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唇瓣贴着我的额头,很怜惜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强撑着把他推开:“不用去医院,你帮我打段尧的电话,把他叫回来就行。”
我跟段尧约好了今天去看林蔚然,我有事耽搁了,他比我早一步去医院,所以才不在家。
秦时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去医院也可以,我叫医生过来。点点,不能闹脾气,要乖乖看病,好不好?”
医生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靠在秦时温的怀里。他一边和医生说话,一边用指腹摩挲着我的面颊,好像把我当成核桃在盘。
“秦时温,你……”我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很哑,含糊地说:“我的脸皮都要让你搓没了,别盘了。”
秦时温收回手,无奈地说:“你脸上的婴儿肥好软,我一时没忍住,就……”
医生目不斜视,手里拿着针管:“别打情骂俏了,屁股露出来,先打一针。”
我脑袋还有些发晕,看见他穿白大褂,就下意识听从了他的话,主动扒掉裤子。医生的手抖了抖:“也不用脱得这么干净。”
我趴在床上,呼吸间都是灼热的气息,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到底要不要脱?”
秦时温早就挡住了医生的视线,替我把裤子往上提了提,只露出半边浑圆的臀部。
然后他在我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八百年没被人打过屁股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脸是不是红了,只知道浑身都在发烫。
医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麻利地做着打针的准备。
秦时温居然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对医生说:“你轻一点,我们家点点有点傻,疼了也不知道说的。”
我反应很慢,半天才意识到他在骂我:“你说谁傻€€€€啊!”
太久没打针了,没想到打针这么疼,我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忍不住凄厉地叫了出来。
医生把药全部打进去,不咸不淡地说:“秦少爷,你有点过分小心了吧。”
秦时温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眼里温柔得像一汪春水:“生病的时候乖多了,疼了知道叫,不像平时一样,什么都藏在心里。”
医生拎着医药箱走了,我吃完药就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半梦半醒,昏昏沉沉。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恐慌。
“然然,别走!”
我拉住那个人的手,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后背上全是冷汗。
然后我才看见,自己抓着的人是秦时温。
秦时温脸上有克制的神色,他一向长于忍耐,不会轻易动怒,只是把我的手拿开,重新塞进被窝里:“你认错人了。”
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就跟林蔚然约好了要去看他,他肯定还在等我。就凭他那个倔脾气,要是见不到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的。
想到这里,我就着急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双腿发软地跪到了地上。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秦时温连忙把我抱到床上,让我坐稳,然后半跪在我面前,把我的裤脚一直挽到膝盖上。
他皱眉去碰我膝盖上的淤青,我嘶了一声,他就立刻道歉:“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没空管这些小伤,忍着头晕说:“我要去医院。”
秦时温点头:“我也觉得要去医院,你最近太累了,身体肯定出了不少毛病……”
“不是,我跟段尧约好了要去看林蔚然的。”
秦时温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说完,段尧就打了电话过来。
见秦时温的视线也落在手机上,我想起他上一次干的好事,警惕道:“你要是敢挂我电话,现在就滚出去。”
秦时温的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才勉强解释道:“我这次没想……”
我接起电话,示意他闭嘴,一边一瘸一拐地起身穿衣服,一边对段尧说:“我待会儿就去了,你跟然然说不要急。”
不待段尧回应,我就挂断了电话。
但仅仅是简单的穿衣服的动作,我就累得喘气,扶着桌子歇了很久。
秦时温一直在旁边看着,片刻后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我抱起来:“你也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林蔚然也不会希望你拖着生了病的身体去看他,你想让他内疚吗?”
我冷静了一些,想了很久,还是说:“不行,我要去。”
林蔚然在等我。
他剩下的人生还能有多少时间,我不想让他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
强撑着坐上秦时温的车,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口中呵出的热气也在玻璃上凝结成水滴,拖着长长的尾迹滑落下来。
秦时温替我系安全带的时候,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点点,如果生病的是我,你也会像担心林蔚然一样担心我吗?”
没等我回答,他就打断了我:“算了,我真是糊涂了,居然问出这种问题。”
“谁不知道,你心里只有林蔚然。段尧算什么,我算什么,就连你一直仰慕的庄墨,在林蔚然面前,也不值一提吧。”
“点点,至少答应我一件事,一定珍重自己的身体。难道林蔚然不在了,你也要跟他殉情吗?”
