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无论是多么荒谬的提议,傅云峥都会认可。
傅云峥是天上的云彩,只要在经过一段时间复健,恢复行走是早晚的事,这朵云再也不会一丝瑕疵。
傅氏的总裁、全球新锐青年慈善家不该有他这样的男朋友。
躁郁症是非常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如果余鹤真的放由这些情绪控制自己,他就不可能再去上学、去工作。
到时候,傅云峥也许会把他养在这傅宅中,容许他在此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疯子。
一年两年,当傅云峥的耐心耗尽后,也许会搬离傅宅远离他,也许会把他送到其他地方,比如一个以疗养中心命名的精神病院。
或者像名著《简€€爱》那样,他成为那个被傅云峥锁在阁楼里的疯子原配,而傅云峥将邂逅另一位年轻、漂亮、善良、坚强的男孩。
会有人为他们的爱情故事写诗,歌颂他们的爱情!
甚至成为中小学必读名著之一!
余鹤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他一把抓住傅云峥的手,迅速承诺:“我没有想放弃,明天我就去看心理医生,我会按时吃药,别去喜欢其他人,求你了。”
傅云峥反握住余鹤的手,虽然被余鹤吓了一跳,也没法理解余鹤口中的‘喜欢别人’从何而来,但还是应和道:“好好好,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余鹤心想:难怪他做梦梦到傅云峥出轨,还要杀死自己,这一切有预兆的,逻辑链都连上了!
他不能放弃,他必须战胜躁郁症。
要把奇怪的情绪都锁起来,要努力读书,发展自己的事业,做一个能配得上傅云峥的人。
他必须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医生,精通于脊髓神经修复,帮助无数受困于轮椅上的人重新站起来。
这样有朝一日,当记者问他,是什么样让他获得了如今的成就时,余鹤就能名正言顺地告诉记者。
【是我的爱人傅云峥,他心地善良,正直刚毅,乐忠于公益事业。
我们初遇在一个慈善晚宴之上,他教会我坚强、乐观、向上。
帮助更多的人,是他的坚持,也是我的毕生所愿。】
观众将感动于他们相遇相惜。
所有获得过余鹤帮助的人,都会感恩上天赐予余鹤和傅云峥这份难得缘分。
如果人们非要讴歌爱情,也是得歌颂他和傅云峥的!
至于那个命运坎坷、不知道还在哪儿当家庭教师的‘简€€爱2号’,就不要盼着和傅云峥邂逅了。
想都不要想!
余鹤在心里对自己臆想出来的小三说:
麻烦你再坚持一下,等你叔父病故,你就能获得巨额遗产,虽然你没有了爱情,但你有钱。
第98章
临近年关, 街边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
灯笼在北风中晃荡,长长的流苏飞得很高,红色与金色一同织就出独属于华国人特有的年味。
余鹤走出心理诊疗室, 先站在寒风中抽了一支烟,才抬步返回车上。
他把手中的档案袋递给傅云峥,档案袋里面装着他的诊疗报告。
傅云峥接过档案袋, 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向余鹤:“还好吗。”
余鹤其实并不太好,但他还没有从应付心理医生的表演状态中脱离,脸上挂着浅笑, 看起来和平常完全没什么两样,说的话倒是很诚实。
“不太好。”
傅云峥微微挑眉,举起手中的档案袋:“所以,诊断报告我还有必要看吗?”
余鹤抿了下嘴唇,半秒后回答:“不用了,所有问题我都是答得该答的, 而不是我想答的。”
这孩子,对着心理医生说谎还理直气壮。
傅云峥随手把档案袋放在一边, 抬起手想摸摸余鹤的头发,又不确定余鹤是否会排斥他的接触。
现在的余鹤总是很戒备。
正在犹豫中, 余鹤低下头凑过来, 主动把一头略微炸毛的头发放到傅云峥手掌之下, 就像一只过分黏人又温和无害的小动物, 依旧很亲近傅云峥。
傅云峥压了压余鹤翘起的发梢:“真是大少爷,头发也娇气, 又不是拿洗衣粉洗的,怎么炸成这样?”
头发都炸成这样了, 余鹤还在替傅云峥找补:“用沐浴乳洗的头发很蓬松,挺好的。”
傅云峥轻轻捧起余鹤的脸:“肢体接触会让你不舒服吗?”
