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切个灵魂，扔出去建个小号。”
“我们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
七级鬼蜮boss毫不迟疑地给予否定，接着语气平静地叙述道：
“从你出现开始，你只是拥有我十几岁之前的一切，或许可以认定为另一个可能性。如果是同一个人，你根本没有出现在新手村的机会，就算是分割成两片的灵魂，经过了这么久，也该成为了另一个存在……更何况只要存在差异，就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最起码，我曾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和搭档，你的季花枝于我而言只是偶然误入过的玩家，我不会去为了救他而天赋透支。”
乔安静静地看着他，没出声。
确实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七级鬼蜮的boss看似在各个方面都与他几乎一模一样，但假如认真对比过后，二人之间的差异却也显而易见。
最为明显的，大概就是七级鬼蜮boss有着更鲜活跳脱一点的无所顾忌的性格表现，而乔安在度过了季花枝“死亡”的三年之后，实则在对比之下要显得更为安静一点。
哦，当然，这种熟悉的欠揍感觉，就算是自己也难免有点心梗，估计是天生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大概等了几秒钟，七级鬼蜮boss很有耐心地问道：
“鉴于我们之间存在比任何人都要更紧密的联系，在死板系统的判定下，我们甚至会被认为是同一名玩家，所以，无论你想要询问什么，我都可以袒露答案。”
同样的，未尽的话语自然也格外明了，当问题结束之后……就该回归原本的正轨了。
“确实有几个问题。”
而既然他提出了，乔安自然也毫不客气，虽说当前的局势格外不明朗，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处于弱势地位，但即便是目前顶着一双黯淡的金瞳，也仍旧气定神闲，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的姿态格外放松，乍一看，似乎单单凭借双方的态度，根本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七级鬼蜮的boss。
“你没有否认，我拥有独立的灵魂。”
乔安定定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璀璨到犹如流淌黄金的瞳仁，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么，你又是否拥有独立的灵魂呢？”
“……”
空气中的气氛突然毫无征兆地凝固，冥冥中掀起了山雨欲来的威胁感，在乔安堪称随口一提的询问下，刚刚还自称“无论你想要问什么，我都可以袒露答案”的七级鬼蜮boss莫名地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恢复了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分明是与乔安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但却莫名从中透出了一股黑沉沉的阴冷，像是什么藏匿着的怪物，正躲在这副人皮之后，静静地窥伺。
乔安没有第一时间等到答案，但是也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而是仍旧气定神闲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携带了一个能够脱离玩家的天赋进入七级鬼蜮，它已经拥有了属于玩家的记忆和思考能力，并且能够占有其它玩家的躯壳……说起来，新手村的副本会透露很多秘密，不过太多玩家并不会在其中驻足，所以目前只有我发现，脱离了玩家的天赋会被判定为与系统同源的存在，也就是说，它有成为boss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乔安顿了顿，才在逐渐阴冷的目光注视下继续说道：“假如将它带到这里，是否能够令它取代‘囚徒’的位置，成为七级鬼蜮的下一任boss？”
七级鬼蜮boss又一次一言不发。
“那么是第三个问题。”
乔安对于没得到任何回答这件事也丝毫不恼，而是不紧不慢地竖起了三根手指，气定神闲地开口：
“假设我才是那个大号，在忍痛分割出已经快要将我同化取代的天赋之后，我只剩下了十几岁的记忆和初入副本的实力，在这种状况下，我选择压级来突破系统针对我的桎梏，那么这时，身处七级鬼蜮，并且自称我只是被分割出去一小片灵魂的你，又有可能是什么东西？”
空气中此刻已经布满了沉重的压力，几乎能将人压得透不过气，乔安本就处于天赋透支的状态，在这种压力之下已经开始面色泛白，嘴唇毫无血色，四肢的关节发出零星“咯吱咯吱”的挤压声响，但面上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态，甚至在唇角隐隐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微笑，语气平稳：
“然后是最后一个问题。”
四周的空间似乎产生了隐隐的暴动，视线透过的空气开始翻转扭曲，一整片被白光覆盖的地面褪去所有的伪装，赫然露出的是无边无际一整片由白沙堆砌的站立之处，远远横亘在天空与沙堆之间的是腾起的浅淡白色光幕，更像是易碎的透明泛光玻璃，稳稳地将这一整片白沙囊括在内。
