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殊的气息变得平稳,神色也恢复了以往的安然,谢€€才将他放回床上,拿着手帕转身去水桶中洗了手。又将另一桶水兑温,换了原先那条帕子打湿,回来床边给白殊擦了脸和手,再帮他打理干净,给他盖好薄被。
谢€€这番动作做得有序且快速。见白殊睡得熟,他也心中安定,转身急步走出房去。
只是,他刚转身,床上的白殊便睁开眼,笑着看他离开。
刚才白殊一直紧靠着谢€€,又有什么不知道的,装睡就是怕他不自在。
没多久,小黑悄无声息地进来,再次跳到床头趴下。
它问:“太子怎么自己跑院子里吹风去了?”
白殊身心愉悦,关心了一句:“外头还下雨吗?”
小黑:“没下了,不过风还有点凉,毕竟是山上。”
白殊笑容更深:“那没事,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得吹吹风才好凉下来。”
软筋散的药力还在,倦意涌上来,白殊闭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白殊再次睡醒,已经是天光微亮。
谢€€衣着齐整地垂眼坐在床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几乎是立刻发现白殊睁开眼,伸手过来扶。
“如何?”
白殊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没什么事了,就是还有些倦。”
谢€€转身拿过白殊的外袍,帮着他穿上,一边道:“我让东宫卫去要了顶轿子,一会儿你坐轿下山。”
这次白殊没再推。他现在的确虚弱,强撑着自己走只会拖累一整队人。
谢€€又递过一条湿手帕给白殊。
帕子是新的,白殊却侧头看看那只桶。
谢€€:“……水换过了。”
白殊轻笑一声,接过来自己擦了脸。
待两人出到正房,贺兰和给白殊端来一碗肉粥:“是我煮的。”
白殊谢过,接到手中吃了大半碗。
众人原本就已经做好出发准备,只等着白殊起来。此时他一吃好,立刻便能出发。
谢€€扶着白殊出门,在院中坐进轿里,两名东宫卫过来准备抬轿。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呼啦啦涌过一群人。打头的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她带着五六个健妇,有人手中还拿着大板子。旁边还有负责此次行宫护卫的禁军将军,以及一群禁军,直把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目光森冷地扫过这群人。
但还未等他出声,女官便一指被东宫卫押着的两个宫人,喝道:“去将她两人抓过来!”
跟着她的健妇们立刻上前抓人,禁军也上来一队人拦阻东宫卫。两个宫人没一会就被健妇们扯过来,直接按在地上,四人拿着板子就噼里啪啦打上去。
即使被堵着嘴,两个宫人的闷叫也听得人骨头泛酸。
女官却看也不看她们,只对着谢€€蹲身福礼:“皇后今早听闻这两个奴婢胆大包天,竟敢趁夜过来引勾太子,便令妾赶紧过来拿人。按着宫规,她们该被直接杖毙,还请太子观刑。”
薛明芳冷笑一声:“太子并不想看你们怎么杀人。现在人你们抢去了,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一边说,他就一边当先往前走。
禁军将军只是奉旨过来帮忙拿两个宫人,并不需要拦着太子不让人,便挥挥手,让手下放开路。
谢€€迈步跟在薛明芳身后,两名东宫卫抬着轿子紧随其后,贺兰和和张峤走在轿子两侧,另两名东宫卫压后。
一行人在沉闷的板子声和宫人的闷叫声中走出院子,往出行宫的方向行去。
禁军将军目送谢€€一行人走远,心中松口气€€€€还好,要是太子和皇后对上了,他夹当中实在不好做。
女官也迈出院子,看向谢€€一行的目光中却透着迷惑€€€€太子竟是这么简单就放了人?总觉得,自打两年前在西北平叛回来之后,太子的行事作风变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竹马
回京的路上, 贺兰和陪着白殊一同坐马车。
他在劝白殊:“三郎,以后你该讲究还得讲究,实不该将就了。”
昨晚打水洗漱之时, 谢€€就提过让人找厨房要热水。是白殊说都已经盛夏,井水打上来放一放便能用,大晚上黑漆漆的,雨虽然转小也没全停,还是别折腾东宫卫了。
结果就这么一疏忽,白殊就中了药。四个东宫卫也挺自责, 觉得当时若是他们坚持去要热水,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白殊回想起昨晚, 倒是觉得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连累所有人都跟着担心,最后东宫卫们还是少不了要跑一趟厨房, 的确是还不如最开始讲究些。
他乖乖听了贺兰和的劝, 回道:“这次让你们担心了, 往后我一定以身体为重。”
贺兰和笑着安慰:“万幸这次没事, 日后你重视便好。”
说完这个, 他又想起一事, 好奇地问:“对了,你和殿下是怎么知道那两个宫人在饭食里下了药的?还连下的哪种药都清楚。”
白殊一愣,这才知道, 原来谢€€并没有对外透露小黑的情况。
那在旁人看来, 他们能对两个低级女官的计划知道得如此详细,的确很不可思议。白殊垂下眼, 在心中思考该编什么说辞才合适。
贺兰和看他这模样, 立刻抬手拍拍额头, 忙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能说的事?那你不用说了, 我不会再问。”
白殊抬起目光,不解地看向他。
贺兰和露出个羞赧的笑,续道:“我不像十二郎和子山,对这种事不太敏感。日后我若是问到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告诉我不能说便好,不用顾虑。子山掌着消息探查,我有时问到不该问的,他也是直接告诉我不能说。”
白殊心中感叹句“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孩子”,笑着点个头。
这时,车外响起薛明芳的笑声。贺兰和挂起帘子看出去,见外面骑马的三人不知说到什么,连谢€€脸上都带着浅笑。
白殊也看过去,一个以前没细究的疑问浮上心头,便顺嘴问出来:“我听说,京中的公子们长到十三四岁,家里就会安排婢女教导房中之事。殿下不用宫中的婢女,怎么薛家也没往京里送人?”
