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项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过去从后揽住武执的头,低头在男人唇边轻啄了一下。这会儿训练场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你……”虽然两人已经是多年伴侣,年轻时私下什么荒唐事也都尝试过一遍。可自项逞从老师手里接下自卫军后就一改从前模样,人前人后都是一副沉稳老成的模样。如今阔别多年再重逢,项逞突然这么主动热情,武执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首领了,自卫军在你手里发展得很好,这样我也能放心退下来……”
“不行!”武执感觉自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反应过来之后放缓了语气道,“抱歉,我不是想冲你发火。我是想说自卫军离开你不行,首领谁都可以做,周姐、陆老弟他们都可以,但没人能取代你在大伙心中的地位。所以……别说那些话。”
“我是认真说的,不过…这事倒也不急,你现在不想听就等小丛的事有了结果咱们关起门再谈。现在,我们得去小丛那儿了。”
“好。”
另一边,沈潭已抱着陆丛回了房子,长尾€€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陆丛家附近的空地附近来回徘徊了下后俯坐了下去,巨大的身形再加上长长的尾羽将房子大半都围在了自己身后,像是个忠心的侍卫在守护着房子里面的人。
“唔!好热…水…”
陆丛的声音有些哑,勉强说了几个字后嗓子干得他偏头呕了一下,眩晕感减轻了一些,可睁开眼,视线之内仍是天旋地转的,他只能再次闭上眼,将一切都交给沈潭。
不多时,有人托着他的后背将他扶着半坐起来,水杯被送到嘴边。相较于此刻火炉一般的身体,杯中水显得十分清凉甘甜,陆丛将水喝了个干净,但这并不能缓解身上的异常状态。他隐约有感觉这些事和沈潭有关系,可他自己并没有头绪,只能勉强用手抓住沈潭的衣服,不让人离开自己身边。
“哈啊…我这是、怎么…”
“陆丛,你信我么?”
耳边传来沈潭的声音,语气比以往都要严肃,陆丛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沈潭没有害他的理由,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对方都有许多机会和方法伤害他,可沈潭并没有这么做,所以陆丛选择相信。
“…好。”沈潭将陆丛慢慢放躺回了垫子上,拿起空了的水杯,指甲深深陷入小臂皮肉之下,慢慢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小臂流入杯中,沈潭现在的自愈能力已不复猎食者时期的速度,愈合得比较慢,最后蓄出了接近半杯的鲜血。
再次将陆丛扶抱起来,可这次水杯凑近唇边,陆丛却没有喝。并不是此刻他嗓子不干,而是鼻间嗅到了血腥味。
“你给我…喝什么?”
“我的血。”
“不…”陆丛仰头拒绝,松开抓着沈潭衣服的手直接按在了对方手腕上,拒绝喝下那杯鲜血。他不是猎食者,并不以血为生,更不喜欢鲜血的味道。但他无意识的拒绝显然刺激到了此刻的沈潭。
推拒的手扑了个空,是沈潭收回了杯子,可下一秒沈潭就仰头自己含了一大口。左手托着陆丛的脖子,右手则捏住陆丛两颊,两指用力逼对方张开嘴,嘴对嘴将那些血液灌入口中。
“唔、唔!”陆丛被眩晕感和灼热持续折腾了太久,手脚根本没什么力气,沈潭用右臂压在他身上,导致陆丛只能勉强拽到沈潭的袖子,却无法将人拽开。舌头顶开牙关压住舌尖,配合着被托起仰头的姿势,强迫陆丛将灌入口中的鲜血都咽下去。
如此反复了三次才将那半杯鲜血都喂了进去。
沈潭的血以陆丛意料之外的速度在全身引起各种反应,身上冷热交替,时而热到窒息、时而冷到他全身打寒颤,唯一有所好转的就是眩晕感慢慢消失了。
身体上的痛苦陆丛还能够忍受,他忍着身上的剧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完好的双眼。
一眼看不到底的漆黑眼瞳,亦如从前那样。
“你…恢复了?什么时候”
“是。”沈潭没有否认,更没有隐藏,“昨晚,你现在的疼我才体验过一次。陆丛,我们才是一样的。”
陆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潭用力抱住,对方双臂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尽管与身上持续的疼痛相比,这并不算什么。而下一波痛楚截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陆丛能清晰感受到除了身体的疼痛之外,有股相斥的力量自沈潭身体里过渡过来。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吸走,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你、放…放开!”
