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情人?”莫森的语气中染上几分哂意,“我不是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吗?”
时灼可不上他的当,见状好整以暇地提醒他道:“上校别忘了,你刚才发誓的时候,用的是莫森€€诺因这个名字。”
被他当场揭穿那句话里的漏洞,对方脸上的神色依旧未变分毫,“养情人也需要一大笔开支。”
尚未跟上他的对话思路,时灼有些诧异莫名地望向他。
“吃穿住行需要我提供,拍卖会上的手链也是我来买。”莫森条理清晰地数给他听,“养你一个就已经足够,我没有多余的钱再养第二个。”
“毕竟,”对方话语顿了一秒,眉毛轻轻动了动,“帝国边城上校的薪水可不高。”
“……”
时灼不由得面露语塞。
这晚时灼被司机送回住处的时候,又一次在院门外发现了玫瑰花。与上次含苞待放的花束不同,银色雾面纸中的玫瑰已经完全盛放。时灼原地驻足盯着那束花看了几秒,继而如同上次那般弯腰捡起来,转身毫不留恋地丢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几天的平静生活中,被丢掉的玫瑰花没有再出现过,而时灼再见到莫森的时候,是他搬去兰德街住的那天。
季节已经在自己浑然不觉间走过初秋,种满整条兰德街的梧桐开始大片泛黄。搬运工人在铺满落叶的院门前进进出出,鞋底踩在层层堆积的叶片上发出脆脆的声响,时灼随身带来的行李并不多,那些人搬进来的大多是家具摆件。
在人工智能侵占劳动力市场的这个时代,帝国的高官与富豪们仍旧更偏爱旧时代的人力。
年轻的管家亲自领木工穿过前门,去后院里装高高大大的秋千架子。对方虽然顶着管家的头衔,可从他衣服下结实的身材看得出来,这人并非只是个普通而平庸的管家。
时灼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来,这是莫森自己从罗那城外带进来的下属。
前院里的人忙碌得无暇顾及他,时灼就自行打量起周围的情况来。监狱长的家并未与他们的院子紧挨,中间还隔着宽敞道路和围起来的矮栅栏。但也多亏了这些开阔视野的矮栅栏,时灼才能够轻松将隔壁院子里的景象收入眼底。
譬如听到这栋沉寂已久的空置院子中,传来了久违的人来人往热闹声响,隔壁一只爱看热闹的金毛大狗,立刻就抬起两条前肢扒住栅栏,兴奋又好奇地摇着尾巴探头往这边看。
而跟在金毛大狗身后走过来的李戚容,正一脸沉闷而又不耐烦地紧紧拽着手中狗绳。
时灼看得眉尖微微上挑,趴在栅栏后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示意。
认出他这张讨人厌的熟悉面孔,李戚容臭着脸松开牵狗绳转头走掉了。
时灼也没有太在意,隔着中间那条路观察金毛大狗,发现那只狗虽然体型沉重庞大,模样看上去却不怎么凶恶,与狗主人的面相天差地别。
“那是谢里登养的狗,名字叫奥利奥。”莫森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时灼撑着栅栏起身回头,“上校,你想去谢里登家里调查什么?”
“查他们走私的货物。”莫森没有向他隐瞒。
时灼早有预料般了然点头,盯着对面那只狗思索片刻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口:“要想去到主人家里,就要先和主人打好关系。”
莫森没有反驳他的这句玩笑话,“今晚谢里登不在,我们去他家一趟。”
时灼对此没有异议,从栅栏前彻底转过身来,眼含笑意与面前的人对视问:“上校,兰德街的独栋院子应该不便宜?”
“不便宜。”对方回答。
“那么,”时灼好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身为薪水不高的帝国边城军官,上校终端账户里的余额还好吗?”
莫森闻言,面上神色略有微妙地顿了顿,随即言简意赅地朝他解释道:“我有积蓄。”
“积蓄?什么积蓄?”时灼满脸兴致勃勃地追问,末了不等对方给出理由和答案,就先嘴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该不会是这些年攒起来的老婆本吧?”
