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川立刻握住那手,将之扯到身前来。
依然没受到任何抵抗,轻轻一拉,林溪坐进他怀里。
但紧接着,一样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那是他的杯子,杯中水光微闪,倒映出二人的面孔。
这杯子里也有药,谢虞川意识到这点。
他本欲偏头,但林溪紧紧倚着他,单手握着酒杯放在他唇边。
“很好,乖孩子,”谢珉的声音低沉,带着煽动,“该做什么你知道的。”
谢虞川眉头已不自觉紧紧皱在一起,他伸手握住林溪手腕,使那酒杯稍稍偏离:
“溪溪,不要听他的。你看着我。”
林溪在这话语下稍稍顿了一瞬,瞳孔中涣散的人影晃了晃。
“对,是这样,看着我。”谢虞川说,“我€€€€”
话语未落,林溪忽然将脸蛋朝旁一扭,嘴唇凑到酒杯旁,将液体全部含到嘴里,随后又在谢虞川错愕的目光下,整个身体往前一靠,嘴唇与他相贴。
透明的酒液从二人的唇边漏出,沿着下巴滴落,在衣物的布料上浸出一滴滴更深的颜色。
林溪没有这样的经验,青涩的唇舌百般努力却不得其法,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他显得那样着急,漂亮的眼睛大睁着,里面满是催促,脸也因为不会呼吸而憋得通红。
“……”心底仿佛有某个角落坍塌,微酸的怜惜与呵护在一瞬间奔涌而出,占据整个心房。
“不,”谢虞川用大拇指擦拭他的下巴,将酒液抹开,声色低哑,“不是这样做的。”
林溪用茫然的目光望他。他含了满嘴的酒,在升腾的酒精中,熏红了眼睛。
下一秒,年长者捏住他下巴,凑上前来,含吮住了微张的唇瓣。
“唔……”
大手托在后脑勺,林溪双腿分开坐在谢虞川身上,被迫低下头颅,喉咙底发出细微哼声。
酒液从他唇边滑下,打湿了衣领。
二人额头相抵,鼻尖相对,彼此气息混乱的融为一体。
“对,是这样,”谢虞川脸上表情极度克制,然而额头上的血管已经胀起,他的语调像在哄劝,也像在命令,“来,张嘴,都给我。”
带着茫然以及依赖,少年主动送上唇,并将全部的酒液都渡了过来。
谢虞川上下喉结一滑。
€€€€接下来发生的,绝对是一个吻。
一个强势到了极点、完全彰显个人真实性情的吻。
唇舌进攻、扫荡、掠夺,如暴风雨过境,节奏迅猛强烈。
但在那狂暴之中,又深藏着万分的温柔和疼惜,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再不现世,不被任何人知晓,这样此后他再不会遭到什么风险,而只会做自己一个人的珍宝。
而那样,会很好,不是么。
第79章
亲吻的过程中, 酒杯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那声响像某种提示信号,让谢虞川从那亲昵到混乱的气氛里稍稍拔出来。
他皱眉用双手将林溪的脸捧起来细看。年轻男孩的嘴唇因激烈的亲吻而发红肿起, 泛着一种诱人的光泽。
谢虞川用大拇指摩挲着擦去他下巴脸颊的水渍, 过后,按着后脑勺压进自己怀中。
双臂紧紧的禁锢住怀中人, 谢虞川重新抬起眼,冷冷的看外界。
餐厅里已经完全乱了套了, 人们哭的哭笑的笑,好似行为艺术家和精神病人的聚会。而这些人, 很多都在外面有头有脸, 但凡有一些信息、一张照片泄露出去,都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一切的始作俑者谢珉真单手端着红酒, 半倚在沙发上,正笑吟吟的看着众人的情态, 仿佛在欣赏什么世界名画。
察觉到谢虞川目光,他半挑起眉头,回视而来。
他显然是满意的, 谢虞川也喝下了同样的药物, 并且剂量更大。
药物能刺激神经,存在一定致幻作用, 有人会在虚空中见到想见的人、见到一段难以割舍的回忆, 有人会见到他苦思已久的答案, 当然也有人陷入极度痛苦难以自拔……
谢珉顷身, 好奇:“我亲爱的儿子, 我其实很好奇,你会看到什么?”
