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靠在一旁同看,赞道:“想不到两位还有这么好的手艺,雕得真像。”
葛西尔嘿嘿一笑:“而且,我们准备往后都取个巧,每年给你们雕一块。哎呀,这样就不用年年头疼送什么礼了。”
伊落抬手在他后脑轻拍一巴掌,又对白殊道:“主要我们能淘换到的好东西不多,其他东西太普通,感觉不太送得出手。”
白殊目光瞥过对板画爱不释手的谢€€,笑道:“这礼物我们是真的喜欢,劳两位费心。”
说罢,他让知雨也拿过一个小盒子给递两人:“两位明日便要离京,这就当是先给你们的生辰礼吧。”
葛西尔打开看看,拿出里面两支金属圆筒:“这是什么?”
倒是薛明芳惊呼:“望远镜!”
白殊道:“工艺复杂,只能送上两支。镜片是玻璃的,易碎,两位用时小心些。”
葛西尔和伊落已经知道玻璃是何物,都有些稀奇地拿在手中翻看。薛明芳则跑过来教他们使用,一时间殿内更是热闹。
酒过三巡,门房来报,说是刘家给谢€€送来贺仪。
谢€€看向白殊,白殊却是摇头:“我没和表兄说过。”
刘继思很会做人,白殊没和他提,他自然不会冒然上门蹭宴席,只派了总管来送礼。
总管进殿先说了一串吉祥话,再献上礼单,小心地解释道:“太子殿下与楚溪侯成婚之时,安阳府曾贴出告示,说殿下乃正月子。东家便找安阳城里的老人打听出日子,备下贺礼,万望殿下笑纳。”
谢€€看礼单上都是寻常礼物,便点头道:“替孤给你东家带一声谢。”
总管忙道不敢,随后又取出一封厚厚的信递给白殊:“这是九公子给楚溪侯的信,信使是关城门前刚进的城。”
刘家九郎刘道守,如今在岭南的一个下县当知县。
白殊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对总管点下头:“过两日我会将回信送给大表兄。”
总管应下,便跟着家仆退了出去。
谢€€刚才发现白殊看信时目光有片刻闪烁,此时便凑过来问:“信上说什么?”
白殊想了想,将信交给他:“本来你生辰不想说这些,不过,也算是个有点进展的好消息。”
谢€€接信细看。
信上说,刘道守在冬至时下各村慰问老者,随身带着史更汉、黄四和那个幕僚严七的画像,碰巧遇到了认出黄四和严七的人。于是刘道守按着对方说的地方寻过去,找到一个隐户村,正是伏龙教的村子。
这个村子平常只剩寥寥几人,是到了年底,有一些教众回来祭祖,人才多一些。刘道守直接将整个村子都端了,审出如今伏龙教已经迁到江南去发展,明面上的名字为后土教,教内高层正如白殊他们先前所料,是“前朝余孽”。
回村的教众除了祭祀各家先祖,还祭拜一位他们自封的“大周皇帝”。可惜那些教众虽然是伏龙教的早期成员,却都不是核心成员,对教派高层也知之不多。
后头便是一大叠审问详情。
谢€€看完信,又传给众人观看。
张峤道:“史更汉去青州是要找伏龙教,难怪他现下又待在江南。”
葛西尔一挑眉:“等我们回去了,让扎巴再往江南跑一趟?”
谢€€却道:“不急,史更汉认识扎巴,怕会打草惊蛇,先等我们把情况摸清。”
薛明芳和贺兰和凑着一块看完信,将信转给祖父卫国公,一边道:“那个什么大周皇帝,是前朝那位公主的后人吧。阿爷,当时那次清算当中,他们家活下来的有谁?”
