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公室他也来过,那张办公桌,还有里面的那个小隔间,甚至那张休息室里的大床……
怎么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不知不觉之间,那个小结巴居然已经充斥了江寒的生活。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吴佑敲门进来,“江总,等会还有个国际会议要开,要讨论有关于温氏的收购计划,您现在就需要去会议室里了。”
江寒仿佛没有听见,并没有回话。
“江总?”吴佑又叫了一声。
江寒转过身来,眼底有些血色,像是许久都没有睡好,整个人的气场都更加冰冷阴鸷,让人更加不敢靠近了。
“推了。”江寒道。
“推,推了吗?”吴佑有些为难,“但是那些股东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了,温氏收购案是您之前一直在亲自跟进的事情,现在忽然推了会议恐怕会对后续的进程有影响……”
江寒朝着吴佑这边看了一眼,重复道,“我说,推了。”
吴佑知道最近的江寒喜怒无常,不能容忍忤逆,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去通知一下各分公司的人。”
吴佑刚要离开,江寒又叫住了他。
“等等。”
“江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江寒看了下手机日历,“等会陪我去趟医院。”
“是。”
吴佑出了门去,把国际会议推掉了,然后开车载着江寒离开了公司。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降到了零度以下。
吴佑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自家江总这个性子,但是自从那个小结巴失踪了之后,江总就变得更加可怕了。
不,也许那个小结巴并不能说是失踪,那么高的断崖,那么深不可测的海水,就算是水性顶好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活得下来。
况且,这一个多月以来,那座小岛连同周围的海域,早就已经不知道被搜查了几百遍了,都没有一丝一毫关于那个小结巴的消息。
任谁看来,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已经掉进海里淹死了,死无全尸。
但是,江寒不信。
车子停在了医院楼下,江寒下了车,上楼。
吴佑在医院楼下等着。
江寒最近才有了来这个医院的习惯,每次呆的时间也不长,坐一会就走。
并且还会隔三岔五的让吴佑送些珍贵的营养品送过来,孝敬老人家。
江寒推开病房的门时,里面的林奶奶正从病床上下来,想要倒杯水喝。
但是手里没拿稳,杯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江寒见状,走了过来,对弯腰捡拾碎片的林奶奶说道,“您坐好,我来。”
林奶奶坐回了病床上,看见来人是江寒,开心的笑起来,“江老师,你怎么又来看我了,不是前两天才来过的吗?是又过来这边出差吗?”
“嗯,出差。”
江寒在林奶奶跟前蹲下了身子,弯着腰,一片一片的捡着地上掉落的碎片。
他的手,平常只用来敲电脑和批文件,什么时候做过一点点活。
“江老师,你不用这么经常来看我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啦,你是我们小眠的老师,能够好好教导小眠我就很感激你了,你说你人还这么善良。”
林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给江寒剥了个香蕉。
“对了,江老师,小眠最近还是不能回来吗?外出学习还没有结束吗?我有点想他了。”
提到林画眠,江寒手里一顿,指尖不小心被锋利的碎片划了道口子。
鲜血一瞬间冒了出来,红艳艳的扎眼。
江寒像是没感觉到痛似的,又继续捡了起来。
“还没结束,还要一段时间。”
把手里的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江寒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林奶奶递过来手里的香蕉,江寒虽然不爱吃,但是也接了过来。
林奶奶絮絮叨叨,一直在念叨着自己疼爱的小孙子,还不断地夸赞江寒真的是个好老师,是个好人。
但是这些话,听在江寒耳朵里像是讽刺一样。
他,哪里好了。
他把林画眠弄丢了,连同林画眠肚子里的宝宝一起丢了。
他不善良,更加不是个好人。
“小眠受了很多苦,”林奶奶回忆道,“但是他不愿意跟我说,怕我担心,虽然他不说,但是我都知道,他小时候是被一大家子人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被惯的娇里娇气,大家都说他像是个女娃娃,但是现在呢,小眠长大了,也很坚强,自己赚了学费不说,还要养活我这个老太婆,我生病吃药,更是要花不少钱……”
林奶奶想到林画眠那么小小的肩膀,就要肩负起这么多的责任,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乖孙子。
江寒道,“钱的事情,您都不用担心,只要您能保重好身体,这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从医院里出来,江寒直接回了江家。
徐叔看到江寒回来了,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汇报。
但是碍于江夫人在面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夫人先开了口,“江寒。”
江寒视而不见,提步上楼。
江夫人咬了咬牙,大声喊了一句,“江寒!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寒这才回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
“说吧。”
说完了他还要回去处理点公司的事情,今天为了去医院看望林奶奶,已经耽误了些工作。
江夫人道,“江寒,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就用这种语气跟妈妈说话的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哪天回家有过好脸色?那个小结巴已经死了!这是个现实,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就算你让人把整片大海都翻过来看,也只会找到他的尸体而已!”
江夫人是压抑的久了,这下子直接爆发了出来。
江寒默默的听着,末了问了句,“说完了?”
随后他便要转身继续上楼了。
这种话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这些人用来劝他的话术也不知道更新一下,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他都听烦了。
江夫人见江寒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便横下心直接道,“我今天,已经让人给他找了块墓地,做了块墓碑,人已经去世了这么长时间,要是真的活着的话,也早该找的到了,不能让死去的魂魄一直游离在外,那是对死人的不尊重,所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允许他的牌位放进江家的祠堂,但是要跟那些仆人们的放在一起,想要放在主人的位子上,他还不配。”
江寒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嘴里重复着江夫人刚才的话。
“墓地,墓碑?”
“祠堂?”
“牌位?”
江寒站到了江夫人面前,“谁让你做这些的?”
江夫人被江寒阴冷的眼神吓到了,“我,我这也是为他着想……”
“放到哪里了?”江寒阴恻恻的问。
“什么放到哪里了?”江夫人眼神闪躲,装作听不懂。
徐叔连忙回答道,“江先生,牌位……已经放进祠堂里了……”
江寒眸色深深的看了江夫人一眼,随后就直接越过了他的身边,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了江家的祠堂,江寒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祠堂角落里的那一个小小的木制牌位。
根本不是什么好木材,上面刻的字也只有简简单单六个字€€€€“林画眠之灵位”。
江寒把那个小小的牌位拿了下来,捧在了手里,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
林画眠之灵位。
林画眠,之,灵位。
灵位。
他用手指,顺着上面的字迹描摹了一遍。
他忽然就笑了下。
这么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木头牌子,竟然就想要承载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谁说可以的?
谁说他死了?
谁准许这些人,给他立牌位的?!
江寒只觉得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死死的抵在他的胸口,快要让他不能呼吸无法思考了。
他胸口像是被沉甸甸的压住了,动一动就会撕心裂肺的疼。
他猛地扬手,把手里的牌位摔了出去,砸中了面前摆放供奉物品的桌子,上面的珍贵瓷器稀里哗啦的全都掉到了地上,碎了个彻底。
人一定还没死,一定还好生生的活着。
活人为什么要立牌位?
活人不需要什么牌位。
不需要。
江寒上前,眼眸里冒着猩红可怖的光,抬脚把那块木头踩了个粉碎。
祠堂里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把二房三房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江老爷子也赶了过来。
江家一直都是大户人家,十分重视祭祀祖宗,所以祠堂是江家最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