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宦官没多言声,唤了宫人进来伺候,便退出殿去传话。
上巳节宫宴后,白殊继续宅回应玄观的客院。当然,他也没闲着,一直在折腾医用酒精。
不像做香水和提纯酒那种相对粗糙的设备,贺兰和特地给白殊烧制了好几套白瓷的精细蒸馏装置。光是这些装置,就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弄出来。
白殊在小院里制作蒸馏水和纯酒精,再兑成医用酒精封装,效率很低。主要是他现在只能依靠小黑的检测功能来测试各种数据,得摸索出一整套可以稳定产出的流程之后,才能放手交给下面去量产。
不过,随着气温不断升高,白殊也乐意时不时去逛个街,感受一下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城市气息。
而在他连着好几天去不同的酒楼吃晚饭之后,谢€€将他曾经大力夸赞的那位东宫厨子送到了客院来。
当天晚上,白殊一边和知雨分吃着美食,一边在脑中和小黑说:“瞧不出来啊,太子看着人冷冰冰的,心还挺细。”
小黑吃着比平常鲜嫩的肉,回他:“你现在是不是很期待结婚?我也期待你快点结婚。”
白殊不着痕迹地瞥向屋外,在心中叹道:“主要是结婚之后能搬进大宅子,现在外头院子都摆得没处下脚了。”
时间慢悠悠地流过一个月。
四月初五,应玄观例行对外开放的日子。
这两个月每逢应玄观开放,白殊都会过去上香,这日也不例外。吃过早饭,他便带着知雨出门,绕到正门进去。因着就在旁边,孟大也没多带人,只自己跟随保护。
白殊进正殿上过香,出来又抱着黑猫四下逛逛,他挺喜欢应玄观里的气息。
看着看着,他突然说:“怎么感觉今日多了许多孩子?”
知雨也道:“是哦,以前都是大人来。因为天气暖和了,才好带出来吧。”
这时,平常少言少语的孟大却突然道:“有这个原因,但主要还是让孩子来祈福,希望能平安度过今夏。”
白殊奇道:“我只听说过冬天难熬,怎么夏天也不好过吗?”
孟大看着那些跟随父母来的小孩,叹口气:“大人还好,小孩子是有一关要过。”
白殊有了点兴趣:“怎么说?”
孟大:“也不知为什么,每年到四月天热起来后,人就容易生一种腹痛病,直到五月后半才渐渐消失。民间俗称‘孟夏腹痛’,一直没有方子能治。大人一般都能挺过去,小孩子痛得吃不下东西,挨不过去就没了。”
白殊细细问他:“四月起病,只在安阳这儿,还是哪儿都有?病人主要是什么群体?”
孟大并不知道白殊的特殊,不过既然被问,也就一一回答:“不只是安阳,东南西北哪儿都有,或多或少而已。病人多是贫苦人家,富裕人家似乎没怎么听说过。”
正说着,他突然皱起眉,伸手一指:“那个孩子,有点像是发病的。”
白殊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前方一个被妇人抱着的孩子脸色不太好,手还捂着肚子。
白殊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假装是不经意地去看孩子,实际则让小黑进行扫描。
小黑很快得出结果:“病因是一种常见鱼类的寄生虫,在每年四月上旬至五月上旬脱离宿主,产卵并死去。卵孵化后,幼虫会寻找新宿主寄生。生病的人应该是吃到有虫卵的食水,尤其是水,没有煮沸。”
过了片刻,它续道:“我搜到一个打虫的药方。从生产力来比较,应该是‘后世’的方子,说是‘至此不再受孟夏腹痛症的困扰’。”
白殊揉揉黑猫的小脑袋:“干得好。”
他没再多逛,直接返回客院,将那张药方抄出来。刚要再写封信让孟大送往东宫,就听闻张峤来了。
在白殊拿出水泥配方后,张峤也主动上门拜访了白殊。白殊看出他的城府比薛明芳、贺兰和二人深许多,不过并不会令人不喜。
此时白殊招呼着张峤坐下:“子山过来得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们说。”
张峤笑着问:“这般巧,是何事?”
白殊让知雨关上门去外头守着,再将药方递过去,将那个腹痛症细说一遍。
张峤听得表情渐渐严肃。他低头细看药方,最后指着一味药道:“这个‘芊芯草’没见过,三郎能不能画出模样?”
白殊点头:“行,回头我画一份,你们寻到像的就拿来给我鉴别。还可以先把病因公布了,至少能让人预防。”
张峤却是一叹:“我和殿下商量下吧……殿下的影响力有限,若是有能见效的药,倒还好搭配着说。但空口白牙地讲,很难取信于人。”
白殊没再多说。他但尽人事,剩下的,就得听天命了。
张峤把药方收好,道出来意:“我来和你说说初十去春狩的事,你好做做准备。”
“春狩?这都入夏了。”白殊诧异,“而且,不是不主张春夏时狩猎杀生吗?”