而头顶则从虚空中缓慢漏下细细的白沙，先前隐隐在耳边听见的流沙声自然是从此传出，倾斜下的白沙星光点点，堆积在地面上，随着重力向下流淌，成为了一个带着向上弧度的圆锥形白色沙堆。
整片空间都失去了该有的伪装，最后显露出来的“真实”，似乎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由头顶留下白沙的……巨型沙漏。
乔安对此视若无睹，而是仍旧面色平静，对此毫不在意一般，声音淡然地说道：
“天赋只有在抢夺了合适的身体之后，才能以玩家的身份行走，而在此之前，它都并没有能够显露出外貌模样的实体，但倘若将玩家在不知不觉间拉扯进原本属于自己，却在分割天赋后归为天赋所有的记忆中，便能够顺理成章以任何形态出现€€€€就像是我们此刻所处的地方一样。”
“……”
在盯着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却将面无表情显露地格外恐怖€€人的七级鬼蜮boss面前，乔安挂着淡淡的微笑，轻快地问道：
“所以，你是否愿意回答我，在我为了避免被天赋同化，而分割出大部分天赋的力量之后，已经存在了思考能力与我曾经全部记忆的天赋，是不是因为不存在实体而被禁锢在七级鬼蜮中，并且取代了原本的怪物，成为了新任的……七级鬼蜮boss呢？”！
第109章
“虽然我能够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作为接替我位置的新任欧皇，你是否也应该具有更多一点的智慧，哪怕仅仅是思考一下,为何你自己的幸运也在向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前进，而不是只让我感到格外困扰呢？”
季花枝难得微微蹙起眉，语气略显无奈地这么说道。
能够重启“欧皇”的天赋，光是凭借单纯的幸运值是根本不够的，包括更具有潜力的综合数值在内，一名“欧皇”不计后果的短时间爆发，甚至可能连已经化为鬼蜮一部分的季花枝都有点压抑不住。
也不清楚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说季花枝因为嫌烦，所以干脆下大力气将李小白的意识彻彻底底压制在意识深处，总之，在话音落下之后，仅仅是用了几秒钟，原本开始重新抢夺自己身体使用权的李小白就又再次沉寂下去，似乎只是穷途末路爆发的昙花一现,最后一口气力用光之后，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诸葛三百”面色诡异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认为季花枝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便也不再伪装，原本清俊的脸上缓缓露出并不属于诸葛三百的神态,语气中透着冥冥的玄奥,语气笃定地开口：
“这便是既定的未来，上帝一视同仁，你我皆为羔羊。”
季花枝仍旧谦和地笑着,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确实如此。”
他似乎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在“诸葛三百”颔首准备再次开口时，季花枝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又和他以为的“赞同”，没有沾上丝毫的关联。
“当天赋因同化而获得类人智慧后，会本能以所属玩家为原型，在性格与认知上进行高度模拟，为了彻底替代玩家而做出最后的准备，不过即便它的伪装再像，也终究不是乔安。”
季花枝淡淡地叹了口气。
“鬼蜮对于我的意志与立场还是会存在潜移默化的影响，至少在刚才，我是真的存在这种期待，倘若乔安也可以陪我一起留在这里，似乎也是格外触动我心弦的诱惑。”
这几句话的意思已经不存在什么隐瞒了，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诸葛三百”顿时面色突变：“你€€€€”
“这似乎并不奇怪。”
季花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试图取代玩家的天赋其实鲜少成功，甚至就连你自己，也无法意识到，你自认为在脱离了‘羔羊’后成为独立的个体，却被赋予了他一切的特质€€€€与其说是你在他死后可以取代他，倒不如说，‘羔羊’早就做好了打算，以自己的死亡作为奠基石，让根本不存在形体的天赋继承他的一切意志。”
区区短期可能还表露不甚明显，但假以时日，试图拥有一切的天赋也会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其实早已被“羔羊”反向同化，无论之后向着何种方向所努力，最后都会成为“上帝的羔羊”。
不过“羔羊”即便连自己的死亡都算计了进去，但因为缺少最为核心的情报，他所预想的一切进展，也都将彻底被腰斩。
毕竟，除了季花枝，还有谁会知道七级鬼蜮与乔安的联系？
“我们之间的默契，无人能够企及。”
季花枝表情谦和地看向“诸葛三百”，亦或是透过诸葛三百的躯体，与其中原本属于“羔羊”的天赋所对视，随后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所以，在注意到你的存在之后，我就知道乔安打算怎么做了。”
话音落下，无数青翠枝蔓猛然从地面钻出，枝条坚韧，青□□滴，却隐隐在藤蔓的韧条上带着危险的光泽，凭借季花枝此刻属于鬼蜮一部分的身份，他无论做出什么打破规则的事，都属于完完全全的“合理”。
下一刻，猛然探向“诸葛三百”的几根枝条齐根断裂，却又在下一个瞬间以数倍重新弥补，区区几息，操控着诸葛三百本就不偏向战力躯体的天赋就被无数藤蔓包裹，毫不犹豫扔进了白色的光幕。