沈潭并没有放开,不仅如此,他抱得更紧了,力量的侵蚀再进一步,甚至威胁到了陆丛的力量本源。
“陆丛,疼痛很快就会过去。用你身体里的力量将我推开,你做得到!”
“你……啊啊!”正如沈潭所说,随着那股力量的侵入,折磨陆丛的那阵疼痛正在逐渐消退,而一股暖流此刻正自胸口快速流向四肢,让有些僵硬的身体又恢复了力气。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道在引导陆丛原本的力量本源融合对抗沈潭的力量。
两股未知的力量冲抵,无形的劲风如利刃将周围的家具都拦腰斩断,好好的一个家瞬间就成了半片废墟。融合的过程并不那么顺利,过多的能量聚集在一处,又因为陆丛此刻处在虚弱状态无法疏导至全身。
关键时刻,沈潭伸出手轻抚陆丛胸口,精准控制着新异能融入陆丛体内,帮助疏导这股失控的新力量。
意外的是,原本相克的两股力量并没有因为融入一个人的身体而导致崩坏,反而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沈潭闭目集中精神,一手按在自己胸口,感受着同源的新能力,一边控制着让陆丛体内的力量归位。
整个过程十分耗费精神,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沈潭未发一言,就那样安抚着陆丛体内无法控制的狂暴力量,直到那股狂乱彻底退去才松了一口气。
“陆丛…陆丛?”
沈潭将同样满头是汗的陆丛抱起,男人紧闭着眼,似乎依旧不太舒服,一只手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急促地大口呼吸着。
“陆丛,听得见我说话么?”
闭着眼的陆丛勉强点了点头,沈潭扣住他按着胸口的手慢慢舒展开,贴在身边轻声道:“新力量会让你胸口有些闷,试着把力量集中到手掌,然后发散出去。”
“不…行,呃!”
陆丛额头青筋直跳,胸口有些沉重,就像被什么重物死死压住一般,让他有些喘不上来气,更无法集中精神。
“那就像刚刚那样,对着我用你的新力量,你可以的。”沈潭再次将人搂进怀中,仿照着最初的方式刺激陆丛排出多余的力量。虽然此刻他们对于第四异能的一切都是未知,但陆丛和他的新异能显然是相生相克的关系,借由这种方式刺激,虽然可能有些风险,但总比让虚弱的陆丛试错强。
事实证明,沈潭依旧赌对了。
相生相克的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在融合到至极限时,被引导着爆发出来。在陆丛死死攥住沈潭手的同时,爆炸的气流四散开来,将整栋房子彻底震成了废墟。
聚集在陆丛房子外的人先后听到两轮震动,第二轮震动时,房子承受不住力量波及坍塌了,不过掉落的墙体瓦砾并没能伤到房子里的人,拥抱的两人周身被一股接近透明的力量保护起来。
“陆…”
项逞反应最快,一左一右同时拽住迈出步子的两人,高声道:“都退后!”
他话音未落,笼罩着陆沈两人的力量圈迅速向外扩散,直接把所有人都逼退到了五十米以外。好在这次来得人不多,大家反应都算快,并没有被光圈笼罩进去。
伴随着光圈的扩散,笼罩范围之内的地面突然冒出许多新芽,起初众人只以为陆丛的异能,唯有项逞不这么想。他慢慢朝光圈外壁伸出了手,武执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拽他。项逞只是摇摇头,拂掉武执的手,坚定得朝那层接近透明的光圈触摸过去。
一股温和的力量如同甘霖般滋润了他有些枯竭的识海,舒适得让项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表情在触碰进光圈之后变得惬意放松,像是向其他人证明眼前的光圈没有危险性。其他人见状也尝试着伸出手,光圈内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断,似是和煦的春风,吹暖大地带来无限生机。
“项逞,这是……”
“我想,老师的预言似乎应验了。”
项逞收回手,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项逞的老师、也就是自卫军前任首领,拥有预见未来能力的唯一一位活过百岁的老异能者,即使他的事迹已成历史,对所有异能者来说也是不能被遗忘的存在。众人也停止了交流,安静听首领接下来的话。
“生与死的奇迹,第四异能的破局者…他们就是老师最后预见的‘未来’。”
第62章 欢迎你,沈潭
“首领,现在是不是可以接近陆叔了?”
