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不过就像是对待明显不太对劲的“诸葛三百”的态度一样，仍旧没抱有太多求知欲，简略回答了一句之后就眸光半敛，淡淡向前方看去。
€€€€七级鬼蜮的最终关卡，被囊括在一圈纯白微光立起的光幕之后，乍一看上去像是连接着天与地的高耸入云白色光柱，淡淡的微光犹如从地底透出来，将一片面积看上去
不大的地面围绕其中，虽然光幕看起来格外单薄，但是单单从外面看去，根本没办法窥到里面任何一丁点儿的景色。
分明是看上去连接了天与地的光幕，但从远处接近的时候，却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般，又或者是要凑近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被注意到，一直到他们站在了“光幕”面前，这片莹莹的白光才会显露出来，透出该有的模样。
只要触碰到这片被围绕起来的“光幕”，就可以激活七级鬼蜮中的“最终关卡”了。
三年前他也走到了这一步，不过却也到此为止，从这之后将遇到的一切都是未知，却又极有可能代表着整片鬼蜮中最大的危险€€€€“羔羊”的另一则预言尚且未应验。
七级鬼蜮中最大的危险是什么？在“羔羊”三年前给出的预言画面中，出现了全侵蚀的乔安，巨树中沉睡的季花枝，和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的逆光。
这一片光幕里究竟会存在什么，有多大的可能就是“羔羊”预言中的这片逆光？季花枝是否还有存活的可能，倘若他与副本融为一体，那么假如就这么进入了七级鬼蜮的最终换卡，是不是还有带他出来的机会？
预言中最大的危险又为何会有全侵蚀的乔安？“羔羊”所做出预言的围绕中心就是乔安，即便是他有可能在鬼蜮中通关失败，被同化为对队友满怀恶意的怪物，以此推测的危险也该是会对他有生命威胁的东西，而不该是他自己的模样。
……除非，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推测的事情。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无从而来的吸引力从被白色光幕分隔的那一边传来，乔安顿了顿，随后才神色未变地率先迈步上前，抬起一只手，缓慢地触向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光幕。
但在他泛白的指尖与光幕产生接触的前一个瞬间，抬起的胳膊突然毫无征兆在接近手肘的上臂处传来了沉重的阻力，力道牢固却急促，仿佛厚重的铁钳，在这短暂的一个瞬间，甚至有点动不了分毫。
“……”
乔安漠然的回过头，语气里也丝毫听不见意外，淡淡问道：
“你怎么了？李小白。”
“……”
在乔安触碰到白色光幕之前，猛然抬手抓住乔安胳膊，阻止他继续触碰的人，赫然是李小白。
他纯黑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神色也像是因惊惧而发白，抓着乔安胳膊的那只手甚至控制不住力道，腕骨连带着被他抓住的手臂都在跟着一起发抖，像是畏惧着什么，也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与他争抢控制权一样，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你不能……碰……季花枝没遵守赌局，他、他要€€€€”
尾音尚未落下，他说了半截的话便毫无征兆戛然而止，在乔安微变的目光下，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变稳，李小白黑漆漆的瞳仁终于也停止了注视目光的晃动，面色归于温和，周身的气息逐渐产生变化，最后平稳和熙地安静了下来。
“我遵守了赌局。”
“李小白”重新抬眼，眼神平和地与乔安看过来的微暗金瞳对视，声音仍旧是属于现任欧皇的音色，但语气的习惯与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显得熟悉又古怪，这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他更加熟悉的恬淡表情，却莫名令人感到极为陌生。
“以我的角度，我的倾向，最简明扼要的理由，告知一个本该不被其他人知晓的秘密。”
“李小白”微笑着说：
“我们的赌局中，并没有提到过，在你离开我的领域之后，我要放弃该有的打算。”
他只是给了李小白一个胜利的错觉，似乎在“输”掉这场赌局之后，遵守约定说出了希望乔安进入最终关卡的真正原因，便代表了明确的落败€€€€但事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他的确说了真话，却也在那之后顺理成章将李小白“放”了出去，像是李小白在他的记忆中仅存在于他的“身体”中一样，不做任何会被注意到的行动，安安静静隐藏在这一新任欧皇之后，透过这家伙的视线，去看本就属于他的搭档。
“幸运的馈赠时刻存在，它会无所顾忌地向着我们所期待的结果推进，碾碎一切也在所不惜。”
