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俩儿子没出息,尤其这小的,这么大岁数还爱喝牛奶呢,”路祖康给自己杯子满上,站到路辞身边,侧身挡了挡路辞,“大家伙也别和他一般见识,我这当爹的喝了。”
那些人还不依不挠,说什么“不喝酒就是不给叔叔们面子”、“叔叔和你爸爸谈的都是几百几千万的大生意,这点面子都不给啊”……路辞耳朵边嗡嗡嗡的,恼火极了,把碗往前一推,刚要发作,一只手按住了他,是他哥。
路易端着杯子站起身:“我弟弟刚出院没几天,喝不了酒,我是我们家大儿子,我替他喝了。”
路辞皱眉:“哥€€€€”
“你刚脑震荡完你喝什么酒,”路辞板着脸,拿出一副兄长样子教训他,“小屁孩儿,不喝酒甭扫兴,找老妈她们看电视去。”
路辞被路易“轰”出了餐厅,他隔着玻璃门往里看了一眼,看见爸爸和哥哥的背影,肩膀那么宽,比他宽好多。
全家人就他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会,要么就知道发火,要么就躲在爸爸哥哥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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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多终于散了,回家的车上路易遭不住吐了,路辞赶忙把车窗打开让他哥通气。
开了窗路易又冷得直发抖,路辞于是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了,给路易裹上,自己哆嗦了一路。
总算到家了,路辞扶着路易上楼洗漱,林咏梅煮了解酒汤端上桌:“今天怎么连许总他们都去了?”
“老黎先前没说,我也不知道这情况,”路祖康叹气,牵过林咏梅的手,“要是知道了,就不带你们去了。”
“这种场合,你以后也别去了,我看那些人都自大得很。”林咏梅心疼丈夫。
“我也不想应酬,没办法啊,那些大老板看不上我这种出身的,没文化低人家一头,要和他们做生意,可不就只能酒桌上多喝几口。”路祖康无奈道,“倒是你们,我一直不想你们掺和进这里边。”
林咏梅轻轻叹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背,宽慰道:“吃顿饭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路祖康喝了口汤,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回到自己家了才觉得自在。
“我看小路心里多少不好受,刚才瞅他眼睛都红了。”路祖康皱眉,“估计是心疼他哥。”
“也是心疼你,”林咏梅抬手揉了揉他眉心,“这孩子就是太单纯,这么下去总是要吃亏,让他见见外面是什么样也好。”
“没这个必要,他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一辈子傻乐就是最大的福气。”路祖康难得不赞同妻子说的话,“有我在,能让他吃什么亏?咱们这俩孩子吧,也不指望他们继承家业,不指望他们干什么大事业,快快乐乐活完这几十年就够了。”
林咏梅看着他鬓角一丝不显眼的白发,柔声说:“就是辛苦你了。”
路祖康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辛苦什么,回家能喝碗热汤,多少人羡慕不来。”
林咏梅也笑了,片刻后说:“对了,老黎家里人可都往出走了,会不会是要把钱也转出去?”
她倒是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过常看一些电视剧里有这种转移资产的套路,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别担心,老黎你还信不过吗,都多少年的老伙计了。”路祖康拍拍林咏梅手臂,“没事儿,这项目最多今年年底就能回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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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房间里,路辞和方牧费了老大劲儿才给他擦了遍身子、换上睡衣。
“不是出去朋友聚会吗,”方牧气喘吁吁,“大路哥哥怎么喝成这样啊?”
“替我喝的。”路辞看着路易,小声说。
方牧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路辞摇摇头,“你晚上吃了吗,吃什么啦?”
“水煮鱼,还有红糖糍粑,”方牧可高兴了,“梅姨给我叫的外卖,小路哥哥,水煮鱼太好吃了,里面还有好多其他的菜,那么大一锅,我一个人全吃完了!”
“吃饱了就行,”路辞说,“赶紧回屋睡觉吧。”
等方牧走了,路辞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彻底蔫儿巴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下巴搭着床沿,看他哥被酒气憋得通红的脸颊,心里是一阵阵地泛酸。
牧牧没有钱,牧牧被坏人欺负;季时风没有钱,季时风要打很多工,过得很辛苦。
路辞一直认为有钱就好了,有钱就不会被欺负,有钱就不用打工,有钱就有幸福。
所以大师说他得扎小辫,他就乖乖扎着,扎了小辫家里就有钱了。
但今天这一顿饭却让他觉得,原来有钱也是会辛苦的。他看着那些有钱人推杯换盏,听他们指点天下局势,听他们品评哪个总的秘书胸大屁股翘,感受到的只有反胃和恶心。
路辞趴在床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矫情了,他现在的难受比起牧牧受过的难、季时风吃过的苦、比起那么多挣扎着想要过日子的人,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他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排遣心里的这股难受,憋着憋着,心里烧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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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季时风给他发消息,说到家了。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这是卸了多少的货啊。
路辞见路易睡熟了,于是给季时风打了个电话。
“你到家啦?这么晚啊?累不累?卸的什么货啊?重不重?是不是有好多啊?不会都是你一个人在干活吧?其他人偷懒了吗?”
“路大富,”季时风带着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这么多问题,我答哪个。”
路辞皱了皱鼻子,挑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累不累?”