高开被母亲拉着,这次没有贸然往前冲。此刻他心里也有些复杂,陆丛是他最敬重的人,如师如父,在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陆丛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像一个长辈。而此刻他最崇敬的人被另外一个人搂在怀里,看不清表情,而搂住陆丛的人又恰恰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面对那个曾经是敌人的异父哥哥,高开无法形容此刻的想法。他既迫切想确认陆丛的安全,又不愿意面对这个兄长。
项逞并没有让高开过去,他喝止住了所有试图再靠近陆丛的人。
此刻他们已经处在光圈之内,但熟知老师生前预言的项逞没有忘记预言的另一半。
生与死从来都是一起出现的,陆丛觉醒了代表【生】的第四异能,那么就意味着觉醒了【死】异能的人就是沈潭,或者说后者反而是先觉醒的。项逞联想到了今天见到沈潭时对方身上那令人不适的感觉,这才主动喊住了其他想上前的人。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被爆炸气流冲击到脚边的碎石,面对着众人将那块石头扔进了光圈。
可怕的是石头并没能坠地,在扔进去不远处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就被粉碎成了尘土沙粒,慢慢落在地上。这一点证明还不够,项逞还指着众人看向内侧破土的枝丫,和外层植物茁壮生长不同,内层似乎永远在破土生长与枯萎之间反复循环。
没有生命的石头和植物尚且如此,活人进去会是什么境况简直无法想象,此刻再无人敢多往前踏一步。
“都不要抱有敌意,里面的不是敌人!”
项逞提醒了在场所有人一句后,只身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内圈一臂距离时停住了脚步。他双手合十,手掌再分开时,中间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立方体。开始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随着项逞双臂慢慢展开,那半透明方块逐渐变大。
这是项逞的异能之一,空间隔离。他可以制造出足够容纳一个人的异空间,空间体表面可以反射或折射攻击,是异能中盾系的进化版,也是项逞自保的重要异能。然而当他将空间体尝试着推入光圈后,无敌的空间体开始从四周崩坏,就像扔进高温炉的钢铁,慢慢化作流体,风一吹竟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第四异能者的力量么……”项逞喃喃自语了一句,脸上并没有因为自己异能失效而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沈潭,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的老师有预见未来的异能,他在临终前预测了异能者的未来,其中就包括了你和小丛觉醒的第四异能。自卫军的资料库里留着老师的很多预言纪录,我想你也需要那些,而且……小丛的状态似乎需要治疗,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沈潭将人牢牢抱在自己怀里,听到项逞的话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前方,项逞此时也发现沈潭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
“我们没有敌意,这一点请你相信我,也相信小丛。”
项逞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任由沈潭打量,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感觉到面前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消失了。
如果谨慎一些,项逞完全可以用异能试探前方是否安全,可他并没有那么做。既是出于对陆丛的信任、也基于对沈潭的了解,尽管他毫无征兆向前迈出那一脚时,身后的武执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但项逞的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
在身后同胞或大或小的惊呼声中,项逞平稳走到了沈潭面前,沈潭的那只长尾€€也只是探着脑袋在他身边晃了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谢谢你的信任。我看小丛的状态不太好,让你…母亲过来帮他看看可以么?”
