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妹妹单独在家可以吗?”
“厂子里的刘奶奶跟他们一起住,刚发信息一会儿就到家,她开个小卖铺,今天进货去了,才让我来看孩子,不然平时我也不怎么来。家太远了,我在新兰亭走不开。这里也没房间给我住。”
“哦。”唐彦点了点头。
两个人出了门,走到楼道里,唐彦这才看清楼道里到处都用红笔写着“姜家还钱”的字样,他还在发愣,姜危桥已经开口说话:“我爸是个老赌棍,欠了人好多钱。这就甩手扔给我们背了。”
姜危桥问他:“是不是落差有点大?”
唐彦摇了摇头。
于是两个人安静地下了楼,等出了楼道,唐彦又走了片刻,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多少钱?”
“什么?”
“我说你爸爸欠了多少钱?”
“不知道,谁他妈知道。”姜危桥点了根烟,在空旷的厂房间站定,吸了一口,火星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显,过了好一会儿,姜危桥才继续说,“可能开始只有几十万,可是利息太高了,现在我也不清楚有多少,也许有一百多万。”
“不能法院起诉吗?”
“利息达不到高利贷的标准。他们这群人精明着呢,一次只拿出一部分借条,看到金额,也没多少,还完了,还有下一张。”姜危桥说,“也不止他们的,还有亲戚朋友的,都借了个遍,我爸死前两年,大家还都顾及面子不要钱。现在时间长了,就陆续有人上门催款。几百的、几千的,当场我有钱就还了。可是别人听说了消息,马上就回来追。说你还了他的,总不能不还我的,我想想也是,就也给了……这几年好像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只要我回来,就有人来……”
好像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有人从家属楼方向赶了过来,老远就打招呼:“危桥,你回来了,我找你几天了。”
“李叔。”
中年人笑着,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褶皱:“是这样的,你最近发工资了吗?我这闺女要读大学了,你看……”
姜危桥掏出手机:“我爸欠了您多少?”
“没多少,没多少。”中年人还有点尴尬,掏出一张泛黄的借条,“两千。”
姜危桥给对方转账的时候,李叔还想找个话题冲散这份讨债的局促。
“听说你在夜总会卖酒?你、你自己好好保重啊,有空了还是读读书吧,以前学习成绩还可以的。”
“嗯,成。给您转过去了。”姜危桥笑笑,收回借条,鞠了个躬:“给您添麻烦了。”
“不至于,不至于。”李叔干笑着说了两句,也不知道再说什么,“那我走了啊。”
“您慢走。”
李叔拿着手电筒的身影消失在了家属楼方向。
唐彦看着开始抽第二只烟的姜危桥,考虑了一下,开口说:“我帮你把借款结清,好吗?”
“结清?”姜危桥愣了一下,失笑,“我说一百万都是保守的,可能欠了两百万。”
“这个钱,其实还好。”唐彦道,“这个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用。”姜危桥想也没想就拒绝。
“如果我说话冒犯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唐彦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多少猜到我跟慈鑫的唐氏有关系。”
“我知道你是唐氏千金的孩子。”姜危桥说,“一开始就知道。”
唐彦愣了一下:“是吗?”
“你父亲入赘的事情很出圈。”
唐彦没有仔细追究姜危桥这段话的意思。即使到现在,他也会想,其实姜危桥在与他的交往中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是也多次露出过破绽。
那个雨夜,萍水相逢的人的投其所好。
那碗拉近距离的牛肉板面。
那个站在学校门口与姜危桥关系亲密的人。
还有这一刻……
如果他当时反复琢磨了姜危桥言语中的意思,那么他就会明白,姜危桥从一开始就在等待这一刻。
那么也许后来他就不会陷得那么深,轻易地进入这个走不出的困局。
“你既然知道我母亲是慈鑫董事长的女儿,资金方面并不发愁,就应该知道,一百万也好,两百万也好,也只是我生活费的一个零头。我来给你还清赌债,对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对你的弟弟妹妹也有好处。我还可以资助你读大学。不好吗?”
“好了,别说了,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想带你看看我弟妹。”姜危桥打断了他的话,“之前我没觉得自己有多惨,你现在这样讲,让我觉得自己很狼狈。”
“……抱歉。”唐彦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还要赶夜路。”
*
唐彦大四即将结束,眼看着就要毕业,变得无比忙碌。
而母亲交给他的关于前途的问题,他依旧没有答案。
因为之前借钱上的分歧,两个人第一次有了摩擦,等唐彦忙完这一段,他才意识到,有两个星期没见面了。
姜危桥的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石沉大海。
他想了想,开车去了新兰亭。
这次抵达新兰亭的时候,新兰亭刚开始营业,里面人不算多,他可以仔细逛一逛这里。在新兰亭的门口有一块儿牌子,月度业绩第三的位置挂着姜危桥的照片。
第一次见面他不过刚来新兰亭,还在说没有客源很艰难,如今才短短几个月已经做到了业绩TOP3。
为了还债,他真的很拼。
等了一会儿,姜危桥没出现,新兰亭的经理来了,看见他在四处转悠上前热情地问:“您就是唐少吧?”
