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他这人脑子里只有研究，没有其他想法。”
区凯乐这时候才找到机会开口说话，有些意外的他这次竟是替伊升劝说沈潭。
好在沈潭对于区凯乐和岑满没那么强的敌意，听他说完也依言坐到了实验床上，只不过由于沈潭今天穿的上衣没有扣子，只能将上衣脱掉。伊升拿着仪器上前贴，区凯乐眼尖看到了沈潭手臂上外翻的狰狞伤口。
“沈哥，你的伤……而且你是不是？”
区凯乐说的是沈潭自己放血时划破的，按说以猎食者的体质这样的伤口不到几分钟就会消失不见。可直到现在伤口处的皮肉仍未愈合，虽然已经没再流血了，可在区凯乐看来却是十分心疼。
“陆丛的血让我觉醒了第四异能，觉醒的过程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活活拆开，再醒来后就拥有了新的能力。我的能力会夺取周遭活体的生命力，目前也只有陆丛是个例外，所以在我还不能熟练控制的情况下，你尽量跟我保持一段距离。还有小满那儿，你有机会告诉她一声。”
沈潭对自己的新能力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如果说陆丛的力量象征着复苏的生机，那么他的能力就是与之相反的贪婪掠夺。不管是活物死物，在无法控制能力的情况下靠近自己，可能都会被吸走生命力，所以从觉醒以来，沈潭只能用异能的副效果劝退试图靠近的人。虽然不至于是个人靠近就失控，但区凯乐和岑满对他的意义不同，还是有必要多提醒一句。
区凯乐看着沈潭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他是亲眼目睹了沈潭的‘溶解’，而作为对猎食者无比了解的他实在无法以现有的知识解释发生在沈潭身上的改变，只有一件事他仍需要确认，“所以…是不是代表沈哥不会再受溶解的影响了？”
“应该吧。我现在自己也不确定，不过自愈能力减弱了，识海也没有之前的禁锢感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消息。”项逞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区凯乐和沈潭的对话，武执和周琼也跟在后面走进来，“伊升，小丛的情况怎么样？”
“首领。”伊升拽着一沓数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板一眼说道，“陆队体内能量流转很平稳，应该最多再过十几分钟就能苏醒。”
“辛苦，你们的检查做完了么？”
“还需要抽取几管血液，毕竟是从没有过的四异能，之前也没有任何记录参考。不过我会很快，不会影响首领谈话。”伊升顶着一众大佬的视线，单人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后还不忘拉着毫无存在感的助手离开这间屋子。
“凯乐，你也先出去。”
区凯乐其实也想留下，但和沈潭对视了一眼，他就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没再坚持。
离开时还顺手帮忙关上了门，屋里便只剩下了自卫军的几名最高领导人以及沈潭，而项逞这时也注意到了沈潭手臂的伤口。在对方跳下床拿衣服穿上的过程中，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猎食者的自愈能力都很强，所以你现在已经完全是个异能者了，对么？”
沈潭套上衣服，将手臂上的伤口遮住，转过身面对项逞，冷声道：“项逞，有句话我需要事先声明。无论我是异能者还是猎食者，我都与自卫军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听你们号令。我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伏伽，结束这错误的世界，其他的……和我都没关系。”
项逞听了，却自信地笑了一声反将一军道：“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我们都无法限制你，也没打算这么做。不过……小丛的身心属于这里，你如果想要他，就没办法完全和我们划清界限。而且你清楚的，靠蛮力你带不走他。”
沈潭没说话，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
项逞这时又接着道：“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也知道猎食者那样畸形的种群环境让你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不过现在你已经不是猎食者了，这或许意味着你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会很快走到尽头。杀掉伏伽的计划我作为自卫军首领同样十分赞成，也愿意全力帮助你，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制定一个稳妥的计划，你也可以和小丛好好聊聊将来。”
“…我没有将来。”
“没有将来的是身为法斐典狱长的沈潭，可现在不一样了。”听到沈潭的话，项逞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忽然，他抬眼瞥了沈潭身后一下，随即话锋一转，突然有些严肃反问道，“其他的不说，就说你贸然刺激小丛觉醒，就没想过如果失败了他会怎么样么？”
“……”
