。”
纪言郗眉头一皱,“三天?”
小刘:“嗯,龙宇的人很难打交道,而且……他们有违约的倾向。”
“下午几点?”
“三点半出发。”
纪言郗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刘转身出门前,看了眼桌面上一口未动的饭菜,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刘走后,纪言郗重新拿起手机,手机里没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消息,他很想打个电话,但不明情况又不敢直接打过去。
他最后捏紧拳头,抬手磕在小刘刚刚放下的文件夹上。
……
下午三点半,一辆低调的黑色车子驶离B市,与此同时,抵达B市上空的航班也在备降。
四十分钟后,机场里的通道里人群涌动,贺肖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提着手里的背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手节上因为用力而显现出了白痕,与他手背上的青筋交映出一抹诡异的危险气息。
B市这个时节很热,路过的人都频频回首,他们不明白这个高个子年轻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穿长袖。
贺肖打车回了家,但不是贺家老宅,而是除夕那一夜与纪言郗住的那套公寓。
他把背包放下,而后洗了个澡,出来时他把左手臂上染红的纱布扯开,动作不至粗暴,但极其随意,就像那条手臂完好,他也只是在撸起一截袖子一般。
等到纱布完全落下,手臂暴露在空气中,那上面排布着刀具划出的细长刀口,以手腕那处血茄为起点,一直蔓延到手肘关节前方,最靠近胳膊肘的那一道,因为拆纱布时的牵扯,现在还在细密地冒着血。
但站在客厅中央的人却仿佛感知不到痛,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刀口,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径直朝厨房走去。
等他再出来时,脸上的阴翳和怒意少了一些,他看着手上多出来的那道红,眉间的焦躁一点点散去。
最后,他从一直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一卷新的纱布,不似刚刚拆下时的不在意,他包裹地很仔细。
从手腕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缠绕,每缠绕过一道伤口,他就眨一下眼睛,脸上也多一份漫不经心。一直到纱布缠住最后一道伤口,他在手肘关节处打了个结。
那个结,他第一次打的时候很笨拙,从那笨拙生疏的动作里不难看出他在模仿,但那不是一个标准医护的打法,那是只有一个翅膀的半个蝴蝶结,也是没有把线完全拉出来的半个死结。
第125章 脚镣的铁链是八米
同城配送是五个小时,距离他下班是半个小时,如果他加班,那九点去他公司楼下等他,然后给他打电话,十分钟后他可能会下来,然后可以回家。
不对,还不能回家,得上去拿走所有文件,再拿他手机告诉小刘明天的所有行程都推掉,推不掉就把集合卖掉,然后第三天,他会去代班,并通知他们纪总身体不适,在家休养。
B市傍晚的夕阳总是格外地吸引人,青橙的霞光会慢慢渡过橘红,最后落入血染的缸,把这一片天地都染成暗红色,无比疯狂、炙热且动魄。
公寓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是从没有拉紧窗帘露出的落地窗那探进来的暗红,但探到半路,这道暗红就被一道黑色的身影平直的截断,仅有边缘处还连着岌岌可危的一丝分不清是清辉还是红光的影。
贺肖抬眼从那处落地窗望出去,收回视线时舌头舔过略微干燥的唇。
他想,现在就可以下订单了。
……
K市,到达酒店时,纪言郗收到了贺肖发来的消息,很简短,问他:哥,今晚加班到几点?
纪言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本想说今天出差去K市,但或许是突然放松了一些,心里久违地起了点调侃的兴致。
他回:
€€€€老样子,加班到午夜,等你给我回消息,奈何深夜望君君不归阿。
€€€€今天怎么这么早给我法消息?肖姨没看着你吗?
他发完后等了大约十来分钟,贺肖那边才回他:她睡着了,我现在在房间里。
纪言郗看到这几个字时,手快过脑子,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视频通话就已经拨了出去。
但,贺肖没接。
纪言郗疑惑片刻,发消息问:怎么不接?不方便?
贺肖看着手里的电钻,还有散落在地上的脚镣和手铐,片刻后回他:在马桶上。
纪言郗看着那四个字,脑补了一下扯开了嘴角轻笑出声,声音很低,但小刘在捕捉到声音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纪言郗放松的模样。
不久前还是个无忧无虑肆意潇洒的年轻人,紧紧三个月,那份无忧无虑肆意潇洒便完全腿了去,取而代之的是被迫的成熟稳重和冷酷杀伐。
纪言郗没有发现小刘的目光,他带着笑给贺肖回消息:原来不归君被困在了马桶上。
之后他没有再得到回复,刚好也要下车了。
他下车后从身后随行的人手里拿过行李箱,把手机放入口袋,走进酒店。
还是上次遇到黎文清的那家酒店,这段时间来K市出差的时候一直住这里,住习惯了。
……
夜里九点,集合大楼下,贺肖准时给纪言郗发消息,纪言郗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都没有动静。
贺肖靠在车门上,头微垂,脚尖点着地,就像去年夏天他靠在院墙含笑目送近乎气急败坏的纪言郗那般,只是可惜,现在这里没有石子,少了那份乐趣。
他回了一趟贺家,取了车后来到集合,从踩下油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沸腾。
他现在靠在车门,不管是脚尖点地还是摩擦不停的手指,都是他压抑那份喷薄欲出的兴奋的动作。
他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后知后觉自己这个状态不对,但他无法自控,仿佛所有神经都被那几张照片束缚住,紧紧地包裹着,然后撕扯,将他所有的理智都一一啃噬,最后带着他一路沉沦到这种疯狂里。
黎文清阿黎文清,为什么你会这么阴魂不散呢?
为什么他都和我在一起了你们还那么亲密地坐在一起?
是亲上了吧?坐的那么近,就连灯光都那么暧昧。
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