“可以。”
沈潭调整了抱人的姿势,把怀中人抱在身前。陆丛此刻力量消耗过大,又因为觉醒异能的过程过于漫长痛苦而有些虚弱,此刻双眼紧闭靠在沈潭怀里,对于外界的反应也很弱,似乎没意识到除沈潭以外的人靠近自己。
或许因为周琼是沈潭的生身母亲,所以当周琼接近触碰陆丛的时候沈潭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反而主动说明道:“如果有稳固精神或是加快回复的药剂可以给他用,陆丛是毫无准备状态下被动觉醒第四异能的,精神消耗非常大,身体上并没有其他外伤。”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个人身上都有血的痕迹,且周身也有浓重的血腥气,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外伤。
项逞在旁边准确捕捉到了沈潭话中的重点,在旁看似无意问了一句:“被动?听起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觉醒了第四异能。”
沈潭完全不打算隐瞒,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后突然说道:“不劳烦你兜圈子问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是什么?只要我知道或是资料库有记录,我绝不隐瞒。”
“陆丛的来历。或者说他的父母亲都是什么人?”在沈潭的印象中,陆丛从没有说过自己的家人,他口中提到最多的就是项逞、其次就是武执周琼和基地的其他人,似乎并没有与其血脉相连的存在。但陆丛的血与其他异能者完全不同,沈潭不清楚这和他们觉醒第四项异能有什么必然联系,唯一清楚的就是陆丛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异能者。
项逞略微思考了下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能告诉你的是小丛他是我提到的那位有预见未来能力的老师捡回来的孩子,我觉得你应该懂我的诚意。”
“我明白了。”
先是异能的预言、再是陆丛的来历,当两件事都‘巧合’得与项逞这位老师挂上钩后,事情的发展就显得不是那么偶然了。第四异能以及复明与猎食者力量的消散,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弄明白。沈潭是谨慎的人,他要除掉伏伽的目的不改,那么过程中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数他都需要在源头处掐灭。
一旁的周琼此时主动开口道:“去我哪里谈吧。陆丛的房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也没办法住,谈完了我给你们安排临时住的地方。我想…那两个年轻人知道你眼睛复明也会很高兴的。”
“我没意见。”项逞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在沈潭也表达可以之后,他让武执去叫同样有空间转移异能的人过来帮忙,“周琼的实验楼离这里还有点远,小丛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颠簸,而你的长尾€€体型太大,所以我让人去叫会空间转移的人了,稍微等等。”
“可以。”
周琼将一管回复药剂注入陆丛体内后收起了药箱,起身道:“没什么大碍,和小谭说的差不多,就是精神力消耗透了。没有外伤,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好好休息几天养养就好了。回头等安顿下来,我也一起研究镜先生留下来的资料。”
“辛苦你了。”
三人寒暄了几句,武执便带着几个会空间转移的异能者返回来了,分了几批才将所有人都送回了周琼的实验室。
因为之前武执带人过来标记转移点的时候已经提前说过了,周琼的学生们对实验室突然出现的一堆人并不意外,伊升还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和项逞、周琼他们打过招呼就直奔着沈潭走过来,准确来说是直奔着陆丛来的。
伊升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贸然伸手从沈潭手里抢人,而是站在里沈潭一米远的位置说道:“里面已经收拾好了,您认识的那个人也在,请跟我来吧。”
话是对沈潭说的,那么伊升口中认识的人只可能是区凯乐,沈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抱着陆丛跟着伊升进了里间。
区凯乐就在门旁边站着,见到沈潭进来,先是惊喜于对方复明,安心下来想要接近却被沈潭周身萦绕着的气息逼退,硬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原本用来做实验和治疗的房间被布置成接近卧室的样子,虽然仍能看出来仓促布置的痕迹,但已经是用心了。把陆丛放到其中一张床上,伊升带着一名助手过来准备贴上一些监测体征的仪器。然而助手的定力没有伊升好,在帮忙解开陆丛衣服扣子露出胸膛的时候,突然感觉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双手僵在哪里。
就算知道那道可怖的视线源自沈潭,小助手也不敢回头对视。
伊升好像是天生的木头脑袋,迟钝得完全察觉不到沈潭的视线,顺手将助手扒拉到自己身后,手上动作不停,直接给陆丛贴上了监测仪器。随着仪器启动,房间里只能听到仪器十分规律的嘀嘀声。
忙完陆丛这边,伊升又拎着另外几条相似的监测仪器头走到沈潭面前,同时指了指旁边另一张空着的床,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沈潭完全没有动的意思,只能说道:“您坐着说话聊天都可以,只要保持心态平稳不激动就不会影响监测数据。我们只是需要记录对比,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之后还需要抽几管血,麻烦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