“李小白”这么说道。
“我说过，从某种本质意义上来讲，我们的期望其实并无不同，不过是我的了解更多，所以做出的推手在一无所知的你看来，属于所谓的威胁。”
话音落下，似乎是李小白的意识被彻底压制，沉默在了最深的地方，仍旧单手抓着乔安一只胳膊的家伙也并没打算松开，而是顺理
成章扬起和煦的笑容，语气温柔地再次开口：
“虽然在时空被封存的状态中，我应当只度过了一瞬间，但对你而言却有足足三年，所以我想，还是应该这么对你说€€€€很久不见了，乔安。”
乔安的瞳孔似乎有些微缩，也可能只是一愣，所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下意识张了张口，吐出了一个急促的音节：“季€€€€”
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还没说完，使用着李小白躯体的季花枝就这么挂着温柔的微笑，毫不犹豫抬手，猛地一把将乔安向着光幕里推了过去。
€€€€季花枝“输”给李小白的赌局，便是要说出他希望乔安进入最终关卡的真正原因，而在那个时候，他也诚实地遵守了仅仅是口头上的“赌约”。
“彻底融合为鬼蜮的一部分后，我的立场与意志，其实并未发生改变。”
季花枝当时面色温和，语气淡然，像是叙述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声音平稳地说。
“系统带给玩家的桎梏需要超出想象的力量才能打破，只有七级的鬼蜮会让系统无法掌控。”
“七级鬼蜮的boss拥有同乔安一模一样的外表，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鬼蜮始终要存在boss，所以，我希望乔安，同我一起留在这里。”！
第108章
虽然在之前就已经思考过,七级鬼蜮的最终关卡里究竟会是什么，但当一切确实如预期一般无二时，乔安却也仍旧没有什么心脏沉到胃里的紧张想法。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逆光,光线淡薄却并不柔和，透着一股冰冷的尖锐感，整片空间似乎都不存在什么东西,被自下而上立起光幕所分隔出的这片区域,与其说是一道关卡,倒不如说，其实要更接近于所谓的时空漩涡。
在时空漩涡里一旦被卷入他人的记忆，便有可能落得这个结果€€€€所有的场景都以记忆主人的意念所改变,而当记忆的主人并不打算在这上面耗费心思时，将面对的就是目前这种似乎连空间也不应当存在的情况。
“……”
乔安没带什么表情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周身除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外并不存在任何东西,随后反倒没露出什么凝重或警惕的神色,像是认为这里并不会出现突如其来的危险袭击一般,泰然自若地放松了身体。
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透出一股疲惫的慵懒，暖色的发丝自额前垂下，稠密的浅色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圈惫懒的阴影,色调黯淡的金瞳漫无目的地放空，他称得上颇为松懈地坐在了原地,不紧不慢打开了个人面板。
先前还存在黑色乱码的鬼蜮信息已经变了个模样。
【鬼蜮€€■■囚牢€€七级(副本中)】
【队伍人数：(■■/■■)】
【系统受到干扰，无法统计数据！】
【队伍触发规则：■■■】
【系统受到干扰，无法统计数据！】
【队伍完成关卡：18】
【存活时长：？？？？/无限制】
【已占领安全屋数量：6】
【未占领安全屋数量：未知】
【副本通关度(综合计算)：100%】
【中心区域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外围空间支线任务完成度：100%】
【副本通关状况：已通关】
【登出状态：正在登出】
【正在登出】【正在登出】【正■■■】
……
【无法登出】【无法登出】【无法登出】
【系统报错：时空状况异常，当前无法登出！】
“……”
乔安的目光在最后的系统报错红色警示字体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后没什么情绪地挪开,转而定定地盯着“■■囚牢”字样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看不出究竟有什么神色。
€€€€季花枝的行为，其实也并没有令他感到多么意外。
早在逆流了三年零二十七秒中的时空后，并没有寻找到并不该多么隐蔽的季花枝的踪迹时，乔安便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季花枝或许并不打算就这么同他一起离开七级鬼蜮，或者说，其实在三年前他们选择进入七级鬼蜮开荒本时，季花枝就已经抱有了并不打算提及的想法。