“……”
莫森轻眯眼眸什么都没有说,望向他的目光却犹如冰锥般散发出轻微冻意。
时灼见状,下意识地干笑两声。
自知嘴上没把门惹恼了对方,带着一脸知错就改的真诚表情,他原地举高双手缓缓朝后退去。不想身后却还有其他人在,时灼一时不察头也不回地踩在了对方脚上。
他眼中略有错愕地站稳身体,将鞋底从那人脚面上挪开,神色满怀歉意地回头想要道歉时,却毫无准备地对上了身后人微愠的双眼。
对方似乎听到了他调侃莫森的话,看起来比莫森本人还要更加生气。仿佛在那人的眼中,时灼已经是冒犯神圣的罪无可赦之人。
认出青年是莫森带来的年轻管家,他莫名而不解地轻轻扯开唇角,心道踩个脚而已干嘛这么生气,随即按流程向这位管家道了个歉,就在对方的沉沉注视中转身走开了。
剩下莫森站在原地,收起眼中情绪将视线转向青年问:“有事?”
时灼原本已经走出了十来米远,看出管家似乎有正事要与莫森谈,他决定先去收拾自己要睡的房间。然而往前走了好几步才记起,自己还不知道要睡哪个房间,只得又原路返回去找莫森问清楚。
因而他并非是真心想要偷听,只是不小心听到了管家与莫森的对话。更别说还只是听了个断断续续,拼拼凑凑起来既没头也没尾,总结起来基本可以概括为,那位年轻管家对自己的不满抱怨€€€€
“……他看起来嬉皮笑脸又油腔滑调,上校为什么不让肖棠留下来,肖棠可以更好地帮助您。”
嬉皮笑脸又油腔滑调的时灼听了个懵懂困惑,肖棠?肖棠又是哪位?他识趣地没有主动问出口,而是装作从头到尾没听见,径直绕过管家朝莫森问:“上校,我应该睡哪个房间?”
后者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管家,“让罗温带你去。”
罗温这才收敛起面上不该有的表情,听从莫森吩咐带时灼去新的房间。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看出这位罗温的关系与莫森不一般,而对方又向莫森直言不喜欢自己,深知与对方相比这里谁才是外人,时灼并没有打算再去招惹他。
他被分到了主卧旁边那间卧室,但即便是如此,房间也比他在柏朗路住的那间大。时灼独自留在卧室中整理衣服,直到中午饭点才被家庭机器人叫去吃饭。
机器人还是从柏朗路带来的那台,这让时灼心中颇有几分亲切的感觉。新房子里还配有清洁人员和厨师,那位始终没给自己好脸色的管家,正在餐厅里指导和训练其他人上菜。
时灼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去,二话不说习惯使然地在莫森身旁坐下,“上校,请这么多人来做事要花不少钱吧?”
后者不置可否地轻瞥他一眼,“那不如你来做?”
时灼不见半点停顿地用力摇头,视线扫过眼前陆陆续续端上桌的菜,不由得伸手拢在嘴前凑近对方耳边,用罗温听不到的嗓音小声咋舌道:“上校,我们可以适当缩减一点开支。”
“是吗?”莫森反问。
“毕竟我觉得€€€€”他习惯性地想要开玩笑调侃,却在回想起罗温的脸色时及时打止,连带要说的话也跟着卡壳了一下。
莫森语气毫无波澜地接过他的话:“老婆本?”
“……”
“我什么都没有说,上校。”时灼连忙神色无辜地撇清自己。
“你是没有说,我替你说了。另外,你大可放心,”莫森压低声音不带感情地回答,“老婆本还有,只是老婆没了而已。不过既然没了,”说到这里,对方话语微微一顿,侧过脸来目光微嘲地扫向他,“不如你赔给我一个?”
“……”
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时灼坐在餐桌前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19章 偏见
罗温的视线立刻如雷达般,紧追着声音朝他瞪了过来,只差没将“餐桌礼仪”四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时灼先是下意识地面露心虚,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始作俑者后,早已是百口莫辩有苦说不出来,只能语塞地望望罗温,又眼含期待地望望身旁的莫森。
却见对方一脸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要替自己说话的打算。
“……”
时灼只得转过头去与罗温干瞪眼,意图用面部表情让对方明白过来,这回油腔滑调的人可不是他,但罗温非但没能领悟过来,反而一脸严防死守地盯着他,唯恐自己言语间玷污到他的上校。
意识到自己被莫森坑了,顶着罗温如有实质的视线,时灼若无其事地装瞎回头。直到片刻后明显感知到,落在自己后脑勺的目光终于消失,时灼才背对罗温压低声音朝莫森控诉:“上校,你是不是在故意报复我?”