“你认识我?”
“认识,看八卦看多了就知道了。”经理笑眯眯地说,“您最近跟姜危桥来往的多,我们这儿都传遍了。”
“哦……麻烦问下姜危桥人呢?”
“这个就是我来的原因了。他最近家里有事,似乎是母亲情况变化了,送医院了。”
“能告诉我在哪家医院吗?”
“他没说,抱歉。”经理摇了摇头,“那个,我问下啊唐少,姜危桥业务能力您觉得怎样?”
唐彦有些困惑,看了一眼业绩排名:“挺好的吧。”
“那您怎么不见来新兰亭呢?”经理道,“其他老客户都来买酒开卡给他冲业绩呢,就一直不见您。我们问起来他也不让问。他现在跟第二差距不大了,上一个排位能多拿不少奖金。”
“冲业绩有奖金?”
“何止,还有提成,他们大部分工资都是提成。”
唐彦心头一动:“他和第一名差多少?”
“那就有点多,得有个六七十万。”
“那就给我开七十万的会员卡。”唐彦顿了顿,“记在姜危桥名下。”
第38章 金波
姜危桥起得比平时都早。
昨天晚上一通瞎折腾,多少有点疯狂,唐彦身体不好,他很担心因为这个事儿他感冒发烧。
晚上就睡得浅,醒醒睡睡,有意识的时候就给唐彦摸摸额头,还好,到最后天边发白,唐彦的体温都很稳定,睡得也很沉。
他打量唐彦的睡颜,唐彦似乎做了一个什么很真的梦,有时候在笑、有时候有蹙眉。他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让唐彦如此的沉浸,甚至一觉睡到天亮。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索性不睡了。
偷摸去了隔壁侧卧刷牙洗漱,然后写了张便签。
€€€€宝贝,早安,我下楼遛弯去了。
最后还加了个小笑脸,贴在唐彦的床头,这才出去合上门。
外面还没什么人起来。
不过停车场的车子少了不少。
估计昨晚上走了不少人。
他披着真丝睡袍,穿着一双人字拖,站在外面的院子里,对着湖泊深吸一口气。
少了一群牛鬼蛇神。
挺好的。
清新的空气总是想让人诗兴大发,可是姜危桥不是一般人,他闻到清新的空气只想抽上一根。
点燃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附近问他:“还没戒烟?”
他回头去看,一个年龄在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女士从大门走出来,坐在花园椅上瞧他。
她看起来很和蔼,就是个保养得宜、富贵家庭的老人家而已。
可是姜危桥知道她不是,她锐利的眼神暴露了她所有蛰伏在皮囊下的杀伐果决。
如果不是见过她。
姜危桥也不可能知道,她就是掌控着慈鑫,咳嗽一声都可以让整个商圈震荡的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郑千琴。
“已经少抽很多了。”他说,“比前几年。”
“抽烟致癌,抽多了可能活不了那么久。”她似乎在劝慰他,但是听起来像是警告,“到时候可就陪不了唐彦那么久。”
“您比我妈当年还唠叨。我不抽了可以吗?”姜危桥掐了烟,坐到她对面,笑了笑,“好久不见,郑女士。”
“有三年多了吧。”郑千琴说,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是,真好久了。”姜危桥看看身后的建筑,“您昨晚在酒庄?怎么没出现?”
“来得比较晚。”郑千琴道,“你抱着唐彦从葡萄地里回来的时候,我才从帝都出发。”
“啊,这个。”姜危桥笑了笑,“有点儿在家长面前被抓现行的感觉,尴尬。”
他嘴里说着尴尬,可一点也没看出来,甚至还有点自豪。
“多好。”郑千琴说,“男欢女爱本身就是对生命的热爱,唐彦能够有这样的改变,我很高兴。”
“您可千万别说谢谢我,再说就尴尬了。”姜危桥道,“我又不是为了您。”
“可是……”郑千琴话语一转,“我允许你靠近唐彦,有三个要求。姜先生还记得是什么吗?”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唐彦出事后,他想去探望唐彦,被阻挡在医院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