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怎么?”
少年停了片刻,“接着,我就觉得有人。”
觉得有人在黑暗里观察他,接近他,甚至有实感,是有人触碰了他的手腕、肩膀,试图对他做什么。
于是他应激了,狠狠的踹翻黑暗中的人,对其拳脚相向,这过程中,他没有省力、没有自我保护,只是进攻,于是自己不免受到一些伤害。
很快,在他的攻击下,黑暗里的人退去,落荒而逃。
他追过去,想要……
“我想要彻底的抹除掉这种危险,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像被激怒的恶徒,一个空房间、一个空房间的去,最后在尽头的一间房里,遇到了亮起的应急灯。
应急灯下,一切如常,小小的房间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以及被他推倒、踹翻的物件。
“我又一间一间的走回去,把东西都复原,花了不少时间。”
“燕医生,”林溪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是不是又病了?”
安抚了少年足足一个小时。
燕谈鸣气不顺,刚挂电话,便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去。
助理不知这位往常最是风和日丽的名医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踩起了风火轮,一副要跟谁算账的样子。
他叫:“谈医生,您上哪去,今天还€€€€”
“今天不接诊了,我去找姓景的那女的算账。”
另一间诊疗室门口,女医生刚送走一位病人,低头整理自己袖扣,这时就见某个老对头气冲冲的朝自己奔来。
她微微挑眉:“?”
这么大气性干什么,她这个月可没抢对方病人。
还是闲的没事又翻旧账来了。
及至近前,燕谈鸣瞪着她,说了句什么,她才顿住,神情慢慢变化,不似刚开始戏谑。
她听见自己十几年老病例的名字,那是一个从一场惨无人道的囚禁虐待以及人体试验中脱身的幼童,封闭感情、失去语言,只剩下撕咬攻击的本能。
那是她最花心思的一个病例,为那孩子重新建立人性,一砖一瓦的搭建精神世界,花费的时间长达十几年之久。
而不久前,这场治疗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女医生问:“小溪怎么了?”
燕谈鸣胸口起伏,将林溪在电话里说的复述了一遍,怒意也又一次升起:“早说过不要那么偏激,不要乱来,你是不是把人命当放屁!?”
好一会儿,女医生的眉头松了又皱,最后将他请进办公室详聊。
重新捋过一遍细节,女医生说:“为什么认定小溪又复发了,不能是真的有人吗?”
燕谈鸣被她讲的愣怔了几秒钟,但不信,“怎么可能。”
女医生:“我们对他的治疗很成功,这类症状很早以前就消失了。”
燕谈鸣冷笑:“是啊,本来是很成功的,架不住有些人添乱,非要来拆台,他的守护人明明把他照料的非常好,他能长成现在这样子多不容易,你为什么要建议他们分开。”
“你对‘好’的定义可能与一般人不一样,也与医学上不一样,”女医生说,“十八岁了,这一批幸存者里,只有他一个,即便摆脱药物影响,却也始终离不开守护人,创造不了自己的人生。”
燕谈鸣深呼吸一口气,质问:“他和其他孩子一样?”
女医生停顿了。
燕谈鸣:“这批幸存者里,分明没有一个和林溪是一样的情况。和林溪一样的,除了他,没有一个活下来了。你我都清楚,他所经历的,远比其他孩子要更加严酷残忍一百倍一千倍。”
女医生沉默片刻。
她轻声说:“那,你想怎样?”
“让他们重新联结,”燕谈鸣一字一句的说。
女医生却摇头,立刻给出回复:“不。”
“你€€€€”
“但你可以给出你的建议,我不会阻止,”她清晰的说,“而我这里的建议,是加几个保镖来看护,或者拨打110。”
燕谈鸣简直愤怒到了极点,“没有守护人,他会死的!”