他满脸证据在手言之凿凿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良心不安,可偏偏深知他性情的莫森不为所动,“你要当真也可以。”
“……当真?”时灼思来想去,前进后退对自己都没好处,“上校,”他满是匪夷所思地降低音量,“你让我上哪去给你找?”
莫森弧度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
“……”
将他的反应看得真真切切,时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当真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
时灼不免有些郁闷地偏开脸去,懒洋洋地阖上眼皮坐等管家开饭。吃完饭时灼就没了别的事情,下午罗温备好要送去监狱长家的礼,时灼就被叫去了莫森的书房里开会。
晚上过去问候只是探探情况,尽可能地获取有关对方家中的信息,罗温更是重中之重地提出来,谢里登因为工作原因,白天基本不会在家。家中只有李戚容和那只叫奥利奥的金毛狗,以及管家和剩下若干名下人。
而时灼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办法和李戚容拉近关系。
罗温的出发点没有错,但前提必须是要建立在,那晚他没有在总督府惹到李戚容。不过就算是有那晚的糟糕开场在前,时灼也并未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难,所以他没有出声否决罗温的提议。
莫森亦是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自此罗温就信心满满地以为,时灼的这一步已经算是十拿九稳。然而直到当晚他在谢里登家中看见,时灼与李戚容气场不和的相处模式时,才悔不当初地意识到,是自己对时灼太过轻信了。
倒也并非时灼自己想这样,大概是上午在自家院子里,隔着栅栏对他笑得太灿烂了点,以至于李戚容到晚上还气在心头,从见面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管家在会客厅招待莫森与罗温时,时灼就被罗温使眼色赶去前院里。大约是每天有固定时长的陪玩任务在,李戚容虽然表现得相当不情愿,但也仍是冷着脸坐在院子里没有走。
他似乎才从外面遛完狗回来,牵狗绳还套在狗脖子上没有取。他已经累得坐在椅子里不想动弹,金毛大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又叼来心爱的飞盘不停往他手中拱。
李戚容伸手按住他的狗脑袋推开,面容浮躁地抬起脚尖顶向它的前肢,“自己去玩,别来烦我。”
金毛大狗松开咬在嘴里的飞盘,失望不已地原地蹲坐了下来。将一人一狗的互动收入眼底,时灼径直走过去弯腰捡起飞盘,试探般地朝狗扬了扬飞盘喊:“奥利奥?”
奥利奥偏过头来定定地打量他,李戚容冷声嗤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奥利奥认生。”
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时灼继续朝奥利奥摊开双手道:“过来宝贝。”
话音落地,金毛大狗还真就从原地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略微警惕地凑过来轻嗅他指尖。
时灼手指放松任由它嗅了片刻,确认自己对它的危险系数降低后,他游刃有余地翻过掌心按住它的脑袋揉动。
奥利奥被他摸得享受地扬起脑袋来,李戚容亦瞬间面含惊色地坐直了身体。唯有时灼从容不迫地将手中飞盘丢出,再让奥利奥将飞盘从远处叼回来。
因而当罗温满含期待地走出来,看到的不是时灼与李戚容和乐融融的场景,而是他拿着飞盘满院子逗狗玩的画面时,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气到乱飞的面部表情。
“上校,”罗温无法苟同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这就是你说的合适人选?”
盯着远处跑动的时灼看,莫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
终归是有些看不下去,罗温开口叫停了时灼的玩乐时间,等他走近后就皱紧眉头低声训话:“时先生,还记得你今天下午在书房,对上校许诺过的那些话吗?”
“当然记得。”时灼语气带笑地回答。
“既然还记得,那么我请问,”罗温逮人训话的模样,像极了军队训新兵的严厉长官,“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罗温先生看不见吗?”时灼收起面上笑意,一本正经地出声替他解惑,“我在和奥利奥玩。”
罗温听得额角青筋隐跳,“时先生,和奥利奥玩这件事,能拉近你和李戚容的关系吗?”
时灼闻言,还真就认真想了想,“不能。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镇定自若,“能拉近我和奥利奥的关系。”
“……”
罗温一时气得有些呼吸不畅。
却见时灼惊讶地朝他脸上望过来,“管家先生不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