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裴默不作声地拨开他的手,自己用手按着暖水袋,背过身去,一句话都不肯同他讲。
沈澍在他身后坐着,犹豫着,伸出手又缩回,来回几次后,终于还是探出去,很轻地碰了碰姜裴的肩膀。
“对不起,哥哥,”他的声音里含了胆怯,“哥哥,你生我气了吗?”
“你骂我吧,或者打我,都可以。”
“不要不理我。”
他等了很久,眼前那片单薄的背脊半点都没有动过。
“哥哥,”他垂着头,一点一点地蹭过去,像是沮丧极了,“我好像总是会让你受伤。”
“我很努力了,可是没有办法。”
“我不想的。”
“一点都不想你受伤。”
“可我又真的好生气好生气。”
“我知道不是哥哥的错,是我不讲道理。”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哥哥,”他将脸贴在姜裴的肩膀上,声音里带了一点细微的哭腔,“我要怎么办啊?”
第39章 蹭蹭
姜裴的肩膀很轻地颤了颤。
有什么东西洇湿了那一小片衣物,热烫的,叫他忍不住地发抖。停了会,又渐渐地冷下来,寒意一点点顺着,像是要沁到骨缝中去。
他有些茫然。
在沈澍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唇微微动着,张开一点,又重新抿得很紧。长睫垂落下去,弯成两道茸密的弧线。
姜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雨天,湿漉漉的小狗蜷缩在忍冬藤下,睁着一双黑色的圆眼睛,很渴盼地看人,等着面前这个人来救他。
大概是等不到的。
姜裴闭上眼,喉结很轻地上下滑动着,脖颈弯出脆弱的弧度,像是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地折断。
他渴盼着的人身陷囹圄,尚且自顾不暇,又怎样能想出办法救他。
牵着人朝前走的手,是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伸出去的。
姜裴从前不懂得的道理,都在沈澍的眼泪中一一明白。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天才,只好先救自己。
“哥哥,”沈澍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胛上,钝钝地疼。
他像是猜透了姜裴的心思一样,声音很轻地对他讲,“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呢?姜裴想。
后悔当初在花园里,贸贸然地救了一条受伤的小狗吗?
如果时间倒流回去,他大约还是会对着那时的沈澍伸出手。
说不清为什么,他那样想,就那样做。
姜裴不是喜欢撒谎的人,于是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趴在他肩头的沈澍被带着晃了两下。
后者的脸上很迅速地带上了笑,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翘着,笑漫溢出来,像是会跳舞的盒子娃娃。
姜裴总是会不适时地心软。
他摸透了这一点,于是连带着更爱这个人。
像是发现了一只挠人时候会小心地收起爪尖的猫。
“哥哥,”他附在姜裴耳边,小小声地开口,像在讲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都是骗你的。”
“我坏透了。”
“哥哥救了我,所以要负责把我教好。”
他伸出手,小心地按在姜裴的肩头,将人拨过来,同自己面对着面,很轻地亲在那张染血的唇上,舌尖抿一抿,尝到了带着涩的甜。
“我是哥哥的,哥哥这辈子都赖不掉。”
沈澍自顾自地解读了姜裴无声的回答,于是重新变得欢快,热情又粘人起来。
姜裴闭着眼不肯理他,他就伸出手指,一下下地拨弄着姜裴纤长的眼睫,像是在摆弄心爱的娃娃。
他记着仇,声音吞吞吐吐,不大情愿道,“哥哥从前……从前和别人睡觉,”
“以后就不可以了噢。”
“哥哥是我的,”他说着,有些费力地将姜裴往怀里揽,额头同后者相抵,残留的热度透过皮肤一点点地传过来,“只能叫我亲,和我睡觉,不许有别人。”
姜裴发着热,身上没什么力气,连带着一阵阵头疼,此刻同沈澍挨着,带一股凉意,也说不上难受,索性就由着他抱。
沈澍依旧在絮絮叨叨,耐不住委屈,又不敢再使性子,怕姜裴生气,只好小声地斤斤计较,“从前那些人不好。”
“哥哥统统都忘掉,不要再记得了,好不好?”