贺兰和一愣,随既笑开:“薛家啊,他们连自家儿女的婚事,都是由着儿女自己定,更不会在没成婚前就往儿子房里放人。薛家儿郎不纳小,便是妻子早丧的,都少有续弦。”
“哦?”白殊有些诧异,“那先皇后当年……”
贺兰和点头道:“先皇后回京时,与还是太子的先帝相遇。听闻先帝为了求娶,竟自请去戍边,跪紫宸殿跪了好几日,才求得文宗皇帝同意他巡防三月。先帝就追到了北边去,最终打动先皇后允嫁。”
白殊感慨:“当真是一段佳话。”
贺兰和续道:“先皇后婚后四年未有所出,好不容易诞下殿下,又被传刑克祖父。即使如此,先帝也始终未纳一人。只可惜……”
天妒英才,好人不长命。
感觉气氛有点沉重,白殊转了个话头,玩笑道:“那季贞一直待在京里,是不是耽误他找媳妇?京里估计没哪家愿意与薛家结亲。”
“那倒不会,”贺兰和笑起来,“十二郎是要和我成婚的呀。”
白殊眨眨眼,稍稍坐直身子:“你们……”
同时他在脑中问道:“小黑,你看出来了吗?”
小黑:“AI看不懂人类的感情。不过,你以前的兵都说你对感情迟钝,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贺兰和大大方方地回他:“我们很小就定亲了,那时我才四岁吧,我不太记得。”
白殊更震惊了:“你刚才不是说,薛家儿女都是自己决定婚事?而且,你们是表兄弟吧。”
贺兰和有些不解:“表兄妹可以成婚,表兄弟自然也可以。”
白殊有些恍惚€€€€也是,这时代表兄妹成婚还挺多的。
贺兰和又道:“况且,我其实是贺兰家养子,和十二郎没有血缘。听说当年是十二郎非要和我定亲,我没有反对,就定下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一直没改主意。”
白殊更恍惚了,消化了片刻才问:“那你……现在喜欢他吗?”
贺兰和没料到白殊会问这个,认真思考片刻,才回道:“应该……是?在我心里,他和殿下、子山、还有你都不一样,毕竟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我和他定了亲。他既然认定我,那我当然也认定他。”
贺兰和说着说着,笑容也有了些转变。就和白殊以前见过的,那些谈起自己爱人的好友、部下差不多。
白殊却是受到些许冲击,在脑内对小黑说:“这时代的人,一旦定亲、成婚,就会认准对方吗?”
小黑快速搜索之后,回他:“从资料看,这种时代的人没有谈恋爱的阶段,就算相互看上,也是直接定亲成婚。甚至盲婚哑嫁的都不少,全看父母开不开明。”
白殊沉默片刻,有些迟疑地说:“太子不会也这样吧……我们这婚是被逼着结的,先前也说好等他登基就离婚……”
小黑:“可你昨晚撩他了。”
白殊:“……”
小黑:“你要始乱终弃吗?”
白殊:“……别乱用词。”
为了阻止大脑不受控制去思考自己是不是有掰弯年轻人的嫌疑,白殊将注意力集中在和贺兰和的对话上。
“这么说,卫国公也知道你们的事?”
贺兰和回道:“原先只是我爹和十二郎父母知道,不过这次卫国公与老夫人回京,十二郎便告诉他们了。两位老人家都没有反对,听说薛家军里也有男子之间成婚的,老夫人还帮着操办过婚事。”
白殊突然想起,先前谢€€曾说老夫人喜欢自己和章臣这种“乖巧的”,这样一想,那话怎么感觉那么微妙呢……
他甩开那些联想,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到时我给你们送份大礼。”
贺兰和不自觉地看向车外的薛明芳:“再过几年吧。我其实都可以,但十二郎总说我还小,再长两三岁成婚对身子好。”
白殊算了算,贺兰和今年也十八了,在不缺钱的富贵人家里,这个年纪基本会开始议亲。薛明芳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把人定下,到要成婚了反而不着急,亏难他忍得住。
“不过,十二郎说京中的嫁娶亲事不适合我们,到时要回北边去办,就办军中男子与男子成婚的那种。”贺兰和说到这儿,面色又有些忧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而且那样一来,殿下就不能观礼了。”
白殊一笑,安慰道:“你要这么想€€€€说不定到时殿下……”
他边说边做了个向上的手势,续道:“直接在京里给你们主婚,你们想怎么办婚事就怎么办,岂不是最美。”
贺兰和被他逗得笑出声:“但愿真能如三郎所言。”
*
一行人进京后,马车先停在卫国公府门口。薛明芳跳下马,过来车旁扶贺兰和下车。
白殊看着两人相携进府的背影,禁不住感慨缘份真是奇妙。
马车接着动起,一直进到上景宫前院才停下。
为了路上舒服,此次出门坐的是大车,无法直接行到竹影院去。谢€€扶着白殊下车,又要吩咐冯万川去找轿子。
白殊看看他托着自己手臂的手,笑笑:“不用了,走过去又没多远。我一路坐车颠着,现在还是走一走舒坦些。”
谢€€细细看他气色,见还算好,才没坚持,只是继续扶着他往竹影院去。特意过来接人的知雨看得扁扁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抱着东宫卫递来的白殊的衣袍,和冯万川一起默默跟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