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余鹤毕竟是个初学者,完全没有临床经验,他心里高兴但并不敢和傅云峥说,生怕引人空欢喜一场。
傅云峥不愿意动,只愿意呆在窗边,余鹤就陪他呆在窗边。
二人都没说话,静静坐了一会儿。
傅云峥瞧见余鹤没有挪地方的意思,手指微微一动:“回沙发上吧。”
余鹤笑了笑,推着轮椅到沙发边,把傅云峥的双腿平放在沙发上,曲着的双腿骤然伸直,傅云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傅云峥是很耐疼的,这会儿一定是很疼很疼才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双腿没知觉时余鹤还敢按一按,现在双腿正疼着,在医生来之前谁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余鹤才在中医学院读了不到一个月书,连说是半吊子都抬举了,根本不敢乱碰。
余鹤拿了手机,离开客厅去给梁冉打电话。
梁冉是中医药学院公认的天才,无论多晦涩难懂的古书典籍都能过目不忘,旁人都在为背诵穴道位置、中草药品种及分类而头疼时,梁冉打眼一过,全能对答如流。
电话拨通,三声后梁冉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怎么了,余少爷?”
余鹤将傅云峥的情况大致讲给梁冉,又说了自己的分析,而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说的对吗?”
梁冉琢磨了一会儿:“没问题啊,失去知觉多半是外伤引起的神经损伤,这种情况应以综合性治疗为主,可以采取局部物理治疗和其他辅助功能配合神经锻炼。神经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儿双腿出现痛觉是神经恢复最显著的外在表现,肯定是好转的呀。”
余鹤卧槽了一声,原本喜忧参半的心情瞬间转晴,匆匆捧了梁冉一句:“卧槽,冉哥牛逼,多谢梁主任,小弟回头请你吃饭,先挂了,拜拜。”
梁冉那边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余鹤就挂断了电话,一阵风似的冲回傅云峥身边。
“傅云峥!”余鹤一头扎进傅云峥怀里,吧唧一口亲在傅云峥脸颊上:“双腿出现痛觉是神经恢复的显著表现,是好转!”
余鹤一头扎进来,傅云峥下意识用双手揽住余鹤,余鹤亲他也没躲,右手安抚性的在余鹤后背拍了拍。
傅云峥:“小鹤,医生已经跟我说了。”
医生?
余鹤缓缓回头,看到了客厅里站在不远处的医生、助理、护士、还有来来回回正在搬医疗检查仪器的帮佣。
打眼一过,也就二十多人吧。
余鹤隽秀的美貌微拧,转过头又看傅云峥。
妈的,这一幕好熟悉。
傅云峥瞧出余鹤的窘迫,又拍拍余鹤:“没事。”
余鹤安之若素,又在傅云峥颈边蹭了一下,才翻身下来,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
章杉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给余鹤端上了一杯放了柠檬片的冰可乐。
医生给傅云峥做检查时,余鹤开始还神游天外,听医生向傅云峥讲述病情时,发现十句话自己居然能听懂九句,就停下来认真听医生说话。
并不断在手机备忘录上几下关键点。
傅云峥原以为余鹤在玩手机,余光瞥到余鹤居然记满了医学术语,心头一颤,仿佛连疼痛钻心的双腿都好了许多。
这就是多巴胺的神奇力量吧。
众目睽睽之下,傅云峥牵住余鹤的手:“小鹤。”
余鹤抬起头,手机屏幕白亮的光打在下巴上:“嗯?”
一句话在傅云峥口中千回百转,终是忍耐不住,他示意余鹤附耳过来,余鹤就乖乖凑过去。
傅云峥温热的吐息喷在余鹤耳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余鹤说悄悄话:“小鹤,我好喜欢你啊。”
余鹤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他看向傅云峥,傅云峥也看着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
晚上,傅云峥的腿还是很疼,医生开了止疼药,但傅云峥没有吃。
疼痛分为很多阶段,酸痛、胀痛、刺痛,傅云峥必须亲身感受才能将身体的真实状况反馈给医生。
傅云峥的理性与自律令余鹤心惊。
“你太能吃苦了。”余鹤紧紧搂着痛得发抖的傅云峥:“吃一点点止疼药吧,这么疼你也睡不着,休息不好对恢复也没好影响。”
傅云峥的声音始终如一沉稳:“我是不是影响你睡觉了?”
余鹤说:“没有,我本来也不困。傅云峥,我可开心了,我总结出一个规律,你知道是什么吗?”
双腿虽疼却是好转的现象,傅云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康复抱有期待,但又怕希望落空,不愿意总去想这件事,不如和余鹤说些闲话凑趣,也好转移注意力。
傅云峥回答道:“知道,你特别高兴或者特别生气时会叫我的名字。傅云峥傅云峥傅云峥。”
余鹤笑道:“这也是一个规律,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发现,每当人开始倒霉的时候,就是他要走运的时候,就好比一件事你做的特别不顺,其实不见得是坏事,没准这是往后更顺的预兆。”
傅云峥嗯了一声。:“很有道理,但你下次和人将这个规律时可以直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余鹤气得咬了傅云峥一口,很霸道地说:“塞翁说的是塞翁说的,我说的是我说的,你以后要听我说的,以我说的为准,知道吗?”
傅云峥沉默片刻:“以你说的为准没问题,但塞翁失马那句,其实不是塞翁说的,是刘安说的。”
余鹤大为不解:“为什么是刘安说的?”
傅云峥回答:“因为塞翁失马一节出自《淮南子€€人间训》。”
余鹤:“那不应该是淮南子说的吗?”
