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 第93章

和段尧并肩走在路灯下,我再次提起了林蔚然:“他最近没有从医院偷跑出来吧?上次看他,好像又瘦了一点,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

段尧道:“昨天林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林蔚然吃不下饭,吃多少就吐多少。情况其实已经很不好了,如果你想去看他,我不会拦你。”

我喃喃道:“怎么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当然知道,从今以后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一想到这件事,就恨不得搬到医院里去,一分一秒都不跟林蔚然分开。

但见面之后,林蔚然大概只会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自作多情。他太骄傲,最不喜欢别人同情他。

正觉得心烦,身边的段尧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牵住我的手:“点点,换个地方。”

我立刻知道是碰见了不想碰见的人。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了秦时温叫我的名字:“点点。”

他原来还没搬走。那他刚才在家,岂不是听到了我故意制造的噪音?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刚才我是不是有点吵啊?”

“没关系。”秦时温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想测试一下我是不是走了,对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下次直接发信息问我就可以了……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搬走?”

我有些讪讪的,不知道怎么接话。

余光瞥见钟琛站在秦时温后面玩手机,他不知道是不是刚从舞台上下来,头发上沾了些银粉,前面的额发过长,微微遮住眼睛。

其实是帅气的,钟琛不论性格如何,那张混血感的脸加上慵懒造型,实在太能打了。

我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就收回了视线。

钟琛故意装作看不到我,不耐烦地按着手机,打字的声音噼里啪啦。

果然是个小屁孩,还想借这种方式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跟秦时温和钟琛也没什么好说的,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忽然记起来家里牙膏用完了,我回头问段尧:“你今天买牙膏了吗?”

段尧摇头。

我说:“那我们去一趟超市。”

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身后却传来钟琛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不知道有些人有没有脑子,这么快就让人住进家里!就算是谈恋爱,也讲究个循序渐进,幸好两个都是男的,不然再过几天,连孩子都抱上了!”

他不指名道姓,我就当没听见,段尧却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连忙用手肘戳了段尧一下,钟琛这种人就是不能搭理他,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果然,钟琛一见有人接他的话,就把手机收起来,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意思?我说他没脑子,天天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我都听我表哥说了,你不就是沾林蔚然的光,才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我立刻看向秦时温,他解释道:“我的原话不是这样。”

钟琛一心要把秦时温拉下水:“表哥,你怕什么,你现在还有必要在他面前维持正面形象吗?你们分手这么久,他有一点复合的意思吗,就知道一个接一个的换!”

我听不下去了:“钟琛,闭嘴。”

钟琛像是终于捉住了我的把柄,冷哼道:“俞点,这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对,我先跟你说话的,你的目的达到了。别在这嘴贱了。”

钟琛恼羞成怒:“什么叫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能有什么目的,你真以为我想管你的事?是你自己蠢,段尧是林蔚然朝你身边塞的人,这样你也喜欢?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谁说我没有自己的想法。”我说:“我就觉得你很惹人嫌,不用别人说,我都觉得你很惹人嫌。”

钟琛脸上阴云密布,彻底冷下了脸色。

我拉着段尧走出几步之后,又忍不住折返回来,朝钟琛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钟琛面无表情:“你现在道歉已经没用了。”

但他的身体很诚实,立刻就从秦时温身后出来,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就不肯再走了:“有屁就放,就给你五分钟。我这边一大堆人等着约呢,没空跟你废话。”

我斟酌着该怎么开口:“钟琛,我现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别以为我是在嘲讽你€€€€你是不是有点雏鸟情结啊?”

钟琛愣住了:“你说什么?”

“雏鸟情结,就是小鸟破壳之后,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我跟他解释:“你看你之前挺讨厌我的吧,还说过我长得丑……”

他打断了我:“你少给我泼脏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长得丑了?我不是一直都说,你长得还挺、挺好看的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似乎不太好意思开口。

我无语了:“你他妈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承认?算了,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完。”

我把这两天在心里琢磨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那天晚上你被人下了药,跟我那个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从那之后一直缠着我,这不是很说明问题了吗?因为你第一次是跟我,所以认为以后每次都要跟我,这不就是标准的雏鸟情结吗?”

“如果那天敲门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对那个人,也会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老婆。”

钟琛的眼神渐渐变得可怕起来,过了很久,他才沉声说:“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跟你上了床,才喜欢你的?如果我跟别人上床,就会去喜欢别人?”

我纠正他:“小屁孩哪懂什么是喜欢,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懂。你现在顶多就是占有欲。”

钟琛的眼底暗潮涌动。不远处有车驶过,雪白的灯光从他的脸上一晃而过,我看到他那张冷漠俊美的脸上,居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说:“你凭什么给我下定论?你又懂什么?”