分明是自己动的手，但季花枝却在面上隐隐显露出一丝歉意，虽说这也只是一闪而逝，因为紧接着，他就仿佛在与什么人说话一样，语气平缓地淡淡开口：
“因为被我暂时借用身体，所以必死规则全部失效，你们可以不减员地离开这里€€€€这自然也是幸运的推手。”
€€€€
进入七级鬼蜮的最终关卡，并不仅仅是季花枝的期望，同样，重新收敛天赋也是乔安所需要达成的结局。
倘若就这么以天赋透支的状态登出副本，那么是否会被系统抓住这个时机，一切都是无法预测的未来。
能冲破系统针对玩家的满级桎梏的人只有乔安，这并不仅仅只代表他可以在等级升高后做到什么，同时，也证明了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实。
仅仅是拥有潜力的话，不止乔安，包括季寒枝季花枝在内，以及西部的“羔羊”，都该被系统严苛地针对，而实际上，拥有了这个待遇的人却只有乔安，并且也并非从他觉醒天赋开始，当他出现在无限空间的第一时间，隐晦或直接的限制便开始加诸其身。
系统在某种意义上也格外死板，倘若真是单纯忌惮潜力，它也大可不必在一开始就如此针对一个刚进新手村的玩家，而这种离谱的情况却也的确发生，这似乎就证明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乔安就被当做了极端的危险分子，被系统严苛地针对着。
€€€€他本就拥有足以令系统自危的能力。
“你其实没有办法对我做什么。”
乔安不紧不慢地说。
“在记忆的空间中，主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这片空间虽说属于你，但某种意义上，也应该属于我€€€€虽然我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天赋真正想要的东西，实则是抢夺乔安的躯体，但曾经分割天赋的乔安却早已做好了万全的打算，除非未来失去了记忆的自己自愿，否则被禁锢在此的天赋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做到无能狂怒而已。
唯一的机会，便是打破乔安的心理防线，让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离开鬼蜮的机会，主动放弃任何抵抗……七级鬼蜮boss的确已经为之努力到了极限，至少从刚刚表面上的情况来看，它距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
即便对面的“自己”已经面色恐怖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起，但乔安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状态，脸色苍白，面色虚弱，懒洋洋坐在白色的沙堆上，甚至还悠哉悠哉地单手抓起了一把白沙。
细碎的白沙仿佛纯白的光滑绸缎，格外柔顺地从指缝滑落，再星星点点落回地面，重新与巨大的沙堆融为一体。
乔安就这么盯着自己的掌心，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该是多少经验值啊。”
他以前究竟打过多少副本，在这种鬼地方究竟待了多久，久到置换了经验值的细沙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堆，如果大部分的记忆不曾随着天赋一同被割裂，他是否还能记起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也许在他最初活跃的时间，南服与北服都不曾覆灭，在季花枝之前，也会有同样拥有最受信任的朋友和搭档……不过，过去已经随着南北服一同覆灭，在将记忆一同分割之后，才是抛弃了过去的新生，是记忆其实并未出现断层的乔安。
……或者说，就算他的记忆不曾被分割，季花枝也不会让他有得到过去记忆的机会€€€€在他离开七级鬼蜮的这三年，谁又知道，季花枝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季花枝先前的话语，虽说只是为了欺骗七级鬼蜮boss与“羔羊”天赋的缓兵之计，但也不可否认，说出希望乔安同他一起永远留在鬼蜮的这句话瞬间，季花枝从眼底透出的，其实是格外认真的期待。
“不过，总归是有更好的选择。”
这么说着，乔安缓慢抬眸，原本黯淡的金瞳似乎是因为触碰到了大量代表了天赋具现化的细沙，此刻已经从瞳孔正中央亮起一点淡淡的金色光芒，伴随着天赋的重新激活，他静静地看向了气息分外恐怖的“另一个自己”。
“也该到时间了。”
他面色平静地说。
“以‘羔羊’的天赋取代你作为鬼蜮boss的位置，我所割裂的力量也该重新回归，时空将再次逆流，比起三年零二十七秒要再长一点儿€€€€在解除时空封锁，全队登出副本的这个瞬间，我要将季花枝一同带走。”
而至于将“羔羊”的天赋接替禁锢在七级鬼蜮之后，身躯并不在这片鬼蜮之中的“羔羊”会发生什么……
“预言为既定的事实，上帝主宰一切，你我皆为羔羊。”
乔安金瞳半敛，低声轻笑了一下。
“€€€€晚安，上帝的羔羊。”
……
西部服务器，第一公会。
覆盖在纯色白袍之下，已然枯槁不带任何光泽的黑褐色皮肤从指尖开始，飞快地顺着皮肤的肌理逐渐褪色，最后由脖颈收束为头颅，深色的黑褐以不可抗拒之势在褪去，而在宽大的白袍兜帽下，赫然显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
七级鬼蜮中最大的危险€€€€金瞳的乔安，沉睡的季花枝，一片纯白的逆光。
解除季花枝必死的未来€€€€枯萎的巨树，虚无的灰烬，死亡的全侵蚀玩家，惨白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