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萧枫又接到信息,知晓一些新进展,拉着谢虞川一起说,叶心眉则在阳台看林溪练琴。
他的琴艺并未落下,手指跃动间带出优美的旋律,甚至于,叶心眉从那曲子里听出更为丰沛的情感,如同静谧湖泊上,羽毛皎洁的一双天鹅在交颈缠绵。
“……”她不由得又一次生出怪异的情绪。
于是在一曲结束,林溪轻轻转动手腕时,她说:“溪溪,你想清楚了吗?”
林溪不解:“想什么?”
叶心眉不语,朝外面的方向轻抬下巴,那儿,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林溪这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当然,”林溪说。
叶心眉几近叹气:“可是这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溪溪,你不能谢虞川要什么,你都给。”
第64章
林溪一怔, 随即低头摸了摸鼻子,道:“心眉姐,的确是我自己喜欢他。”
叶心眉并不相信, 反问他:“你又是凭什么知道这一点的呢?”
林溪哑然, 他可以知道,但他的困难是, 如何说出来、让大家相信。
他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向所有知情人解释,他当真是出于本心的喜欢谢虞川, 这种喜欢的心情和众多平凡芸芸众生所有过经历过的是一样的。
“你知道吗,像叶玉茗那样仅仅在浅层受控的患者, 其实至今也无法摆脱控制人的影响力, 全赖外界的不断提醒,以及控制人本人的彻底远去, 才能独立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否为你选择了合适的守卫者,因为谢虞川他本人这样的情况, 好像也不是多么适合照顾他人。”
“那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真希望能够有时光倒流的方法, 我宁可亲自来照顾你长大€€€€”
叶心眉越说越自责, 表情也变得低落。
这让林溪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暖意。
他想自己不必烦恼,因为他是如此的幸运, 在每一个人生阶段都会碰到对自己好的人。
“心眉姐, ”林溪微笑着打断她, 在日光下, 钢琴边, 他的侧影俊秀立体,带着一种温暖的光泽,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见过成长的最好的孩子吗。”
“请你继续相信我。”
叶心眉怔怔看着他,半晌,轻轻叹气。
她向后倚靠在透明的玻璃推拉门上,这时忽然感到身后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扣了两下。
二人齐齐向外看去,只见谢虞川就站在门后,脸上表情沉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林溪一愣:“哥?”
门被从里向外打开,谢虞川看了看他们,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道:“突然有些事情,我得出去一趟,下午你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叶医生请你帮我看顾一下溪溪。”
叶心眉自然是点头答应,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突然这么着急要出去。
两个男人匆匆离开,留一室寂静。
林溪蹙眉片刻。
他也觉得古怪。
不久,林溪送走叶心眉,自己开车去了谢氏集团大楼。
秘书室里静悄悄,员工们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许多人连电脑都没有关,文件也还歪斜的摊开放在桌上,瞧着是因为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非常着急的样子。
门口传来轻响,是车小尼匆匆走进来,一眼看见林溪,擦着汗说:“溪溪你还真在这儿,老板他们还忙着,让我陪你回,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跟餐厅说做一下。”
他说着来林溪身边,要接过林溪随身带的小包,领他出去。
林溪却不动。
林溪问:“发生什么了?”
车小尼:“…………”
嘴巴关紧又张开,犹豫再三,他终于低声说:“老爷子向道德委员会提交了书面弹劾案,要求其介入,行使一票否决权,现在他们都已经赶到了。”
“理由?”