“往后就只想着我。”
姜裴嫌他烦,眼也不肯睁,拿话去堵他,“哪里不好?”
“都是精心养出来的,腰软,又会叫,蹭一蹭就泛红。”
“我觉得好。”
他虽然没经过,到底是生意场中来往过几轮的,荤话的道道儿他清楚得很,这时便专拣沈澍不爱的听说。
沈澍心里酸极了,像埋了半缸子陈醋进去,圈在姜裴腰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头埋在后者的脖颈处,带了些故意报复的心思一般,用毛茸茸的发顶去蹭项间那处的皮肤,直到那一小片皮肉泛了红,才肯停下。
“哥哥也是,”他在装腔作势地控诉,“蹭一蹭就要泛红,公主一样娇气。”
“比别人娇气得多。”
“干嘛还要去蹭别人?”
姜裴于气恼中又忍不住觉出几分好笑,先前那番借机发作出的火被这几下折腾过,又几乎散了干净,没什么好气地怼他,“那我自己蹭自己!”
“把手松开。”
“不要,”沈澍抱着他耍赖,一双黑眼睛透亮,葡萄珠子一样地看人,“哥哥蹭我吧,好不好?”
“我也很软的。”
他像是口舌笨拙的推销员,扒着顾客的门框不许人走,言语匮乏偏偏又万分卖力。
“我去练瑜伽嘛,哥哥,好不好?”他拿手比划着,言辞凿凿,“到时候可以特别软,折过来。”
“哥哥想怎样蹭都可以。”
“而且我也会叫的。”他回忆着姜裴的话,攀比着补充,“我学东西很快,哥哥。”
“我很聪明的。”
话音落下不久,还没等到姜裴回答,他的肚子就很突兀地响了一声。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变得静默。
姜裴将目光一寸寸地沿着他的身体移下去,一直到了小腹处。
沈澍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手,很隐蔽地想要移到罪魁祸首的地方,按住它。
还没来得及实施,第二声又紧接着传来。
“嗯,听出来了,”姜裴眼见着他脸上浮起的红,并不肯就此发了善心,目光在那里停住,淡淡道,“会叫。”
“声音还挺独特。”
他对着沈澍的小腹,很理所当然地命令道,“再叫一声。”
“哥哥!”沈澍的尾音里几乎带了气急败坏进去,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伸手按住作乱的肚子,还是按住姜裴灵敏的耳朵。
“不是叫给我听的吗?”姜裴微微侧了侧头,又问他,“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叫?”
沈澍很难得地在姜裴面前落荒而逃。
他要去楼下找些吃的,收拾好不安分的肚子后,再回来找姜裴算账。
姜裴听着‘蹬蹬’的下楼声响,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拨掉了敷在手背上的热水袋。
肿起的部分略消退了些,只是针眼处还泛着些青紫。
他看了看,抬起手背,对着床头狠狠地撞了过去。
想要从沈澍手中逃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在一点点的拉扯中握住他的软肋,瓦解他的戒备,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
不过就今日沈澍的表现来看,这步棋他赌对了。
倒也不枉他昨晚开着窗子吹了半夜的冷风。
手背红了一片,疼痛来得锐利而鲜明,姜裴紧紧地咬住下唇,蹙紧了眉心,十分不开心地决定把这笔账安到沈澍头上。
第40章 苦夏
沈澍先前藉着沈洄那一档子事的由头,将公司里的一摊子统统丢给陈量,自己放了长假,溜回家来躲清闲,好不快活。
时间多了,他更是黏姜裴黏得紧,热恋中的企鹅一样,紧紧地贴在人后,分开半个钟点就好似要活不下去。
吃饭要跟,睡觉要跟,走路都跟在身旁。
姜裴觉得自己不仅是在被人关着,更被半强迫地缀了条巨型尾巴,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
偏偏尾巴自己还没有半点觉悟。
“哥哥中午想吃什么?”沈澍在他眼前晃悠了半个上午,一个问题足足问了十一回,乐此不疲。
他近来生出兴趣,跟着许妈研究做菜,系了条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崭新的米色碎花围裙,两根绳束着,勒出一把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