卫国公戴上老花目镜看信,一边回他:“四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北边呢,不在朝中,只知道有那么件事,细节还真不清楚。”
倒是张峤道:“前些天我去给祖父拜年,凑巧说到那事。祖父说,当时那一家的成年男丁都砍了头,女眷和一个未满十五岁的男孩被流放,不过听说在流放途中都病死了。”
薛明芳“呵”一声:“怕是‘被’病死的吧。”
谢€€点着案几:“估计诈死逃脱了,该是有人相助。”
卫国公看完信,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当时那一家子都乐善好施。我记得我偶尔回京,听到的都是他们的善名,听说收养了不少孤儿。”
张峤也道:“我祖父也这么说,但‘收养众多孤儿’也成了他被怀疑有谋反之心的证据之一。”
众人都不由得叹口气。
白殊突然道:“白泊、黄四、严七这些人,会不会就是当时被收养的孤儿?”
卫国公抚着须沉吟:“从年岁上看,是挺有可能。”
张峤蹙起眉:“时间过太久,实是不好查啊。”
白殊转向谢€€:“严七现下如何?”
谢€€微摇头:“我让人给他试过能摧毁精神的刑,却发现他死志已现。估计他心头的那个秘密,是宁死也不会吐露给我们。因此现在只先养着,以后再看有无机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却也没什么结果。
最后是老夫人轻拍案几:“殿下生辰,大好的日子,不说那些个了,喝酒!”
说罢,她先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气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白殊也笑着举盏:“怪我,我自罚一杯。”
他刚要喝,却被谢€€拦住,拿过酒盏喝下酒。
“你自罚,我替喝。”
一句话引得葛西尔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殿中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饶是白殊一惯不怕人打趣,此时也禁不住面上微红。
一场宴吃到弯月东升,众人方才尽兴而散。
白殊带着一身微熏的酒气先去洗澡。
谢€€坐在书房中,开着点窗户吹风醒酒。
他在脑内打开系统面板,发现面板中央出现了一幅图,下面还浮着一排小字€€€€是否设置为桌面壁纸。
图上是穿着婚服的他和白殊,在婚房中对坐着相视而笑,手中都拿有装合卺酒的半个葫芦,葫芦被一条红绳相连。就仿佛是当初婚礼场景再现,唯一不同的一处,便是两人中间蹲坐着一只脖带红花的小黑猫。
谢€€唇角扬起,选择“是”。
壁纸变换,同时桌面上多出一个白殊的小头像,下方文字是“相册”。谢€€又点进去,发现里面收有先前当壁纸的自己和白殊的单人图,以及现在这张双人图。
他想了想,选择和小黑私聊:【黑王有心。】
小黑:【太子不用客气。】
谢€€心中一片温暖€€€€认识白殊,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温馨的日子一天天过着。
元宵后恢复早朝,连朝堂上都难得消停无事。
直到江南传来消息,打破一池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江南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傍晚, 白殊和谢€€刚吃完晚饭,正带着黑猫白鹿在议事殿里兜着圈子散步,张峤突然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进来。
谢€€瞧着这是有急事要禀, 便将小厮们都遣出去,又让人坐下说话。
青年对两人抱拳行礼,禀道:“臣等去年底去江南寻找史更汉踪迹,后又探查伏龙教消息。发现其托名的后土教发展已经有六七年之久,在江淮、两浙的民间影响力极大。
“而在上元节后,后土教突然在江南东路各州同时揭竿, 据说不过短短十日就控制住整个江南东路。随后又领兵十余万,分别攻向淮南西路与两浙。臣等当时在淮南, 听闻消息便往西撤,直到确认福春城头易帜, 臣便立刻赶回来传消息。”
白殊在脑内打开谢€€给小黑复制过的地图对照着看。
所谓“路”, 是大煜在州府之上设制的监察区域, 用以监察下方各州县。
而通常所说的“江南”, 涵盖江南东、西路, 淮南东、西路, 两浙东、西路,共六路,是朝廷最重要的钱粮来源地。这反叛军一下就打了其中之四。
谢€€听得眉头紧蹙:“福春易帜, 说明淮南西路至少一半都已陷落。上元之后出的事, 到如今已有一个多月,居然未有丝毫消息传回朝中!范家两兄弟难道还指望那一点鹰扬卫能把反叛镇压下去?!”