“不累。”季时风说。
“骗人。”路辞说。
路易翻了个身,路辞担心吵着哥哥,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关上玻璃推拉门。
季时风觉察出他兴致不高,问道:“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
路辞一只手抠着铁栏杆,咕哝说:“一点都不好吃。”
“你这么馋,还能有你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呢?”季时风调侃道。
听着季时风的声音,路辞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总算平复了稍许。
“我猜猜都有什么,能让小馋猫觉得不好吃,”季时风故作思考,沉吟片刻,“嗯……清炒秋葵?白灼菜心?白煮虾?”
路辞瘪瘪嘴,一下子遭不住了,好难受:“季时风。”
“嗯?”
“晚上不是聚餐,是酒局。”路辞弯腰趴着栏杆,看着楼下黑乎乎的小花园,“我哥哥给我挡酒,他喝吐了,我爸爸也喝了很多酒。我不喜欢那些大老板,他们说话都好让我讨厌,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的,有个人炫耀他打老婆,还有个人炫耀他有好几个情人。”
季时风沉默片刻,大概能推测出都发生了什么:“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去了。”
“我小时候可羡慕我爸爸了,我觉得他去应酬好威风,我也想去,我爸爸总是不让,说我太小了。后来我长大了,他还是不让我去,”路辞指尖抠着栏杆,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我以为应酬是很酷的事情,原来是这么让人不舒服的。”
季时风声音低沉:“你爸爸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的,我哥哥也是。今天我差点就要掀桌子了,还好有我哥在,他替我喝了好多的酒。”路辞哽咽了一下,“季时风,我想快点长大了,我不能总让我爸和我哥替我挡酒。”
“你不用长大,”季时风说,“还有我替你挡着。”
说他自私他也认了,季时风就是觉得路辞不用长大,小倒霉蛋一辈子生活在乌托邦里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要替路辞把这个乌托邦的穹顶撑着,挡住那些丑陋的、龌龊的,只让路辞看见真诚的、善良的。
路辞揉揉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敞亮多了,他摇摇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吃顿饭的功夫,我又在触类旁通了。”
“路大富,”季时风再次申明,“触类旁通不是这么用的,没文化就别用成语。”
“我就爱这么用,”路辞撇撇嘴,“对了,你感冒怎么样啦?”
季时风轻笑一声,戏谑道:“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亲热了?”
“你少臭美了,”路辞哼哼,得意道,“今天中午不知道是谁,非要在摇椅上抱着我不撒手,小路毛都看不下去了。”
“是你躺我身上不走的吧,”季时风笑道,“我手都被你压麻了。”
“季时风,不是我说你,我这么个招人疼招人爱的十八岁大男孩和你谈恋爱,压下你的手怎么了?”路辞耍赖,“就压!我就压!”
“路大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和谁谈恋爱了?”
路辞心脏猛地一跳,手机差点儿摔下楼去。
他哆哆嗦嗦地扭头一看,路易站在阳台门边,脸比夜色还黑。
第67章 你是不是咬我了
路辞和季时风第二天约在了一个挺僻静的小公园里见面,路易也来了。
一见到季时风,路易二话不说,大步走上前,一拳甩在了季时风脸上。
“姓季的,你敢骗我弟弟,我操你大爷!”
季时风躲都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头,被打得侧过头去。
“哥你干嘛打他呀!”路辞急坏了,连忙冲到季时风身边,“季时风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
“没事儿,不疼,你哥打我这拳是应该的。”
路易这拳头没留劲儿,季时风拇指抹了抹唇角,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儿,”路辞简直心焦如焚,都急出哭腔了,“路小富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回家就把你那些沙包全扔了!”
“路大富,”路易怒气汹汹地瞪着季时风,“你给我过来!”
路辞愣了一下,他哥好像是真生气了,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脚尖向前半步,又怯怯地缩回来。
季时风牵住路辞的手,用力握了握,对路易说:“你别凶他,有什么冲我来。”
季时风的冷静让路辞找着了主心骨,用力回握住季时风的手,鼓起勇气对路易说:“哥,是我先喜欢季时风的,也是我死皮赖脸追他的,你要没打够,你就打我一拳吧。”
亲弟弟站在野男人那边,搞得自己好像是个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路易的怒火更上一层楼,咬牙切齿地说:“路大富,你别以为我真不打你。”
路辞扭头看看季时风,季时风被打的是左脸,多英俊的脸啊,他哥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瘪瘪嘴,忽然有种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冲动,一下子热血上头,下巴一抬眼睛一闭,豁出去了:“哥,你要打就也打我左边脸蛋吧,给我俩来个情侣拳头印,只能打一下,多了不行。”
他都听见他哥拳头捏紧的“咯咯”声了,路辞咽了口唾沫,感觉还是太冲动了,为了爱情也不能伤害自己这招人疼招人爱的脸蛋啊。
但话都说出去了,这时候后悔显得太怂逼,路辞于是闭着眼叮嘱季时风:“季时风,你帮我看着我哥,只能打一下啊,要是他打多了,你就帮我打回去。”
两秒后,路辞感觉自己左脸一烫,他“哎哟”一声:“怎么还真打啊!”
睁开眼一看,他哥捏着拳头站在他面前,根本没动,是季时风哭笑不得地在掐他脸蛋。
路辞拍开季时风的手:“你干嘛啊,你也想打我?哥,你打他吧,我不拦你了。”
被路辞这么一闹,路易显然没有刚才那样怒发冲冠了,但依旧板着脸,看向季时风,无比严厉地说:“我这个当哥的就直说了,你们俩的事,我不同意。”
季时风也眉头一皱,握着路辞的手,回看向路易,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你打我一拳,我该受着。但就算你不同意,我和他也要在一起。”