“好吧。退一步说，就算你猜测小丛有所不同，笃定他能觉醒第四异能，成为那个预言里的那个未来。自顾自做了这么多，就不需要对我兄弟负个责？”
沈潭陷入了长久沉默，突然身后传来陆丛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哑。
“当然……需要！”
沈潭听到了声音，可反应却意外得慢了一拍。陆丛话音未落，拳头已落在了沈潭脸上。
这一下打得结结实实，除了项逞一脸了然，武执和周琼都吓了一跳，后者下意识往儿子的方向动了一下，不过却被武执拦住了。幸或不幸的是，此刻陆丛身体还有些发虚，所以这一拳看着挺疼，实际上却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可沈潭好似被打懵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陆丛没说话。
陆丛打了人却十分坦然，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朝沈潭直直走过来。伸手扣住对方的肩膀拉向自己说道：“打你这一拳是因为你骗我瞒我，欠我的…我要讨回来，打完这事儿就翻篇不再提了。不过……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清算完，你想拐我跑可没门！但要是以后组个魔鬼队长组合，我想项哥他们应该会很欢迎？”
“那当然。”顺着陆丛的话，项逞走过来朝沈潭伸出了手，“待遇良好，包吃包住包分配对象，怎么样？”
两个人默契得一唱一和，挽留的话虽没有直白说出口，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看着举到面前毫不动摇的手，沈潭犹豫了下还是握了上去。
“欢迎你，沈潭。”
第63章 睡一张床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什么时候能看到？”
“明天就可以。我说话算话，这个你可以安心。而且……”项逞的视线落到陆丛身上，意味深长得同时对陆沈二人说道，“你们应该还有很多话要单独谈，反正小丛的房子没了，你们就先在周琼这儿住两天，其他的我来安排。”
陆丛先是点了点头，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项哥等会儿！什么叫‘我房子没了’？”
项逞脸上笑容不减，淡定回道：“就是字面意思。你那房子经不住你们觉醒后的力量冲击…塌了。现在就是一片瓦砾废墟，住是肯定住不了。”
陆丛以手掩唇，表情一言难尽。
“房子没了再建就好了，用不了几天。你要是有什么东西没拿回来，我让人清理时给你留好了。”
陆丛摇了摇头道：“没，我也就最近住得勤，不过也都是衣服日用品一类的，那种我再去换点，不影响。”
“那好。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列个单子给阿执，这方面你熟。”
“好的，项哥。”
项逞拍了拍陆丛的肩膀，又扭头对沈潭点头致意了下。转身的时候自然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周琼，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喊上憋了一肚子话的武执离开。
“周姐…你们母子先聊，我去外面…”
陆丛话未说完便被扣住肩膀，按坐了回去。沈潭并么有和他说什么，只是看向一旁的女人道：“请问还有什么事？”
沈潭对周琼说不上冷淡，可也不算亲近。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果不看那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实在不像是一对母子。
周琼摇摇头道：“没什么，刚刚听说你的眼睛恢复，我很开心，现在亲眼看见了，就什么事了，我只是想自己确认一眼。”
“谢谢关心，我没有其他事。不过新力量我还没办法完全掌握，在此之前最好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周琼的脚步顿住，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旁的陆丛见状，立刻岔开话题说道：“说起来，高开那小子最近几天怎么样？这阵子一直没什么机会见到他，刚刚昏迷中我感觉听到了那小子的声音……”
陆丛昏迷并非完全失去意识，而是接收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前段，再加上觉醒力量的冲击才昏迷虚弱了很久。
他也确实隐约听到了高开的声音，安抚周琼的时候不由€€了沈潭几眼，脸上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沈潭看过来的瞬间，他又有些尴尬地转过头，躲开了沈潭的视线。
周琼刚刚在旁听到了项逞说的话，这会儿再看到儿子和陆丛的‘互动’，聪慧如她立刻就懂了。
想开了便坦然答道：“还好，只是这次因为禁闭没进奇袭队伍，又听他朋友讲了几天，在家里待不住了。”
“他那个冲动的性格是该磨磨，不然也是对队伍里其他人不负责。至于这次精英队的人员问题……”陆丛说到这时才偷瞄了沈潭一眼，“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些归沈潭管，项哥的意思也是不打算更改。他们都是周姐的儿子，有误会见面说开了也能增进增进感情。而且……高开无端袭击沈潭这事，他也欠一个当面的道歉。”
“我会让他过来。”