“………谢虞川,弑母。”
林溪瞳孔骤缩。
€€€€老爷子提出书面报告,说谢虞川涉嫌杀死著名学者、谢氏长媳韩乾萸,不配做谢氏集团的掌舵人。
他给出了两份档案的复印件。
第一份,是谢虞川在少年期打伤过自己母亲的记录,有入院记录和照片为证。
那档案其实是曾经韩乾萸自己亲自提交过给道德委员会的,证明这个孩子从青春期时就攻击性极强,性情恶劣,她要求谢家的信托基金将之除名,剥夺他的继承资格。
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谢虞川在那时就已经声名鹊起,在几场真刀实枪的商场试炼之中,他高超的智商和冷静果决的性情已经为同行所知晓,面对这样一个精彩绝艳的少年继承人,一点家庭纠纷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份,是数年前的一场绑架案。
这场绑架不是秘密,在事情发生的当年,就有许多人知情。
只是那个时候谢家对外统一的口径是:母子二人双双被绑架,母亲重伤而亡,儿子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而到今日,谢老爷子却提出,绑架伊始,一场雪崩已经夺走了绑匪的性命,使这场行动夭折在最初。
而母子二人则是由救援队在一个山洞之中被找到的,少年的谢虞川瘦弱不堪、呼吸微弱,但生命迹象仍在,而韩乾萸则已死亡,小腹有一处致命刀伤。
那刀就握在谢虞川手中。
因为谢虞川当时还未成年,他自己也是最后一个幸存者,所以调查潦草结束。
苏醒伤愈后,谢虞川更完全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在老爷子的主张之下,所有人都被封口,这件事也就彻底成了谢家的秘密。
老爷子这一方面的陈述,联结成了荒谬离奇但却逻辑严密的链条。
谢氏信托基金的道德委员会紧急介入,经过一番审查以后,将压力给到了谢虞川这边。
乌云密布,不知从何处来的飓风愈发猛烈,这栋大楼被笼罩在风雨之中。
从欧洲赶来的道德委员会委员们齐聚在高层会议室中,进行着一场有关于整个集团未来走向的讨论。
他们并排坐在长条形红木长桌上,齐刷刷的用严厉的目光望着正中央的男人。
谢虞川就一个人,单独一张椅子,脊梁骨笔挺,阴暗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他凌厉冷峻的五官和面容。
他没有低头,也绝不怀柔。
集团的高层们全都在外面紧张的等候,起先还有人悄悄议论,后来就不了。
四下静谧,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墙面上,代表小时的指针转过了好几圈。
夕阳落幕,月上中天。
那里面的门终于被自内而外推开。
人们纷纷站起来,紧张的看过去。
出来的是谢虞川。
他一个人在里面,对着数十位委员的质疑,答辩了整整五个小时,但连头发丝都没有乱,其形貌一如开始那样冷峻平静。
有人想问情况,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抬手制止。
那人便怯懦缩回去。
“都回去岗位,”谢虞川淡淡说,“还没到那种程度。”
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情绪稍缓。
他们目送着谢虞川进电梯。
那背影依然挺拔如山。
可是…………怎么会呢。
那,可是弑母的指控啊。
谢虞川回到办公室内,不出他所料,林溪果然还是在等。
他歪头靠在大办公椅上,黑色皮质与他的雪白面颊形成很鲜明的对比,眼睛阖着,但睡得不安稳,眼睫毛在轻轻的颤。
谢虞川走上前,轻轻抚了抚他额前的头发。
这小动作让林溪醒了。
揉着眼睛,年轻男孩仰脸望着他,“好了?”
“嗯。”
“那要回家吗?”
“要。”
他们一起回去。
在停车场里,张九厘跑来,给了他们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鱼。
“是宋委员叫人专程送的,”张九厘道,“他在马来捕捞的,说胜在新鲜,非要我拿给您尝尝。”
林溪心中稍松。
两人一同到了家。
谢虞川将盒子放在玄关上,抬手解开自己的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换了鞋,以一个更为舒服的姿态走进自己家中。
林溪的目光跟着他走,看到他敞开的领口下,凸起的喉结露出,带着十分明显的雄性特征,肩膀宽阔,与腰成一个十分匀称的倒三角,身下是一条西裤,昂贵的面料勾勒出有力的大腿肌肉。
而这样一个人,回家直接进了厨房。
林溪站在大理石台外侧,看着谢虞川熟练的适用不同规格的菜刀剖杀活鱼,再将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放在粘板上。
他身上系着一条灰色的围裙,都不用抬头,就能准确的找到厨房内各种器具以及调料的位置,再娴熟的加入锅中。
这姿态令林溪悬了一整天的心,缓缓地落进了肚子里,感到了熟悉的安全与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