白殊:“范家两兄弟?”
张峤解释道:“范昭仪的嫡兄弟, 宁西王的两个舅舅。他们一任江南东路抚民使, 一任淮南西路抚民使, 而两浙东、西路的抚民使分别是他们的门生。
“甚至江南西路、淮南东路的两位抚民使也与他们有旧, 总之,整个江南六路的大多数官员可以说都在范家的关系网内。老魏国公虽死,但他留下的人脉与利益还在。”
白殊微微点头€€€€难怪说范家势大,原来整个江南都任他们经营。也难怪天子原本放任平川王在齐地经营,若非如此,平川王拿什么和宁西王争。
他又把谢€€这段时间写的各级官吏职能翻出来看过,发现范家兄弟出任的抚民使掌一路民政,权力甚大。
大煜在每路设有四个职能不同的衙署分管不同事务,各衙长官互不从属,都归朝廷管辖,以此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虽四个衙署皆无军权,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抚民使能够调遣驻扎在本路的各处鹰扬卫。如今出现反叛,就是那些特定情况之一。
但大煜吸取前朝教训,不仅军权基本收归中央朝廷,连驻兵也以中央禁军为重。除了护卫皇宫和京城的南北衙禁军,京城二十里外还驻扎有三处大营。而在地方上,除了在重要军事关卡与边疆设都督府屯兵,其余地方只设人数不多的鹰扬卫。
如今江南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叛军,就算把江淮和两浙的所有鹰扬卫集合在一起,也几乎不可能只靠那点兵力来平叛。何况事出突然,各鹰扬卫散在四处,能结集起多少兵力都是问题。
此时青年回道:“这场叛乱便是因当地官员欺压百姓过甚而引发。臣等在江南探查时间虽不长,但也摸出来一点门道。那四路的官员上到抚民使、下到各知县,已是为了利益拧成一团。包括外围的别路各州,都能吃到好处。如今若能封锁消息解决好,大家都可无事,若是事情抖出来,那便是一同上刑场。”
张峤禁不住低斥:“荒唐!”
白殊却冷静地问道:“可是长江上那么多船,这消息如何封得住,他们难道还把水路都截断了?”
青年点头:“的确拦截了一段日子,不过到如今已是极限,想来那边也不得不派出信使通报朝廷。否则,再让朝廷从别处得到消息,他们还要罪加一等。所以,臣虽起程得早,但没有走驿站的信使脚程快。估摸着,后脚信使就会到。”
张峤道:“快的话,明日早朝就得议这事。”
白殊一下下抚着怀中小黑,轻声道:“会派兵镇压?”
谢€€侧头看来,伸手按在他手上:“必会镇压。不过这类反叛,基本是只拿首恶,余者不问。早日平息,让被裹挟的百姓回家耕织,才是最小的损失。”
白殊回视过去,见谢€€眼中带着担忧,不由得轻笑:“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殿下有没有机会前往。”
谢€€微微摇头:“不过,十二郎的父亲驻扎在泉州,或许会让他带兵沿海北上。”
说完,他看向张峤。
张峤点头:“臣立刻密见祖父,赶在今晚将殿下的意思传出去。”
谢€€又对那青年道:“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明日下晌,来此议事。”
青年应过是,跟着张峤一起退下。
白殊叹一声:“那伏龙教可真了不得,一下就挖去最富庶的一块地。”
谢€€却道:“但他们该知道,以大煜现在的国力,这种反叛不可能成功。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日还得再详细了解江南的情况。”
白殊:“我把表兄叫来?刘家商队长年在江南做买卖,年初又刚从江南回来,该是知道一些。”
谢€€点下头:“有劳三郎。”
白殊一下笑出声:“殿下怎么还和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