余鹤说:“你碰我没关系的,傅老板,我的戒心不针对你。”
余鹤的直白使他们的交流变得更简单。
傅云峥也坦诚道:“小鹤,我很怕让你感到难受。”
余鹤握住傅云峥的手:“和以前一样就可以。我没有任何一个刹那排斥过你的接触,你让我感到很安全。”
“好吧,”拇指轻轻在余鹤唇角的伤口一触,傅云峥眼中全是藏不住的心疼:“和医生约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
余鹤脸上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好像很苦恼:“我对抗性太强了,和医生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我没办法和他建立信任感,会下意识说谎,所以治疗好像没什么用。”
傅云峥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掐着余鹤脸上的肉晃了晃:“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不肯改是吧。”
余鹤应了一声,掏出手机:“我从网上下单了一些有关心理治疗的书,我可以自己医自已。”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决定,如果双向情感障碍真的这么容易医治的话,也不会成为医学难题了。
可傅云峥却说:“都随你吧。”
然而,余鹤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仰头看傅云峥,一双桃花眼潋滟着,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傅云峥很擅长读懂余鹤眼中的情绪,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图书订单,承诺道:“好,这些书我来看,我来医你。可以吗?”
余鹤满意了,桃花眼弯成一条漂亮的弧:“那最好了。”
回去的路上,傅云峥还是打开档案袋。
他对余鹤过于完美地测试答卷感到讶异,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些异常表现,仅凭这份报告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余鹤居然存在心理问题。
严重到在幻觉和噩梦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无论是什么事情,傅云峥都能找到夸奖余鹤的切入点。
傅云峥看着手中评分极高的检测报告:“有的题还挺难的,这些逻辑推理题你都怎么做出来的。”
余鹤并拢中食二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如实陈述:“躁狂状态下,创造力和工作效率会增高,海明威的表现是擅长写作,而我是擅长考试。”
瞧着余鹤有些得意的骄傲模样,傅云峥唇角微扬,但微笑的弧度还没能完全展开就再度压平。
傅云峥惆怅道:“确实,很多天才都患有躁郁症。”
每一次躁狂发作,都是一次大脑的重塑与激发。
可以简单地比喻成电脑系统升级。
大多数的时候系统升级都是带有正向意义的,但也无法排除某种特殊的情况。
有些升级,会导致整个电脑程序的全面崩溃。
天才的奇思妙想与疯子的胡思乱想界限模糊,越高智商的人越容易患上精神类疾病。
创造性思维与神经错乱的联系极其微妙。
比起欣喜于余鹤的聪慧敏捷,傅云峥更心疼余鹤要承受的痛苦€€€€
那些奇异天赋带来的尖锐影响。
越敏锐的人越容易受伤,余鹤的共情能力极强,这让余鹤更加明睿的同时也更容易受到刺激。
比起迟钝的鹅卵石,澄明的水晶更易碎。
钝感力强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它能很好的保护我们不被这个世界扎伤。
傅云峥牵住余鹤的手,轻叹一声:“如果你笨一点就好了。”
“傅老板好不讲道理,你聪明得像条老狐狸,还不许别人聪明。”余鹤眼睛中含着笑意,伸手往傅云峥腰后摸:“让我找找你的狐狸尾巴在哪儿?”
傅云峥推开余鹤的手:“你且聪明吧,聪明人就不晕车了?”
余鹤简直怀疑傅云峥给他下了什么魔咒,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眩晕感盘旋而来,余鹤额角抽痛,侧身靠在了傅云峥身上。
为时已晚。
下车后,余鹤扶着树吐了。
熟悉的停车位,熟悉的树,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余鹤喉咙时本就有伤,胃酸反流带来的灼烧感和呕吐感形成双向循环。
余鹤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漱完口后,余鹤拍着树勉励:“加油,树王。”
傅云峥轻笑一声:“余少爷也加油,下次坐车继续招摇,争取真把胆汁给吐出来才厉害。”
此时的余鹤非常不肯服输,他蹲下身,揽住傅云峥肩膀,食指指尖在傅云峥手背打圈,在傅云峥耳边用气声问:“傅老板,躁狂状态下除了性格张扬,还有一个显著特征,是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
傅云峥抬手捂住余鹤顾盼生辉的眼睛:“都吐得脸色惨白了,还这么多话。”
余鹤悠悠道:“孙思邈的《千金要方》记载:年二十盛者......”
傅云峥另一只手捂住了余鹤的嘴。
余鹤霎时间停在原地。
对于前天险些被扼死的人而言,忽然被捂住嘴太容易引起应激反应了。
余鹤甚至已经做好黑暗和窒息感袭击他的准备,并且在大脑中不断重复加深【不可以伤害傅云峥】这条指令。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余鹤眼前一片漆黑,他依旧没有生出任何的恐慌。
他鼻息间是傅云峥手上的味道。
有白色洗手液的淡香,还有一点免洗消毒凝胶的酒精味。
这让他想起了与傅云峥缠绵的第一夜。
那一夜,傅云峥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回忆很清晰,所有的细节都重新浮现,分毫不差地在余鹤脑海中闪回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