谢虞川不置一词, 在周围越来越混乱的噪音和场景下,他将林溪打横抱起,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的身影穿过船上狭窄的门框,那样坚定和高大。
谢珉眼中深意愈发沉重。
这时,温暖的触感传来,是那歌姬将头搁在了他的肩头。
柔弱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胸膛,香气拂面。
然而谢珉面无表情的用一只手将她推开。
在那失望到快要落泪的神情中,他温柔而残忍的道:“不行,我的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是没有一天忘记过我死去的妻子呢。即便,我是等到她完全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之后,才明白了这点。”
*
厚重的房门关闭,谢虞川把人放到了椅子上,随即转了头。
他的大脑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又极度疲惫的状态,亢奋源自药物,而疲惫来自克制。高度紧张的神经正在发出嗡鸣声,连带他的手脚和心脏都跟着发烫。
他把房间门锁住,又搬了个矮柜去抵着,反复确认,防止有服药后精神失常的人进入。之后他跌跌撞撞进了浴室,打开喷头,单手扶墙,让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浇至脚尖。
水流的作用下,他好像恢复了一些清醒的头脑。
€€€€谢珉想用林溪胁迫他,让他服药,屈服于他人的意志,做一只牵线木偶。
谢珉需要什么?一个继承人?
当真如此吗?
据他所知道的,谢珉这个人,并不是会把目的宣之于口的性情。
他心思深沉,极度伪善,永远在他真正的想法之上加一层外衣。
那么他到底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他的种种试探、他这一整船“信徒”……都是做什么用的?
负责逻辑思维的那一部分大脑细胞在谢虞川的调动之下努力工作着。
但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药效的发挥,那一部分无法再工作了,一些他无法控制的画面也难以抑制的浮现在脑海中,把他的脑子搅的乱七八糟。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规律可讲,就是突兀的闯了出来。
他的半边灵魂坠入严酷的冰雪之中,全身上下都被冻僵,一种麻木的痛弥漫开来。
恍惚间,好像有人握着他的手,那触感很柔软,有细细的呢喃响在耳旁,但话语内容并不温情:
“走,走的远远地。”
“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是说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骨肉至亲。”
“……”
如同恶魔的低语,从黑暗的深渊之中漂浮而出,穿过闸门,再次狠狠的扎进他的脑髓之中。
理智开始融化,眼前一片抽象的线条、彩色,那斑斓的世界中,终于浮出一张美丽而理性的面孔。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银色的镜架架在耳上,衬出肌肤的雪白冰冷,一如她的眼瞳,于幽黑中泛着凉意。
她总是理智沉着,一如天上的月亮,只遥远的照耀人。
即便在生死绝境,在那弹尽粮绝、被饥饿逼到边缘的时刻,她仍然没有肯展现一丝一毫的狼狈。
“食物不够了,”她的声音从既远又近的地方传来,她背对着少年坐着,倚靠在黑色的岩壁旁,望远方。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少年喉咙嘶哑,还抱有希望,“再等一等。”
等?女人在唇边把玩这个词,随即摇头失笑。
这座雪山受着大自然伟力的庇佑,任何人、任何救援工具都无法抵达。
人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都必须要承认,人力并不万能。
这里就是她命运的终点吧。
“你听好了€€€€”女人回过了头。
那是年少的谢虞川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对他说,非常后悔治愈了他。
他是她人生、事业急转直下的起点,是她一脚踩空的悬崖,是她无法再回头的歧路。
“但我,依然爱你,”月光下,女人走近前来,用冰冷的手指抚摸因撞击而多处骨折失去行动能力的小儿子。
因为温度的流逝和供能的不足,少年谢虞川的眼前一片恍惚,他只能于昏暗中勉强看见母亲的面庞,听见她的零星话语:
“你要记住我的话,离开谢家离开容城,去一个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
“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会有你真正的人生……不做工具,不被利用,不被觊觎,有人真的爱你,拥戴你。”
一长串的话让韩乾萸也吃力了,她顿了一顿,之后坐了下来。
只短短一息,浓重的血腥味窜进了谢虞川的鼻腔。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只见韩乾萸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液喂给他。
极度的错愕和恐惧从他心底升起,他想要挣扎,血液呛进鼻子里,引起一阵死一般的咳嗽和痉挛。
“别这样,别这样,”韩乾萸劝慰着,“活下去吧。”
“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我能给你的只有生命。”
“对不起,”她低声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什么,带着浓浓的悲悯,“这些太重了,忘掉吧,等你长大了,再来兑现吧……”
……
砰。
谢虞川失去力气,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墙上,任冰冷的水流浸没他。
极度的痛苦让他的表情、面目变得非常难看,若有外人在场,恐怕要吓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