女医生直视他,神态平静笃定,“燕医生,我认为,你对林溪不够了解。”
“你应该相信他,他成长的很好,”她有一丝骄傲,像母亲对自己最好孩子的喜爱,“你应该像我一样,信任这个孩子。”
最终没有能达成一致,燕谈鸣离开诊所,重新坐上车,将导航调整向谢家大宅的方向。
而女医生停在原处,静思片刻,去往了实验室。
……
谢意平蹲在二楼走廊上,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大宅的气氛已经紧绷到极致,每天都有人来访,有的被拒之门外,有的由佣工领到书房,关门详谈。
他被勒令呆在家里养伤€€€€其实有个毛球的伤,不过是谢媛不想他掺和这件事情,借故关他。
用脑袋和肩膀夹着电话,他小声对那头通报消息:“马上要召开股东会,这次股东会的主要议题,就是提名由我小舅舅担任董事长,我家老爷子身体不好,早就不履职了,集团的事都是几个老一辈集体决策,小舅回来以后就在筹谋这件事,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但前不久,我一位姨姥姥横插一手,煽动了几个反对派,现在两边争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我有几个舅舅?……我就这俩舅舅啊我能有几个舅舅。”
谢意平扭头,书房门是紧闭的,一小时前有个挺斯文的男人被秘书请进来,谢虞川亲自迎他,好像很重要的样子。
他没在集团见过那男人,想必不是公事。
但这会儿让私事占那么长时间,还挺古怪的。
好奇心终究占上风,他决定去听墙角。
凑到门前,耳朵刚要往上贴。
门推开€€€€
“……”
西装裤腿在他眼前,男人居高临下,垂眸瞥着他,“谢意平,你又在干什么?”
谢意平:“……”
电话另一边,少年一滞。
第23章
因被吓了一跳,手机掉在了地上。
谢虞川的目光掠过去,似有实质。
谢意平脸皮奇厚,讪笑着摸地毯,“我丢东西了,正找呢,舅舅你谈完了?我是不是挡路了,我这就走。”
他想跑,刚起身,又见着王秘书领着七八个身形劲瘦的汉子,朝这头走来。
谢意平:“????”不、不至于吧?
害怕的倒退两步,脑子里离奇的闪过电视剧里摄政王挟持小皇子逼宫种种剧情。
接着,保镖们与他擦肩而过,一秒秒钟都没停留。
“履历我筛过了,您看一下本人,”秘书毕恭毕敬的对谢虞川道。
谢虞川颔首:“带进来。”
斯文的男客人忍笑,拍了拍谢意平脑袋。
谢意平:“…………”
谢虞川转身,离去前,若有所指的留了一句:“听话。”
*
林溪见到七八个保镖的时候,表情也没有比谢意平好看太多。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言难尽。
谢意平是不爱动脑子但不代表他是弱智,他多少猜得出,林溪大约已经知情。
他也不编故事了,直接示意林溪自己看着办吧。
林溪………林溪还能怎么办,他还能拒收吗难道。
谢意平哼哼唧唧的酸了几句“看不出小舅舅这么有父爱”、“你瞒我瞒真会玩”云云,便丢下保镖回家关禁闭去了。
留林溪自己,看着守在门外、还排了值班表的保镖。
“………………”
保镖们得到的指令,是不分昼夜不分地点的守着林溪,不让任何危险靠近他。
这既包括他在家的时候,也包括他录制节目的时候。
这阵仗让录制组众人很不适应,
他们小声议论起来:“这是干什么啊,拍戏吗他,太夸张了。”
“搞什么,现在是连藏都不想藏了,贫穷打工人设完全立不住吧。”
投资商爸爸打过电话,知会了导演,导演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节目组特意请来的,上次断电,查清楚是电线被人为剪断了,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需要这几位大哥来守一阵子。”
信你就有鬼。
林溪是有另一个名字叫大家吗。
保镖为他备好水、饮料、食物,入口每一样东西都经过检查,不属于节目组的人靠近他,都会被阻止在外,而就连节目组自己的人,也同样是如芒在背,被保镖紧紧的拿几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
很快有选手受不了了,生气道:“凭什么弄几个人站在这儿,很影响我们录制的状态啊,他盯着我还怎么练习!”
导演劝:“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选手不想理解,凭什么理解!
保镖面无表情:“先生说,出现这种情况,一人送一支广告。”
选手立正转身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