他们是七年的队友，也算得上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彼此了解最深刻的同伴，季花枝自然会知道，乔安必定要逆流时空回来救他，而乔安自然也清楚，于季花枝而言他固然会是重要的存在，但无论是他，还是季寒枝，甚至是季花枝自己的性命，倘若为了某种执着的目标而被放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季花枝永远是温柔谦和的模样，一切正面的词藻似乎都可以往他身上堆砌€€€€温和、谦虚、同情、善意……就像被幸运所眷顾的宠儿也应当拥有璀璨的人格，但假如他真的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无害柔和的性格，又怎么会与被东西两服老玩家都公认格外张扬的“杀星”“疯子”一直相安无事地搭档？
季寒枝离开队伍的原因，究竟是她为了避免天赋侵蚀对他们产生伤害，还是另一种方向上，针对实际上性情最为善良的季寒枝的一种回护？
这是不必说出口，却又心照不宣默认的事情。
而至于季花枝为何要将他推入最终关卡……
“大概是为了让你接替鬼蜮boss，把真正恐怖的东西从这座囚牢中放出去吧。”
熟悉的嗓音毫无征兆贴着耳后响起，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内突兀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像是本来就存在那里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状态变动的预兆，轻佻且游刃有余的声音就这么凭空出现，属于“人类”该有的呼吸声也轻飘飘响起，耳后几乎能够感觉到呼吸中淡淡的热气。
如果是想要被认成为玩家，那么这几乎就是毫无破绽的伪装。
有仿佛细沙流淌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乔安的面上毫无表情，只是点在面板上的指尖微不可见地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保持着支着腿坐在原地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回过头去。
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等彻底转过来之后，甚至要微微后退一点，拉开距离，才能彻底看清这副熟悉的面容。
暖棕色的发丝，稠密的浅色睫毛，色度浅淡的皮肤，游刃有余的神态，以及不含一丝杂色的纯粹鎏金瞳孔。
在他身后，赫然就半蹲着这么一个微垂着头，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看，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甚至是说话时习惯的停顿，惯常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乔安”。
或者说，七级鬼蜮boss。
分明是最为熟悉的那张脸，面上的神色也属于惯常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游刃有余，但或许是那毫无杂色的金瞳透露出真正的冰冷，纯金的虹膜里不含任何该属于人类的情绪，反而是带着神性的无悲无喜，即便是看见另一个“自己”，也冷漠地不会出现一丝波动。
“他想击溃这操纵玩家和意志的系统，而我想离开这个无趣的囚牢，也算得上各取所需，而我的离去却也需要能代替我留在这里的替代品，为此，早在很久我就做了准备……现在，你终于来了。”
七级鬼蜮的boss顶着一张和乔安一模一样的面孔，语气淡漠道：
“季花枝协助我离开，而代价是需要另外一个囚犯，所以，他会陪你一起留在这里。”
……
“怎么，完全没有意料之外的表情。”
鬼蜮boss单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璀璨的金瞳上下打量了一下乔安，随后又仿佛失去了某种兴趣一般，百无聊赖地环着肩膀站起了身。
“像是回家了一样的放松，好歹给一点被吓一跳的反应，看见另外一个自己，不应该首先怀疑点什么吗？”
鬼蜮boss懒洋洋说道：
“不过算了，虽然感觉这样很没意思，不过什么都猜不出来才是真的奇怪。”
这么说着，像是无趣时候漫无目的的肢体动作，他单手抛接了一个小巧的玩意，乔安跟着看过去，注意到那赫然就是一枚小巧精致，有两条金属半环交叉围绕的玻璃沙漏。
“原来是因为你，七级鬼蜮的钥匙才是沙漏的模样。”
盯着那枚沙漏，乔安这才露出了进入最终关卡后的第一个表情，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同位体？平行时空？还是单纯的复制？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大号被封了，你会怎么办。”
七级鬼蜮boss也毫不意外他会这么问，颇为无所谓地一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