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见他不坚持要走,这才松开手,顺便抓过旁边的小包裹,打开检查里头的东西。幸好,装酒精的小瓷瓶没碎没裂,封蜡也好好的。
谢€€观察完四周,发现的确不像刚才那条路的崖底,才稍稍放下心。结果一转头,就见白殊在摆弄东西。
“……你什么时候拿的?”
先前在上头时,明明只抱着一只猫。
“就刚才躲车后的时候,我怕他们打着打着把车掀翻,就给摸下来了。”白殊一样一样给他看,“酒精、外伤药、内伤药、煮过的干净布条。幸好我出来时带着,就是怕你们打猎有受伤的。”
说完,白殊拿起一瓶酒精,用刮药板破开封蜡,凑到谢€€的伤口上。
“没生理盐水清洗,直接消毒吧,忍着点。”
他就蹲在谢€€身旁,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的窄袖圆领袍,此时低着头,扎起的长发垂在另一侧,便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正正撞进谢€€眼中。
谢€€第一个念头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白?
第二个念头便是自己盯着看不太好,想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清凉的液体浇在伤口上,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刺痛传来,直疼得他咬紧牙都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自然,原本想移开的目光也没能挪走,甚至顺着脖子往前,落在同样白皙的饱满耳垂上。
最后,谢€€完全是靠着紧盯那小巧漂亮的耳垂来转移注意力,才撑过那阵疼痛。
这里没有条件重新封瓶口,白殊不舍得浪费好不容易制出来的酒精,将小瓶里的都倒完,才满意地扔开。等酒精挥发掉,他又拿起外伤药细细抹上去,最后用布条将伤口裹好,再转身收拾东西。
“现在怎么办?”白殊问,“要发信号吗?”
谢€€摇头道:“马上天黑,现在发信号太危险,不知先找过来的会是哪一方人,不好应对。得寻个地方过一晚,明日再找合适躲藏之处发信号。”
这时,出去探路的小黑跑回来,对白殊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有猛兽的气味,但里面有柴火,和人休息过的痕迹。”
白殊揉揉它脑袋,一边将小包裹绑在腰上,一边道:“小黑说前面有安全的地方,我们往前走吧。”
谢€€看看这一人一宠,没问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只撑着地面要起身,就被白殊托着手臂扶了一把。
“靠着我走,你伤腿尽量不要用力。”
谢€€将手抽回去:“一点小伤而已,走慢点就行……”
抽走的手被白殊用力握住手腕,强拉着绕过自己单薄的肩头。
白殊抬眼瞥人:“不想跛着腿成婚就听我的。”
他平日里惯常是副温和模样,此时难得强硬,即使表情语气都称不上多沉,却有种让人自然而然想去听从的气势。
白殊没管怔愣的谢€€,撑起人就迈开步子:“小黑,带路。”
谢€€大半边身子靠在白殊肩上,仿佛半搂着他似地缓缓前进。也不知为何,只要想到他方才那句“不想跛着腿成婚”,谢€€就不由自主地小心着不让伤腿用力。
感觉到自己心绪有些说不清的纷乱,谢€€努力将注意力从白殊身上移开,四下张望。
结果看着看着,他突然道:“我和十二郎来过这里,就在昨日,在这打了只老虎。”
白殊见他一直听话地没逞强用伤腿,已经换回了好脸色,此时捧场地赞一句:“殿下威武。昨日那只老虎送到营地,可是引得不少人围观。”
谢€€总觉得这话哪里别扭,想了想才发现,在两人掉下来后,这还是白殊第一次叫自己“殿下”。
明明是早已听惯的词,明明先前白殊也一直这样称呼自己,可刚才听他一点不客气地“你”了好多句,再听“殿下”反倒不顺耳起来……
谢€€摇下头,想将莫名的烦闷感甩开,续道:“我是想说,前面是那老虎栖身的洞穴,昨晚我和十二郎两队人就是在那里过的夜。此处已经是猎苑边缘,其余队伍应该不会过来。有老虎的气味在,也不会有其他猛兽。”
白殊轻笑:“这样一看,我们的运气也没坏到底。”
*
两人就着天黑前的最后一丝光亮走进洞穴中。
洞穴昨晚才打扫过,相当干净,边上堆着用剩的柴火,还挺多,烧一晚不成问题。
白殊扶着谢€€坐好,将柴火抱到他身前:“你会生火吗?我不会这个。”
谢€€听他这么不客气地指使,带着微妙的心情默默生好火。
白殊出来时只惦记着会不会有人受伤,没带吃的喝的。谢€€带有三块干面饼和一点肉干,腰间挂有装满水的水囊,勉强够两人撑到明天。
鉴于刚被人算计了一把,白殊对谢€€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保持更谨慎的态度,让小黑全给检测过一遍。
看他将水和面饼都先给黑猫尝过,谢€€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让你的猫试毒?你不是很宠它?”
白殊回道:“我的确很宠它,所以肉干全是它的,我们吃烤面饼。”
他找合适的树枝穿过两块面饼,架在火上烤了片刻,发现一直没听到回音,转头就见到谢€€蹙着眉在看小黑啃肉干。
白殊笑道:“看来,殿下不仅不讨厌猫,应该还挺喜欢?”