周琼明白陆丛这么安排的苦心，便答应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儿子，犹豫着开口道：“跟着你来的那个女孩…我看她有些执着，你要是已经有了决定，就找时间跟她谈一谈吧。”
说的自然是岑满，和对什么人都无所谓的区凯乐不同，岑满活得有些矛盾。周琼同为女性，早就看出来岑满对儿子的心意，起初她也是有询问撮合的想法，不过今天之后，她已经明白岑满和沈潭没可能了。
只不过感情往往比想象得更难控制，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让岑满过得不那么拧巴，还是得沈潭去。
“我明白，我会去的。”
“嗯，我看她是个挺好的姑娘。想开了，以后的日子也能舒坦得过下去。当然，妈妈也希望你也能过得开心，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祝福你。”
周琼没有说太多，隔断了二十年的亲情，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便可以弥补，而沈潭过去经历过的事她也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谢谢。不过还是把我当成陌生人比较好，这样对你现在的家庭以及你自己都好。我变成猎食者责任又不在你，所以没必要被‘母亲’两个字捆绑。”
“晨晨…”周琼还是没能忍住，她唤起儿子最初的名字。
尽管沈潭并没有给出回应，她也并没有因此伤怀，而是面对陆丛说道：“这段时间你们没地方住就先在我这儿吧。我一会让人把楼下空着的单人宿舍收拾出来两间……”
一旁的沈潭突然插了一句：“一间。”
陆丛和周琼同时愣了一下，随后一个捂脸，一个不自然地笑了下。
“我记得应该有双人间，我去找学生首收拾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出去买些换洗的衣服日用品，回来就能休息了。”末了还对陆丛客气地说道，“晨…沈潭他对基地还不熟，就麻烦你多照应着点儿了。”
陆丛下意识揉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胡乱应了一声就强硬得把沈潭拉了出去。
两个人在外面逛了一圈，陆丛莫名有些慌，整个过程忙着给复明的沈潭介绍基地的风貌，那嘴就几乎没停过。
而沈潭也没有打断陆丛，由着对方用这种方式逃避与他的对话，可看人的眼神却越发难以形容。
等两人拎着两大包东西回去时，周琼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不过她本人已经先被儿子和丈夫接回家了。
留下来交待事情的实验室学生知道沈潭也是老师的儿子，所以提起高开的父子时她只是一句带过。
因为沈潭在基地还没有真实身份，所以周琼只能给儿子留了传统的房间钥匙。房间是标准的双人宿舍间，面积不大但配套的设施完备，并且和周琼其他的学生不在一层，也不用担心被打扰。
唯一让陆丛有点意见的就是宿舍的布局并不是一人一间卧室、厅厨卫共享的那种，而是两张床几乎挨着摆的旧时旅店布局。
这就意味着早上起床一睁眼，大概率看到的就是彼此的脸。陆丛原本是最不在意这些的，毕竟原先经常和战士们睡训练营的宿舍或者通铺，也不是没经历过早上起来枕着别人胳膊的事。
可面对沈潭，他豁达不起来。想起意识模糊时看到的对方识海深处的情景，陆丛就忍不住捂脸。
“你今天有意外躲我？”
“没有！”
面对陆丛果断的否认，沈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慢悠悠问了一句，“精神交融的时候，你……也进到了我的识海深处，看到了对么？”
一个‘也’字就代表陆丛糊弄不过去了。被当事人这么干脆挑明，陆丛下意识‘啧’了一声，短暂犹豫了下后下定决心，一屁股坐在了沈潭对面的床上。
“沈潭，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
陆丛有些纳闷，他指了指自己说道：“我长得又不好看，还是男的，还比你大很多岁。”
沈潭等陆丛说完自己的‘不足’，淡淡说了一句：“你觉得我需要在意对象的长相？”
“额…确实不需要，那！…”
“我想要你，仅此而已。不需要找其他理由来说服自己。”
陆丛还要再说，沈潭这回已先一步开口，把他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说完后突然来了一句，“你今天为什么躲我？”
“我那不是躲！”被问及原因，陆丛不得不回忆他刚刚经历的情景，“只不过…任谁进了别人的识海里，结果发现里面全都是‘自己’，被吓到也是正常的吧。”
陆丛觉醒是被沈潭引导催化的，过程中他不仅体验了一次比死还难受的漫长疼痛外，还误打误撞与沈潭的精神结合了一段时间，也因此能进入到对方的识海深处。
一般精神力越强的异能者，他的识海就越难入侵，坚实的精神力屏障是他们自保的本能，有时甚至不是刻意阻挡，而是控制不住排斥别人侵入自己的脑袋里。
如沈潭这种级别的识海就更是，陆丛看到的是一座围墙高耸入云的监牢，就像是当初的法斐，可这座心之坚城却任由他随意出入。
在沈潭的识海深处，陆丛看到的是自己，或者准确说是沈潭记忆中的‘自己’。伴随着他们相处这段时间里的所有记忆，几乎占满了沈潭的识海深处。
这个结果，陆丛是既意外又震惊。
识海深处是一个人最柔软纯粹的地方，所以才需要筑起高墙保护，换言之，识海里层看到的都是真。
他震惊于自己在沈潭心中的印象之深刻，意外于沈潭看似冷情外壳下的疯狂，唯独没有害怕。只是回到现实面对表世界始终冷漠淡定的沈潭时，有一丝戳破别人秘密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