傅云峥:“......淮南子就是淮南王刘安。”
余鹤仰起头,思考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在故意逗我,明知道我不懂,故意引我说蠢话?”
傅云峥没犹豫,直接认下了:“嗯,我喜欢逗你,你特别可爱。”
余鹤在傅云峥脸上亲了一下:“老狐狸。”
傅云峥也仰起头,嘴唇也落在余鹤颊边:“小笨鹤。”
余鹤紧紧环着傅云峥的脖颈:“傅云峥,我刚才总结的叫做运气守恒定律。你看最近直播间、校园、还有你那大侄子傅聪林都在给我们找麻烦,但是呢,你的腿忽然有了好转。我真是太开心了,只要你能有一点点好转,这些倒霉事就都值得。”
傅云峥想了想:“可是我不想你倒霉,我希望你总能顺顺当当的,你因我而遭受非议,哪怕早有预料,我还是特别、特别不高兴。”
余鹤侧过头,在黑暗中描摹着心上人的轮廓:“傅云峥,你很清楚他们之所以不相信你喜欢我,归根到底还是除了钱色交易他们想不出其他原因,我以后会更努力,总有一天,没有人再会质疑我们的感情。”
傅云峥哑声说:“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
这话余鹤爱听,他问:“我哪儿好?”
傅云峥如实回答:“哪儿都好。”
*
周日这天,两个保镖拎着捕兽笼回来交差,银色金属兽笼里装着五只猫,一大四小,就是从庄园里跑出去的五只。
笼子里,五只猫警惕的缩在角落,母猫耳朵背在脑后,余鹤伸手喂它猫罐头时差点被抓。
余鹤猛地缩回手:“你怎么这样啊。”
母猫弓起身子,朝余鹤哈了一口气。
余鹤内心大为受伤。
几只猫好像都不认识余鹤了,这种没良心的行为令余鹤大失所望,养猫的热情几近熄灭。
傅云峥问他:“还养吗?”
余鹤很失落地摇摇头:“算了,哪儿抓的哪儿放吧,强扭的瓜不甜。”
听到这儿,傅云峥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强扭的瓜不甜。”
保镖见状安慰:“余少爷,您要是真喜欢养,不如去宠物店买只回来,宠物店的猫几代以上都是早养熟了的。很亲人,没这些野性。”
余鹤心灰意冷:“再说吧。”
保镖拎着补兽笼离开后,余鹤抱着笔记本电脑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傅云峥忍着腿疼看了几份合同。
“小鹤,”傅云峥忽然叫了余鹤一声:“看合同好烦。”
余鹤从电脑后探出头:“字太多了是吧。”
傅云峥放下手里五十多页的合同,捏了捏鼻梁:“腿疼,心烦,静不下心看。”
余鹤合上电脑,完全不在乎游戏中其他四个队友的死活,取来加热毯铺在傅云峥腿上:“那就先别看,那么大个公司除了你就没人能审合同了?”
傅云峥抿了抿唇:“这些标的额较大,别人看我不放心......傅氏树大招风,哪怕心里知道谁看都一样,还是忍不住多疑。”
坐在傅云峥的位置上,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谨慎,想要把他来下来的人太多了。内部的、外部的全都有。
他手中这份财富和权力引人垂涎,谁看着都馋。
一万份合同中可能九千九百九十九份都没问题,但傅云峥必须亲自过目,以此去避免那万分之一的差池。
余鹤拿过五十多页厚的合同翻了翻,无奈地还给傅云峥:“真看不懂。”
傅云峥来了兴致,翻开扉页将相关数据指给余鹤看:“我教你啊。”
余鹤为难地看着那一串密密麻麻的小字,又看了看傅云峥的腿。
在神经痊愈前,腿疼将成为常态,傅云峥务必会在疼痛中处理工作,要是自己能学会看一点合同,多少能减轻些压力。
余鹤直视傅云峥的双眼:“你不放心别人看,难道就放心我?”
“你不会害我。”傅云挣食指在余鹤微皱的眉间轻触了一下:“不想学也没关系,慢慢看总能看完,从来都是我自己看的。”
余鹤:“......”
他认命的把头搭在傅云峥肩膀:“好好好,我学,我想学。你不要总故意说一些可怜兮兮的话让我心疼,好像没有我之前你过的很惨一样。”
傅云峥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称赞道:“长点心眼了,很不错。”
余鹤的手在傅云峥胸口轻轻一按:“傅总坏心眼那么多,我耳漏目染总要学的聪明一点,否则总被你逗弄的团团转。”
傅云峥靠坐回轮椅上:“糟糕,我就喜欢逗弄你,这可怎么办?”
余鹤单手掐着傅云峥的下巴:“看你颇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勉强原谅你喽。”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傅云峥向来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常言道言多必失,在从前,无论什么场合傅云峥都很少主动和人攀谈,可只要和余鹤凑在一起,他好像就总有很多话可以和余鹤说。
“今天还有谁要来家里吗?”余鹤问。
傅云峥说:“没有,没人救得了你,你过来坐好,先把这份合同看完。”
余鹤没骨头似的又想往傅云峥腿上躺,一歪身子才想起来傅云峥今天腿疼,就端端正正靠在沙发靠背上,举起合同一页页的看。
合同上的字实在太多了,余鹤开始是读完一条忘一条,逐渐演变为读完一行忘一行,到后来着着满页字神游天外,静静放空。
傅云峥见余鹤半天没翻一页,拨开挡在余鹤脸前的合同,瞧见了余鹤失神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