“所以春狩就是走个过场,表示遵守礼法,重要的还是秋狩。往年都是三月去,但上个月天子身体倦,就一直拖到现在。”
张峤细细解释完,又笑道:“你就当出趟远门踏个青。等这活动过去,朝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殿下和你的大婚了。”
白殊摸着身旁黑猫,脑中回想起前几天去看过一眼的上景宫,微微翘起唇角。
古时君王四季田猎,后固定为天子春搜秋€€,春季行猎又渐渐沦为形式。
大煜的春狩只有五天,去的是北郊近处的小猎苑。初十出发,十一日驻扎整顿,办一个小祭礼。真正入苑狩猎的时间,只有十二日早到十四日晚,十五日便返回安阳。
谢€€带了一百五护卫,还另调三十人给白殊这边。
这次嘉禧帝没发话,两人为了表现出疏离的样子,帐篷都扎得老远,更不会相互串门。
四月十二,谢€€和薛明芳各带五十人入苑。他们的队伍算是人数偏多,毕竟“春搜”讲究的是搜索射猎未孕猎物,并不进行大规模的围猎。
白殊则是相当于换了个地方宅,除了头一天参加祭礼,往后都只在饭后才离开帐篷散散步。
不过,十三日临近黄昏的时候,白殊坐上用来拉东西的不起眼马车,在十个换上常服的东宫卫护卫下,悄悄离开营地。
颠颠簸簸许久,待车子停下之时,白殊都在庆幸还好没先吃晚饭,不然肯定要被晃出来。
他掀开车帘下了车,双脚踩在地上都觉得地面有点摇晃。
孟大从旁扶着他,递过一竹筒水。
白殊喝点水压一压,才感觉好了些,四下望望,发现这里是条一侧山一侧崖的小路,崖坡又长又陡。
孟大说道:“约的地点就在这儿€€€€那棵下弯的松树旁,太子会从另一头过来。这边崖下面据说草药很丰富,附近的采药人时常会下去采摘。”
白殊脑中刚转过个念头,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蹄急跑的声音,抬头看见一队人马正飞速奔来。打头一人黑衣黑甲,在火红的天光下存在感十足。
谢€€带着二十骑一路跑到近前才减速。他在距离车子七八步处跳下马,一边打量抱着黑猫的白殊,一边快步走近。
小黑用尾巴尖点点白殊手臂:“太子隔那么远下马,是怕马吓到我吗?”
白殊揉揉它脑袋,也走两步迎上去,笑着问:“殿下紧急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谢€€却是一愣:“不是你急着找我?”
白殊也是一愣。
谢€€脸色骤变,向周围护卫大喝:“上马!回撤!”
然而,随着他的叫喊,一片破空之声响起,两排箭羽从旁边山坡上飞下。同时,林间刷地冒出一大群拿刀的蒙面人,一起冲下山来。
所幸护卫们反应都快,纷纷抽刀抵挡。
只有白殊毫无防备,甚至他的站位还会妨碍谢€€拔剑。
白殊眼见着三支箭飞向自己,尽力闪身躲过两支,第三支却是只能避开要害。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直压向他。
白殊被谢€€扑倒在地,又被带着翻滚半圈,躲到了车后。
待他被放开,撑坐起身观察情况之时,发现谢€€一边小腿的裤子被撕开一道长口,腿上也留下在冒血的长长伤痕。
“你的腿……”
谢€€一边低喝“别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捣弄几下。
很快,一道带着红烟的响炮冲天飞起。
但紧接着,山坡上也响起一声长哨。
白殊心头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小黑转转耳朵,忽道:“山体滑坡!”
几乎在它说话的同时,山上传出一连串低沉的轰鸣,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白殊侧身抬头,就见一大片泥土涌动着,怒涛般辗过林木,以铺天盖地之势向着唯一一辆马车冲来。
此时护卫们都护在马车两侧,正与蒙面人撕杀,却也封堵住逃脱之路。
那倾泄而下的泥流更是迅猛得没给人逃脱的时间。
就在白殊眼中映出那恐怖泥流的瞬间,一双手臂紧紧箍住他,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按进怀里。
下一刻,白殊迎来了无止境的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ps:寄生虫和芊芯草都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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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患难
下滑之势停住好一会儿,白殊才缓过劲来,急急挣开谢€€的手臂去看他的情况。
谢€€闭着眼躺在地上,身上轻甲没有护到的衣服被刮蹭出不少破损,有些地方还有小伤口。当然,最严重的外伤还是先前那一道,从膝盖一侧到靴子上沿,足有五六寸长,应当是被箭头划伤。
小黑早已跳到地上,没等白殊吩咐就给谢€€扫描了一遍。
“还好,就是抱着你滑下来一时呼吸不畅,没脑震荡。腿上的伤口虽然长,但不深,也没伤到骨头。就是最好少让他那条腿受力,不然伤口反复撕裂,不仅难痊愈,还可能会有点后遗症。”
说完,小黑四处望望:“你们真幸运,这边不像路那一侧的山,都是蕨类植物,没有大石头和树木。你们滚了没多久就陷进一条沟里,然后一路滑到这,中间转了几个弯。”
白殊也环顾四周,发现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先前为了不被泥流冲到,谢€€当机立断,带着他偏离开一个大角度往下滚,后面他就一无所知了。
待白殊再低下头,谢€€已经睁开眼睛。
那双上挑的凤眼先是有些迷茫地看着白殊,随即变得清明。
不过,白殊一把按住想起身的谢€€:“你再躺着缓缓,我给你处理下伤。”
谢€€却抬手抓住白殊手腕,皱眉道:“先离开这,下头不知还会不会有杀手!”
白殊不听他的,手下用力按着他:“放心,这里已经偏离原来的地方挺远了。再说,我们一个病秧子一个腿有伤,真有杀手找过来也跑不掉,只能躲。”
谢€€惯于发号施令,没想到竟会有人不听,一时都愣了下,接着才把白殊的话听进耳里,诧异地问:“偏离挺远?”
白殊其实不知道真实情况,但不妨碍他把小黑的话直接搬出来用:“你不记得了?我们滚进了一条沟,然后一路滑下来,中间还转了几个弯。”
谢€€拧着眉回想,似乎……还真是?
“你让我坐起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