他当着不远处那两个人的面,把我拉进怀里,动作生涩地贴着我的唇,没有更深入的亲吻,只是贴了一下就分开。

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套动作就完成了。见秦时温和段尧都要上前,我连忙摆手,示意我自己会处理。

“那天晚上敲门的如果是别人,我根本就不会拉他进来。”钟琛冷冷勾了一下唇角:“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杯下了药的酒就想让我乖乖就范,我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搞定,早就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内心摇摆不定,见钟琛难得正经一次,居然有点被他说服了。

他继续道:“我就是想跟你上床,我还想跟你结婚,想让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都断了。我敢承认,你敢承认吗?”

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承认什么?”

“你敢承认我们最后一次上床,其实你很爽吗?你抱得我那么紧,生怕我从你身上离开,你敢承认吗?”

我本来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跟钟琛把话说清楚,然后看他幡然悔悟、痛哭流涕,发誓从此以后不再缠着我,没想到反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最后我撂下一句“懒得听你胡说八道”,就强装镇定地从他面前离开。

钟琛拉着我不肯放我走,冷笑道:“继续说啊,小嘴叭叭的不是挺能说的吗?还雏鸟情结,你不就是想说我精虫上脑,只想着下半身那点事吗?”

这次换成我恼羞成怒了:“你不就是这样的,哪冤枉你了?”

钟琛毫不羞愧地说:“人不好色还是人吗,你敢说你不好色?林蔚然作得要死,你还肯惯着他,你说你是图什么。”

我提高了音量:“你又懂了!全让你懂完了!”

钟琛吵急了眼,开始口不择言:“你还说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我看你才不明白!你之前暗恋林蔚然多少年,结果现在呢,他都快死了,你还跟段尧甜甜蜜蜜……”

从别人口中听到“林蔚然快死了”这个消息,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猛地攫住,连呼吸都停顿了,许久都说不出话。

钟琛见我反应不对,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弯腰去看我的脸色,还有些不服气:“我没有盼着他死啊,只是陈述事实。”

我面无表情地说:“滚。”

钟琛啧了一声:“好,算我说错话了,以后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就是生气你刚才说的话,我还没说你花心呢,你就说我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转身离开。

路过秦时温的时候,他说:“抱歉,我不该把林蔚然的事告诉他。”

其实跟他们没关系。

我不是生气钟琛说林蔚然快要死了,只是生气这件事居然是事实。

我气我自己无能为力。

去超市买牙膏的时候,顺便买了些其他日用品,段尧推着购物车,我一样一样挑选,往购物车里放,心里寂静得可怕。

路过水果区的时候,我看到堆积如山的、黄澄澄的橙子,就跟段尧说:“然然最讨厌橙子,连带着我都不怎么吃了。其实我不讨厌橙子的。”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挑了一大袋橙子,拎起来很沉。

段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主动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过几天我们去看看林蔚然吧。”

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吃醋,没有生气,看着我的眼神里只有担忧:“点点,你还好吗?”

原来在别人看来,我已经很不好了。我还以为自己很正常呢。

回家之后,我一个接一个地吃橙子,像是要把之前没吃的橙子都一口气吃回来。

想到林蔚然看到这一堆橙子,一定会皱眉头,我忍不住傻乎乎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想到如果林蔚然不在,以后买回家再多的橙子,也没有人会皱眉头了。

心里轰然一声,就这样变得寂静起来。

我沉默着继续吃橙子,肚子里都是橙子的汁水,最后汁水似乎一直漫到眼睛里,从眼角溢了出来,滴到手背上。

段尧终于看不下去,过来拉住我的手:“别吃了,去睡觉。”

我好像忽然变得很小,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段尧拿热毛巾替我擦手、擦脸,然后把我塞进温暖的被窝里,让我睡觉。

我趴在床上,吃了太多生冷的东西,肚子有点疼。

段尧轻轻揉着我的肚子,似乎做了极艰难的决定:“如果你实在放不下林蔚然,我可以等你。”

“没必要。”我苦笑道:“他最讨厌别人同情他,性子倔成这样,真是……”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没再说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几天之后我病倒了,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就有些晕乎乎的,坐在家门口缓了半天。

秦时温正好来找我,看见我坐在地上,连忙蹲到我面前,摸我的额头。

我看见他因为担忧而紧抿的薄唇,还有紧紧皱着的眉头,总觉得自己给人添麻烦了,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我就坐一会儿,待会儿就走。”

病糊涂了,连这是在自家门口都不记得了。

秦时温把我抱起来,问我要房门密码,我问什么答什么,直接告诉了他。

屋里没人。

秦时温把我抱到床上,问我温度计在哪,我刚想开口,就毫无预兆地吐了出来。因为秦时温离得近,直接吐了他一身。

我觉得天昏地暗:“对不起,我会赔你衣服的。”

秦时温的衣服应该很贵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赔得起。

我有点心酸,生病的时候也没忘记自己很穷。但我老公好像挺有钱的,凭我跟他睡一张床上的交情,说不定可以问他借点。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连秦时温跟我说话都没听到。

“点点,不用管衣服的事。”他已经脱掉了脏外套,把我抱在怀里,声音很轻柔地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胃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然后又说:“你就算工作再用心,也不能拼了命,把身体搞得这样。要不然还是来我的公司上班吧,至少我能看着你按时吃饭、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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