谢€€收回目光,拿过白殊一边手中的面饼自己烤。
就在白殊以为他不会回话,准备换个话题时,却听谢€€低声说:“以前,我娘养过一只猫,也是玄猫。不过和你的啸铁不同,是只乌云盖雪。”
白殊静静听着。
“我出生的时候,那只猫已经很老了,后来它在我四岁那年去世。我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但我娘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它玩,晚上还要抱着它一块睡。它走之后,我娘难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再有了孩子,才高兴起来。”
这话题有些沉重,谢€€说完,洞穴里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些。
白殊缓缓转动着手中面饼,看看啃肉干啃得香的小黑,又转向似乎在专心致志烤面饼的谢€€。
“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轻声道。
谢€€转眼看向他。
白殊微笑着,稍稍眯起的眼中映出跃动的火焰,眸光却温柔似水。
“小黑受我梦中师父点化,很通人性,能和我进行一些交流。而且,师父让它的性命与我相连。只要我没事,它便不会死,能一直陪伴我。殿下就往下看吧,小黑会是大煜最长寿的猫。”
不知何时,黑猫啃完了肉干,慢悠悠地走到两人中间,先是在白殊身上蹭一下,接着又在谢€€身上蹭一下,还喵了一声。
谢€€目光转到它身上,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回白殊一声“嗯”。
洞穴里再次沉默下来,气氛却奇异地有种温馨感。
直到面饼烤好,白殊掰下近半块递给谢€€:“一块你应该不够吃吧?我吃不完那么多,给你好了,别浪费。”
谢€€没说什么,接过来先吃起这半块。
白殊慢慢啃着平常绝对不会吃的干面饼,换了个话题:“这次把我们骗出来的都是东宫卫,会是被谁收买的?感觉并不像天子的行事风格。”
谢€€却摇下头,眼神渐渐变得凌厉:“我的东宫卫不会背主,那两人必定是埋下多年的细作。”
白殊看过去一眼:“一下子动用两个细作,幕后之人也是下了血本,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谢€€没接话。但他们都清楚,那种身世干净的细作极难筛查,这次的事很有可能查不出结果。
两人就着同一个水囊送完面饼,白殊给谢€€换药。这次他稍微温柔了点,用布沾着酒精去擦伤口。
谢€€依然疼得双拳紧握,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看向他脖子和耳垂,似乎这样真能止点痛。
处理完腿上的伤,白殊又顺便给谢€€处理其他地方的擦伤。幸好那都是些小伤口,有了前者的对比,这些地方的消毒都不算难以忍受。
消耗完第二瓶酒精,白殊给火堆多添了些柴,让火烧得更旺些,对谢€€道:“我帮你把轻甲取了,戴着甲睡不舒服。”
一边说,他的手就一边伸过去。
谢€€却抬手拦住:“不用。我守夜,你睡吧。”
白殊没和不乖的太子殿下客气,直接将他的手打到一边:“有小黑在,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伤患守夜。你能有它耳朵灵?”
他一强硬起来,谢€€也拦不住他,只得任他给自己取下身上轻甲,被压着在火堆边躺下。
白殊随既解下外袍,盖在谢€€身上。
谢€€看他穿着身中衣,目光都不知该往哪摆,只胡乱推拒:“你穿回去……”
白殊往他肩膀上一按:“别乱动,躺好。”
接着就在谢€€身边躺下,整个人靠进他怀里,扯扯外袍盖好两人。
“这样暖和,快睡吧。”
谢€€有些僵,不敢再动弹。
他自记事以来,还从未和旁人如此亲近过。谢€€以为今晚自己必是睡不着,在心中做好了睁眼到天亮的准备。
不过,等白殊那温暖的气息拂过耳侧,均匀的呼吸声传进耳中,谢€€奇异地感觉到自己也跟着慢慢放松,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白殊睡到半夜,被一阵断断续续的低吟吵醒。一睁眼,就看到谢€€难受地皱着眉,脸色还异常地红。
他赶紧坐起身,一边伸手去探谢€€额头,一边在脑中呼叫小黑:“小黑,快给太子扫描下,他好像在发烧。是不是伤口感染了,不会破伤风吧?”
小黑很快就镇定地回道:“三十八度。没事,他体质好,扛得住,估计明早就会退烧。”
白殊这才放下心,犹豫片刻,还是开了最后一小瓶酒精,用布沾着给谢€€擦拭额头、脖子和手心。
火光晃动下,白殊都没注意到谢€€微微睁了眼。
舒适的清凉感持续传来,谢€€在一片朦胧中看到眼前的人拉着自己的手,神情专注地用布巾细细擦拭。
那人低首垂眸,偶尔睫羽轻颤,面色祥和又宁静。火光映在他脸侧,为他原本莹白如雪的肌肤铺上一层薄红,冲淡了以往那深刻的病弱感,仿佛九天上的仙人终于现出不为世人所见的真容。
白殊擦完谢€€一边手心,想再换另一边,却发现他那只手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白殊没硬掰,将布放到一旁,伸手去轻揉他皱起的眉头,同时对小黑叹道:“想想他也不容易,才二十,在我们那儿还是个半大孩子。”
小黑甩甩尾巴:“说得这么老气横秋,你现在也就比他大三岁。”
白殊笑笑,看谢€€渐渐松开眉头,气息变得安稳而绵长,才小心地躺下,扯好外袍继续睡觉。
“小黑,注意添柴,别让火小了。”
小黑:“喵。”
作者有话要说:
“啸铁”是指全黑的猫,“乌云盖雪”是身上黑色,四爪和肚皮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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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得福
白殊再次醒来之时,洞外已经现出淡淡的天光,外袍严实地盖在自己身上,谢€€坐在旁边烤最后一只面饼。
而且,小黑就趴在谢€€身前,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
白殊感觉身体很疲惫,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连着几次扫描和检测对他的消耗有点大,他一直靠着意志在撑,睡了一晚精神就有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