我知道林蔚然不想见到秦时温,就没让他陪我一起进医院。
秦时温靠在车门,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的光映亮了他半边温润如玉的脸。他微笑着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放心,我只当司机,不会多管闲事的。”
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却还是说:“段尧待会儿会送我回去,他也会照顾我的。”
秦时温依旧笑着:“看来我连司机都不能当了。”
“没关系,你去吧。”
“药的用量我都写在便签上了,让你老公上点心,监督你按时吃药。”
他低下头,慢慢抽着手里的烟:“我抽完这根烟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走到病房门口,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对着玻璃整理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病中的人。自己看着还好,除了脸比平时红一点,几乎不显病态,林蔚然应该看不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推开门,就听见林蔚然淡淡问:“点点怎么还没来?又在加班?”
我的动作停住,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我看见林蔚然抱着一条红围巾坐在床上,低垂着头,面容苍白。
“他刚才给我发了信息,已经在路上了。”段尧道。
林蔚然立刻去看自己的手机,检查了一遍信息,露出失望的神色,低声道:“他没给我发。”过了一会儿,又对段尧冷哼一声:“他现在天天跟你在一起,眼里心里只有你,早就把我忘了。”
醋味浓得让人想听不出来都难。
我有些尴尬,轻轻敲了下门。
林蔚然愣了一下,连忙把围巾塞进被窝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装作没在等我的样子。
我无奈道:“别装了,书又拿倒了。”
而且围巾也从被窝里露出了一角,垂在床边,想了想,还是不戳穿他了。
林蔚然有些懊恼,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这才抬起头看我。
不过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
我刚才一路走来,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手脚都没有力气,现在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不露出异样。
段尧给我搬了一把椅子,然后视线停在我脸上:“点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的脸色……”
林蔚然忽然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我的肩膀,和我额头抵着额头。他感觉到我额头异样的热度,骂了一句脏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然然,你学坏了。”
他是矜贵的小少爷,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平时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居然也会像街头的小混混一样骂娘。
林蔚然大声道:“你还笑!都病成这样了还笑!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脸那么红,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似乎觉得不该斥责病人,他转而把怒气发泄在段尧身上:“段尧,我把点点交给你,你怎么照顾他的?”
我刚想说我没事,林蔚然就摸到了我的手心,发现里面湿漉漉的全是汗。
他吓得脸色更难看了,连忙爬下床,把我抱到床上,我连声叫着段尧:“别,然然,你身体那么弱,抱不动我的,让段尧来。”
林蔚然咬牙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这么比不上段尧?”
我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蔚然忍了忍:“算了,你现在在生病,我不跟你计较。”
段尧俯身想摸一下我的脸,林蔚然拦住了他,冷冷道:“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已经看过医生了,也打过针吃过药了,过会儿就好了。”我看了一眼段尧,替他解释:“不怪段尧,我上班的时候才觉得不舒服的,没来得及告诉他。”
林蔚然脸上如同霜冻,硬邦邦地说:“如果他平时把你照顾好了,你用得着受这种罪吗?段尧有像我一样做菜给你吃吗,他有监督你早睡早起吗?你平时身体很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是因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愁闷,一日一日憋在心里,有朝一日爆发出来,才会像现在这样,病来如山倒。
是为你而病的。我在心里无声地喊着,几乎就要说出口了。
病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段尧开口打破了平静:“林蔚然,不要无理取闹了。点点生病,我不会比你好受。”
林蔚然不讲道理地说:“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是我在点点身边,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不舒服……”
“但是你不在。”我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别吵了,谁在我身边,不都是你们两个安排好的吗?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又是一阵沉默,段尧起身离开:“我去叫医生过来,再给你检查一下。”
林蔚然也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大概觉得自己露馅太多,一时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是非要和段尧吵架,但他对你也太不用心了……”
“你对我用心,那你来照顾我啊。”
我不想对林蔚然咄咄逼人,他是病人,我应该对他温和一点、再温和一点,但大概我今天确实病糊涂了,说话也没了顾忌,只知道一个劲地质问他。
“林蔚然,为什么不是你来照顾我?”
林蔚然的眼角泛起了湿红,半天才说:“对不起,点点,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跟我道歉?
我真的要疯了,怒火上涌,连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你对不起我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才对!你检查出生病的时候,我正在跟你闹分手,为了所谓的自尊,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有陪你来过医院一次,我这么过分,你为什么不怪我?”
林蔚然看到我情绪这么激动,反而慌乱起来:“点点,你别急。”
他知道瞒不住了,终于不再否认。
在我声嘶力竭的逼问下,他慢慢坐到床边,把我抱在怀里,低声说:“当然不怪你,你又不知道。点点,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有压力。”
我更绝望了:“你这时候还安慰我……林蔚然,你究竟要替我打算到哪一步?”
林蔚然和我细数:“我跟我爸妈商量过了,他们不打算再抚养孩子了,会把你当成他们的儿子,尽全力扶持你的事业。我爸妈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在他们心里,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